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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千年金丝楠木去哪了 ...


  •   旅游局派专人下来考察,规模浩大,工具齐全。

      跋山涉水,无一人不像发现了宝藏那样欣喜。

      南方小山城,世外桃源,打造成度假区,赚得钵满体满不是问题。

      头头穿的人模人样,油光满面,大腹便便。

      山城仿佛一幅江山秀丽图,被粗人急不可耐的展开,装作君临天下,指点山河。

      那气势,全然来自于下手的谄媚恭维,虚无缥缈,赛过山城上的烟云。

      皇帝的新装,生活中随处可见。

      愚蠢至极,手一挥,这里该拆,那里也该拆,却把赔偿金抠的一毛不放。

      梣音想到一个震惊全国的凶杀案,人皮稻草。

      民风淳朴,却也为了将入侵者赶出家园,不惜泯灭人性,化身为郎才虎豹,惩治恶人。

      说要建设美丽乡村,款项资金下来,你分一些,我也分一些,剩下的一点渣渣就建了个河坝,小亭子。水泥石子路一铺,也敢说这是十里长廊。

      山城啊,要大变样了!

      彦青的航班晚点,梣音没催也没抱怨。

      她很快就从林礼带给她的喜悦中回神,一直在绞尽脑汁想:要给彦青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彦青长她一岁,事业有成,英俊潇洒,房子车子都有,当然梣音也不会送太贵重的礼物。想给彦青做一顿大餐,可是她厨艺不精,也不想麻烦阿舅阿妈。街上淘的小玩意摆放一两天就没了兴致,放在那里就要生灰。

      到底送什么好呢?

      彦青最缺什么?

      缺时间?

      唉,不对,时间不能送。

      缺女朋友!

      好像听他妈提起过,彦青大学时期谈过一个女朋友,和她有五分像。

      后来因性格不合,一个出国,一个中了创业的毒。

      应该是还爱着的吧。

      那么梣音知道要送什么了。

      彦青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商务型男的标配,隽秀神采。

      一个多小时的航班,有三个女生向他要联系方式,他一一礼貌拒绝。

      “我的爱人在飞机下等我。”

      等到她们跟在他后面见到梣音时,梣音正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及腰的大辫子垂下,细碎的头发被风吹起,小脸盘惊艳细致。蓝色碎花裙左右摇摆,削肩细腰,巧笑嫣兮。

      梣音与他并肩而行,郎才女貌,回头率百分百。

      山城很小,她几乎不怎么坐公交。从飞机场出发的公交车能把山城绕上一圈,经过之处,美景看了大半。全程1元,通常不存在座无虚席的盛况。

      “哥,你来做什么项目?”

      “商业机密。”他狡黠。

      “我给你找了酒店,在半山腰。”

      “俯瞰一座山城吧。”

      “是呢,四星级。”

      “其实我更喜欢住老屋。”他更喜欢和她住在一起。

      “刘莘家可没你睡的地。”

      “山城老屋可不止她们一家”小眼神飞过来,大有“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的得瑟样。

      “行吧。”

      彦青伸手搂住她的肩,脸忽然凑近。

      梣音懵了,他这是要?说悄悄话?

      只见他的眼睛没放过她,牢牢看着。鼻尖快碰到她的鼻尖,暧昧一触即发。

      梣音刚想喊停,却不想他勾起左边嘴角,一阵坏笑,脸一歪,嘴就在她耳边,说。

      “小傻瓜。”

      热气扑洒在她小巧的耳里。

      梣音睁大双眼。

      她被他调戏了?

      他却忽然放开她,大笑的走在前方。破云而露的阳光让他整个人显得爽朗高大,梣音只想追上去讨个说法,他居然这么没脸没皮!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为!

      亏她一心要给他来个生日大惊喜,这个没正经的猪哥哥!

      两人一路嬉戏打闹,错过饭点,梣音把他丢在酒店便不理他,自己回了阿莘家。

      ***

      山城的道路窄而短,多是小巷拱桥,昏暗陈旧,上世纪的味道还在。两座跨江大桥横立两头,桥下有人游泳,肤色黄白黑交错。天一暗,各路人马不分彼此。

      梣音走过一座两边布满爬山虎的拱桥,一晃神,天边只剩下一片连绵山野的晚霞。日头藏在深山中,小竹林里的老屋内。

      下了桥,左边是他,右边是刘莘家,中间是城中心。

      她似乎听到他在呼唤她,嘶声裂肺。

      去找他?已经很久没见面。

      甚是想念,他亦想她?

