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家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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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前厅，我就听到了一大一小两人的说笑声。
“二哥，你不是说吃完饭给我看样好玩的东西嘛？”傅尧霜软糯的声音传来，我才一绕过屏风，就看到傅尧瑜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样小玩意儿。
“给你的，收着吧。”
“新出的九连环，我今天才在大相国寺看到！二哥你竟然就买了！”傅尧霜的小脸写满了惊喜，抓着那铁打的小东西兴奋地翻来覆去的瞧。
“今天和你三哥去金明池玩儿，正好看见的。你向来最擅长解九连环，这个大约难不倒你。”傅尧瑾品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我这才明白，他为何要专门绕道去琼林苑转悠。傅尧瑾是吃喝玩乐的行家，自然知道京里最新奇的玩具，不是出在相国寺的万姓交易会，就是琼林苑的新年市集。我知道这个，还是因为他以前常爱带我去逛。
傅尧霜今天心情不好，但毕竟年纪还小，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掉。我好笑地看着傅尧瑜一幅准备逗弄她的模样，颇为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霜儿在家一向和傅尧瑾感情比较好，平素看不大出来，可傅尧瑾心里还是颇记挂这个唯一的妹妹。
傅尧瑾突然出手，一把捏住傅尧霜的脸颊。小姑娘猝不及防就被掐住了脸上软乎乎的肉肉，顿时嘟起小嘴鼓着眼睛，活像条气呼呼的小金鱼。
“哈哈，霜儿难道不给哥哥付点报酬吗？”
“如意哥！你放开我，我...我要生气了！”傅尧霜被掐着脸，连话都说不明白。傅渊不在场，她也顾不得恪守大家闺秀的礼节了，脱口就是平日里的昵称，“本来脸就圆圆的，如意哥还要掐，不就更圆了么？”
和一般对大家闺秀的印象不一样，傅尧霜是属于有些圆乎乎的类型。她其实并不胖，但是脸上的肉肉很多，看起来手感就特别好。
“本来就是肉乎乎的才可爱，霜儿却偏不准人说。啧啧，看看这脸上的小肉肉，都快嘟噜下来了。”傅尧瑜笑得眉眼弯弯，手上却毫不客气，两根纤长的手指像揉面团一样捏着傅尧霜脸上的软肉，死不撒手。傅尧霜瘪着嘴都快哭了，傅尧瑜却捏得更欢。
我说他的爱好是以大欺小，果然还是这么恶劣！
……好吧，其实我也有点想捏……
傅尧瑜终于松了手，傅尧霜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手中拿着的九连环不知何时就没了。她明显整个人都蒙了，我看着一旁正拿着铁环朝我挤眉弄眼的傅尧瑜，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瑾哥，你快把东西还给霜儿吧…再不然她就要哭啦。”我一边上前去抓傅尧瑾手中的玩具，一边抹去眼角的泪花，“这都累了一天了，咱们消停会儿行吗？”
傅尧瑾在家里从来都是跳脱的性子，又差不多是最年长的，小的弟弟妹妹被他欺负那都是敢怒不敢言的。从小我就经常扮演这种调停者的形象。好不容易从傅尧瑾手中抢回了九连环，
我还给了一旁正眼巴巴望着的小姑娘。一手拉住一个，我决定先把小的那个送回了房间。
一路上，傅尧霜倒是恢复了兴致勃勃，不停摆弄着九连环。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一路，我看着一边手腕翻飞的傅尧霜，心里叹了口气——可千万别闹得今晚就不睡了。
我的担心果然没错。小孩子拿到了玩具，哪有撒手的理？傅尧霜被我拿走九连环时又开始瘪嘴了，我坚持不去看她那张委屈的小脸，好不容易才哄了恋恋不舍的她去洗漱。一圈折腾下来，我已经困得浑身酸疼了。转头瞪着一旁正慢条斯理吃水果的罪魁祸首，我满心都是怨气。
在我逼视的目光下，傅尧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就是买了个小玩具给她，安宝你至于么？”
我冷笑：“那你怎么自己不去哄霜儿，就在一旁干看着我哄？”
“这种事情，你干得比我多嘛。”
“原来傅二郎您也知道啊！”我翻了个白眼，抬腿就往门外走，“得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吧。您傅二郎精神抖擞，我可是累得不行了。”
门外的天早就黑了，小厮急忙地上前打起灯笼。我只想赶快回房睡觉，所以走的脚下生风。傅尧瑾走得也不慢，他笑道：“咱们难道不应当再去看看二娘吗？”
我一阵急刹：“哥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傅尧瑜一脸无辜。
我真恨不得抬腿就踹他一脚。掉头往二娘的房间走，迎面却遇上了一位头戴红绣抹额，一身深紫色金吾卫装束的女子。
对面的女子一愣，随即浅浅一笑。黛眉如柳，她这一笑正如冬日里盛放的红梅，既明艳，又温柔。
“阿瑜，阿瑾。”
“阿姊回来了？”
傅尧瑾讶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惊讶地对视一眼，赶忙脚步加快迎了上去。
“我们正要去探望二娘，竟正好遇上了阿姊！”我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久违的大姊。她左手执一把漆弓，身上竟还穿着值宿时的胄袍。臂露金甲，虽是玉立亭亭，却依然英姿勃勃。
傅尧雪也打量着我们，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刚从婶娘那里回来，她今日一直神思不宁，刚刚才睡下，就不必去打搅她了。”
