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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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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
如今正是冗长的梅雨季节。
东京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的细雨，泥土里散发出的腥气混合着一路飙高的温度将整座城市闷在一个巨大的熔炉里。
指示灯由红转绿，但是前方的车辆并未有何动作，依然占据着位置。身后不满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平添了几分聒噪。
她看了眼时间，有些烦躁的打开了电台。
里面是一如既往的电台娱乐节目所发出的机械的掌声与大笑，以及应和着自说自话的主持人。
更吵了。
当她最后将车一路开进地下室，然后坐电梯跑进二楼办公室时，戴在手上的电子表准时响起。
显示十八点整。
“啊，抱歉。”
她看了一眼早已等候在房间内的两个男人。
“迟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站着的男人侧着半张脸，在看到她推门进入时只是轻微抬了下眼皮，发出似乎略带不满情绪的轻叹。
“……抱歉，山下警官。”
她又重复了一遍，心里却想着别的东西。
毕竟如果硬是要咬文嚼字的话，她可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准时到达了，她的电子表可以作证。
但是作为一个只有半年工作经验的新人，她只敢将小小的反驳憋在心里。
“来的路上大概很堵吧。”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突然插嘴道。
她暂且将其理解为这是在为她开脱。
她将视线转向他，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想来自己难得的周末，却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叫到这里，具体原因模糊，指示倒是清楚直白。
所以到现在她也没有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像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刚刚出声的男人看向她，头顶的或明或暗的灯光映出细碎的光屑，耳边的碎发长到遮住了耳朵，脸颊有些圆。
看上去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下周我有点事，让樱井来带你。”
山下眉毛挑起来，声音沉稳粗哑。
“啊”
她愣了愣。
一直以来都是山下带着她出警，突然换一个人，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樱井抽了几天时间留在这里代替我，之后就得回A部了。”
山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白气。
她这才发现平时向来一丝不苟的山下穿着普通的休闲服，而坐在沙发上的樱井却一身灰色西装。
“樱井翔。”
对方报出全名，向她伸出手。
“……请多指教。”
她握住他的手。
〈 02 〉
她没想过自己和樱井翔才执勤没多久就接到了任务。
黑色私家车停在了旅馆外，从早晨开始便下着的雨为周遭环境蒙上一层水雾。
糟糕的环境让埋伏着的人只得更加专注隐蔽。
她表面平静的撑伞进了旅馆，直上四楼，拐进房间，拉开窗帘。
房屋里较外面更加闷热潮湿，有几缕头发粘在她的额头，隐隐的发着痒。
距离规定时间还有大半天。她被允许小范围自由活动来熟悉环境，加之解决食物问题。
她决定休息一会后去三楼的餐厅点些东西，耳机里传来樱井翔和前台沟通的声音。
她拿着装了快餐的纸袋走上楼梯时，鞋跟敲在铺着厚红毯的楼梯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樱井翔穿着普通的黑色的连帽衫，深色的牛仔裤和运动鞋，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年的气息。
两人相遇时，对讲机里响起噪声，突发的刺激令她忍不住皱眉，视线所及樱井翔了然的看了她一眼，低头走进房间。
关上门，她正想说什么，已经离开几步远的樱井翔突然又走向她，声音被压得极低，她几乎只能通过唇形看出他在说什么。
“别说话，把电视打开。”
虽然是满腹狐疑，但樱井翔的命令透露出令人难以拒绝的力量，她立即照办，电视的讯号不佳，屏幕偶尔弹出雪花。
她有些不解的看向樱井翔。
他蓦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然后又很快退回去，短暂间摘下她的一只耳机，垂在身侧晃动不定。
“吵得话就少带一只吧。”
他冲着她刚摘下耳机的那只耳朵小声说道。
静默里只剩电视机无聊的对白和敲在窗户上的雨滴声，天空白茫茫的，亮的有些刺眼。
她突然想到自己初见樱井翔时的猜测。
他的确是个好相处的人。
手中的纸袋从进门开始就没来得及放到一边，此时被她手抓着顶部发出细碎的响声。
一边的耳机里又响过一阵嘈杂，对方的命令显得有些模糊，但索性还能辨认。
樱井翔接过她手中的纸袋就近放到一旁的鞋柜上，一件一件的取出里面的东西，一杯柠檬冰饮，装在塑料方盒里的荞麦面，还有几份叠在一起的小菜。
然后是几张纸巾。
他将纸袋撕开，确认里面空无一物之后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随后摸向那被密封良好的饮料，塑料面上还凝着不少水珠。
樱井翔小心的将其倒过来，一个贴在底部缝隙处的银色物件被抠了下来。
是一个小型简陋的窃听器。
她和樱井翔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此时的场景。
回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难怪樱井翔会让她把电视打开，原来是防监听的手段。
可惜她还以为信号变差是天气的缘故。
此情此景，她的心中立即闪过各种关于任务失败的可能性。
却又因为身旁有樱井翔，多了几分心安。
屋外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继续软绵绵的斜着，晕染着一片阴影。
〈 03 〉
“上吗”
她半蹲在樱井翔身后，第三次问道。
在确认了所有地理位置和突发可能性之后，总部传来通知要尽快缉拿犯人。
饮料下的窃听器被埋伏在旅馆内的其他人秘密送去了警视厅的检验科，具体结果还未出来。
雨势渐大，之前蹲守在旅馆内的几个小时过去后，天色开始变暗。
背部抵住暗巷拐角处老旧的水泥墙，她握紧手中的枪。
逼仄的环境，不时溅起的泥水，缓慢转着的满是油渍的排风扇，脚边泛着黑的青苔，颜色深浅不一的墙壁，以及永远没有尽头的细雨。
此刻仿佛每一个存在都在考验着她的忍耐底线。
她探出头，巷尾，相隔三丈有余高的铁丝网。
逮捕目标的肥硕身影萎缩成一团，被从墙外溢出来的霓虹灯染成腥臊的红，下身规律地前后运动着。
废弃的铁屋内传来各种低沉的交谈声，夹杂着低俗的脏话，还有女人细细喘着的呻吟。
樱井翔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事情并不如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临出发前她从投影里看见犯人在腰部绕缠的整整一圈火药带，跟着的手下人数也比之前预估的多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淋了半小时雨的原因，她感到喉咙发烫，头脑跟着昏沉起来。
“上吧。”
前面的人回头下令。
眼神里不见之前和她交谈时的随和，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势在必得。
他被淋湿的短发有些杂乱的翘向各个角度，下巴的弧线明显，雨水混杂着汗水从耳后停留几秒，然后滚落，突出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动了动。
认真的男人很性感。
偏偏是这个时候，她在心里胡思乱想道。
尽管精神飘忽，她的身体正很好的跟着同样站在樱井翔身后的几个人一同攀上密密的铁丝网，然后就着半堆在地上的木箱作为缓冲跃下。
才刚站稳脚，骑在女人身上的犯人立刻大喝着伸出手，把炸药开关连带着一块草皮都攥在掌心。
她下意识的望向樱井翔，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从铁屋里冲出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
就人数方面而言，她确信自己这一方绝对是处在劣势。
不知是谁先开的火，一声枪响拉开了混乱的帷幕。
各种口径不一的枪弹以极高的速度穿过空气，划成一道圆弧，然后嵌进墙壁和地面里。
他们节节败退。
“回车上，我们引开一些人。”
樱井翔带她退回墙壁后，平复着呼吸。
“到时候其他埋伏着的人会来这里。”
闷热的环境里，充溢着浓重的烟气和烧焦的硝烟气息。
还有他的味道。
〈 04 〉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拐进了人烟稀少的地方，步步紧逼的大风和雨水混杂，自流线型的车盖激起向后，锃鸣拍打在挡风玻璃上。
几十米开外紧跟着的是一辆墨绿色的军用吉普，经过改装的氙气车灯，直射出四五米的扇形光痕。
樱井翔靠在驾驶座上，单手掌着方向盘，指尖一动将雨刮调整到最大档后，余光略微上瞟，粗略扫了眼后视镜。