傅尧瑾眉峰一挑，点头笑道：“阿姊说的也是。天色不早了，阿姊也累了吧，不然我和安宝送你回房歇息吧。”
我在一旁拼命点头，颇为期望地看着傅尧雪。
感觉自从进入翰林院后，都没有好好和阿姊相处。来往都是匆匆忙忙的，好不容易休沐，我也想多和她相处一会儿。
傅尧雪点头和我们一起前行。天上竟开始飘起了细雪，我望着她不施粉黛的侧脸，有些忧心道：“阿姊，这几日在家里总碰不见你。阿耶说你在禁中值宿，算起来竟从正月开始都没能正眼瞧上一眼。”
我一边跟在她的身边走，一边为她抱不平：“有时候我也真奇怪，这天底下哪里来的这么多事要忙，竟件件都要我阿姊操心！”
傅尧雪笑吟吟地点了点我的鼻尖：“元旦朝会乃一国盛事，这几日来又有御宴祭祀不断，金吾卫掌外城守备，既有盛事便要与殿前司、皇城司合作护卫官家安全。阿姊身为统领，怎么能不日夜坚守？你啊，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傅尧瑾在一边笑出声来，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嘴硬道:“我想我阿姊，有谁能说道我的错处！”
“是是是，安宝总是率性自然的嘛。”傅尧瑾在一旁不甘寂寞地插话，我暗自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更欢了。
又拿这个梗来讲，傅尧瑾你真是……
“好了好了，你们啊，快给阿姊瞧瞧这几日是胖了瘦了？”傅尧雪被我们逗得眉眼弯弯，虽还作着一身戎装打扮，神色里倒是看不出什么疲倦之意，“近日朝中不大太平，你们可受了什么影响？”
我一撇嘴，指着傅尧瑾说道：“我们能受什么影响呢？不过阿姊你这话可问对人了，你可知瑾哥今日吃了多少？先是带出去的水果甜糕，再是琼林苑的小吃，还有家里那满满一盆红烧肉…..”
傅尧瑾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赶忙打断了我：“等等等等，我吃了多少，怎么安宝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哼，任谁见了你那率性自然的吃相，恐怕都忘不了吧！”我故意加重了“率性自然”四个字，满意地看到傅尧瑾一脸吃瘪。
一连和傅尧瑾斗了几回嘴，我的嘴炮能力终于出现了短暂的加成效果。
前面是一片相连的游廊，往日里精美的雕花栏杆、彩绘飞檐，在夜色里都看不大清晰。过了花园就是后院，后院第一间就是傅尧雪的院子。傅尧雪看我和傅尧瑾一路斗嘴，笑得合不拢嘴，到了院子还有些依依不舍。
“好了，你们先回去休息罢，明日还要早起呢。”
傅尧雪走进院子，没把我们迎进去。她的侍女绣烟早早就侯在了房内，这会儿殷切地上来服侍她。她转头笑着与我们作别，傅尧瑾拉着我先行离开，留她好好梳洗休息。
回房间的路上，我也没了和傅尧瑾斗嘴的兴致。疲倦从四肢百骸侵袭而来，我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脚下踢到块石子，步子顿时一个踉跄。
傅尧瑾忙伸手扶了我一把：“看你这摸不着北的傻样子！明日不是到你轮值吗，回去赶紧睡觉！”
傅尧雪的院子后面就是我的院子，一推开房门，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我顿时被熏得更加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墨谨赶忙上来搀住了我，傅尧瑾松开了手：“墨谨，烦你多照看着三郎些。得了，我也先走了，记得别让他着了凉。”
墨谨讷讷称是，动作间却不小心碰掉了我腰间的锦囊。
我还没反应过来，傅尧瑾就先弯腰捡了起来。他正要随手交给墨谨，目光却在香囊上停住了。
我心里一紧，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这就是你和梦臣说的香囊？”傅尧瑾缓缓抬眼，灯笼里烛火明亮，却好似照不清他的神情，“别说，这样式还真挺别致的。”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抬手先让墨谨退下。墨谨不明所以，但还是领命而去
“原来瑾哥你听到了。怎么，你也对这新出的样子感兴趣？”
傅尧瑾冷哼一声，径直把香囊扔到了我的胸前：“我不感兴趣，只是我看着这倒不像是二娘的手笔，倒像是……宫里的制式呢。”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神色里竟带了些平日那股含而未露的官威。
真是…好细的心思。
我心里一凉，只听他继续说道：“你和梦臣说这是二娘所制，可二娘近日精神不佳，断没有做针线的力气。你想蒙他可以，想蒙我却还嫩了些。”
我握着手里的香囊，忍不住收紧了手指：“既然哥已经猜到了，那还何必多问我呢？”
“安宝，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看得出，别人未必看不出。”
傅尧瑾低叹了口气，本来冷淡的神色逐渐温和了下来：“或许只是我多心，但在宫里行事，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的。你自幼入宫，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明白。”
他看着我，烛火掩映间，清俊的眉目倒真透出一种兄长般温和包容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也没有逼我回应。傅尧瑾默默转身而去，我望着他踏入风雪中的背影，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家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