她的视线有些晕眩，一只手撑在窗户上，看到外面的景色已经换成了稀稀拉拉排着的平房。
汽车轮胎快速掠过地皮翻卷的老道一阵阵地磕绊。
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让她此刻有些恍惚。
后视镜里有几只刺眼的车灯，怪物的眼睛般庞大呆滞着紧盯猎物。
虽然知道樱井翔仅仅是为了吸引掉一批人，到了如今地步，剩下的主犯们也不可能由他们逮捕，只不过现在一路飙车的情境并未让她有丝毫的放松。
“不会有事的。”
樱井翔用侧脸的一只眼睛看她，忽然快速打了两转方向盘，汽车轰隆隆地响。
又像是在安慰她。
前方的路况有些复杂，尤其到了夜晚视野极差，能见度几乎为零，车速过高颠簸越猛，有造成翻车的危险，过低又极易容易缺失动力而被后方追赶上。
她转头看了眼始终甩不掉的吉普车，接连的几个大转弯让她头脑发昏，迟疑的捂住嘴，皮质座椅的味道越来越引人作呕，连声线像蒙了一层隔膜般闷厚模糊。
“……我大概要晕车了。”
樱井翔闻言有些无奈的笑笑，随手将内循环打开。
沉默了许久，她还是将手指摸向一旁的按钮。
“不行了……我得开个窗……”
未完的话，刹那间，就被湮没在了铺天盖地的风流摩擦声中，豆大的雨滴甩进车内，打在她的身上，风力混着沙子沿着她打开的窗户缝隙疯狂舞动，几颗碎砂擦着樱井翔的手肘划过。
“……啊，抱歉。”
这样轻浅的声音瞬息间便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她立马将车窗重新关上，刚才一下涌入的风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车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几乎被轰得麻木的耳廓边，重归一片疯狂而急促的沉默。
她带着歉意看向樱井翔，却发现对方正皱眉揉着眼睛，大概是刚才开窗的缘故，他的眼里进了沙子。
不知为何心下一动，在她意识回笼之前，身体有了先一步的动作，小心的凑近樱井翔，食指和拇指碰到他眼睑的外缘，她整个人半跪坐在副驾驶和驾驶座之间，凑近身将他眼中粘附的异物吹落。
也许是这个动作有些暧昧，在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耳根发热。
对方倒是一脸坦然，声色如常的道了谢。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前方警笛悠扬的声音，然后是数以千计的警铃接踵而至嚷作一片。
也许是看到了同僚的心安，她当即舒出一口气。
雨夜里亮着忽闪的红色警灯，一明一暗像是催眠似的将她的疲惫释放到最大。
总算结束了。
〈 05 〉
首次的执勤经历像是做了个长梦，她的日子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阶段，山下警官回来之后依然崩着张脸对她的举动表示着不满，她将余下的时间都花在了洋洋洒洒的任务总结上。
樱井翔在她时间里短暂的出现与停留快得让她有些怀疑。
在劳苦了三天之后，她总算将报告上交，接下来是一个难得的小长假，周围的环境都暗示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欣喜。
她被感染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抬了抬唇角，转身从热闹的聊天现场离开走到底楼，忽然被刚进门迎面走来的快递员拦住去路。
“有您的快递。”
快递员将一个包装良好的盒子递给她，然后再送上来一支笔。
“好的，谢谢。”
她有些心不在焉，看了眼快递上的名字，确实是自己，便提笔签好名。
抱着盒子重新上了楼，她随意将快递盒子置放在办公桌上，思绪不知何时转到了樱井翔身上。
这时手机作响，她感到有点像是被挖掘心思般难为情。
“你好，请问哪位”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电话，她礼貌问好。
那边只有车水马龙的嘈杂声音，她有些疑惑。
“恶作剧的话……”
间或一阵熟稔的呼气声流入她的耳廓，她浑身一颤直起腰身，听见那边的人说：
“我以为你够聪明的。”
是樱井翔。
“你在哪里”
她没头没尾的问道。
对面话筒里传来轻笑，令记忆里他笑着的样子再度呈现在她眼前——喉结滑动，双肩开始轻颤，然后是——上翘的眼尾与睫毛多了些愚弄的意味。
“你已经见过了。”
“……”
与此同时电话里一阵忙音，樱井翔走出红色铁皮电话亭，将袋子里的快递制服扔进公交站牌下的垃圾桶，一身黑色衣装融入从地铁口涌上来的上班族的队伍里。
他启开停靠在警视厅脚下的车门，坐进驾驶座。
连续几天的雨终于停了，空气里是雨过天晴的植物香气，天色瓦蓝。
樱井翔按下车窗，仰望警视厅的办公楼层，黑色的眼瞳被玻璃幕墙染进了几点亮光。
而那层，刚好有人打开了窗探头俯视着。
两人如默剧般相视而笑。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