      前几次的的分别,他送她到达便转身就走,依依不舍从未有过。没人告诉过傻儿一个人要走,你要如何相送,是折柳或是离歌。傻儿只知道,你要走,我去送。你不来,我会等,你永远不来,我永远去找。

      梣音心里一阵心痛。

      她闻到竹叶的清香,泥土的芬芳,芳草的鲜美。

      周宏,我喜欢你啊。

      梣音回到刘莘家,林礼也在,他们在饭厅里把酒言欢。梣音打个招呼就上楼,打开笔记本找彦青前女友的联系方式。

      她好像叫做汤恩?翻了好久和别人的聊天记录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干脆直接百度搜索汤恩。

      不想真的搜索到了。

      汤恩,微博大V,时尚博主,海龟一族。

      再看看动态上的自拍,淡妆浓抹,太阳穴附近的那颗小黑痣。

      就是她!汤恩!

      梣音敲敲键盘和对方私信。

      “你好,我是杨梣音,方便聊聊吗?”

      大概过了两分钟。

      她回信。

      “怎么了?”她记得梣音。

      “今天是我哥的生日。”

      对方没回。

      梣音又敲下一行字。

      “打扰了,抱歉。”

      心想这事要吹了,汤恩不再喜欢彦青。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太多成语可以用来描述此时。

      最后梣音仔细想想,还是给彦青发了一条短信。

      “哥,生日快乐!”

      时间是20:58。

      既然没有准备好礼物,那就不要草率敷衍的随便买一个,礼物当然是要有意义的。她想彦青会理解她。

      林礼在底下和阿舅喝酒,一杯来往,一句关怀。他却不怎么坐得住,梣音刚才回来,吃过饭了吗?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了吗?疑问埋在心底,却没有理由问出口。

      他面色一片平静,耳翼微红,酒量很好。

      阿妈高兴,又炒了两道菜。

      刘莘吃的爽快,嘴里没停的朝楼上喊,“梣音,下来吃哇,阿妈今晚炒了好多好多菜!”

      “这就来了。”轻柔的声音从上传来。

      她扶着木制扶梯走下,所有坏情绪一并掩藏,笑对众人。

      阿妈给她拿了一副碗筷,位置在林礼和刘莘之间。

      梣音对他颔首,称呼道,“林医生。”

      他只觉心跳加速,手握不住酒杯。美味佳肴尝在嘴里也不是原来那个鲜美滋味,梣音秀色可餐,柳下惠未必也能坐怀不乱。

      “林医生,我仔细想过,我认为自己难以胜任医院的工作,虽然大学念了五年的临床医学,但是我内心并不能完全投入医生这个职位。所以,很抱歉,要辜负您的期望了。”梣音这一番话说的游刃有余,叫林礼无可反驳。

      他想挽留。

      “梣音别着急下定论。”他心乱,但表面云淡风轻。

      “我做不好的。”

      “梣音要有信心。”

      “可是我已经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一句话否定了所有。她也不想这般直接狠心,拒绝林礼的好意,但林礼确实过于坚决。

      “也好。”他喝下一杯酒,入口微甜,回味苦涩。后劲大。

      阿舅自己酿的红米酒,已经上了年头。他是看出来林礼对梣音有心思,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看法,他老了,不管事。

      林礼内心苦涩,他想握住梣音的手,对她说,为了我好吗?在我身边,我愿意把一身所学全交付于你,因为你是我心心念念之人啊。

      他不会这么做,他拘谨,他沉着,他隐忍。所以他注定得到不了她。

      ***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南方小山城,老一辈眼里,王谢世家是周氏,寻常百姓也是周氏。一句诗,多种见解。梣音看来,堂前燕至始至终没有挪窝,只是窝的主人从高贵到平庸。

      周家大宅早已空空荡荡,躯体经受百年风霜,没给它带来历史经书的大气磅礴,却给它蒙上蛛丝鼠洞的颓败萧条。

      阿婆在青葱少女的年华中踏进这个大宅门,传宗接代,当家做主,修炼心术。当她斗赢小妾却不想遇上时代浪潮,人跟着老,子孙也跟着凋零。她的希望全寄托在周宏身上,简单的娶妻生子,延绵后代。

      周宏没有朋友。

      他自闭,举止异常,喜欢许久盯着一处看。

      他慎独,难以接近,喜欢许久坐在一处玩。

      和梣音的第一次相遇像一个契机,使他内心水涨船翻,落荒而逃。她在他眼里,是一片叶,一滴水,一阵风。只能属于他。

      婴儿常常哭泣,吃喝玩乐,稍有不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哭闹。老人家说,婴儿的眼睛纯净,会看见成年人所看不到的生灵,和魂魄。

      周宏是个智商一岁半的少年。他能看见生灵,和魂魄。

      所以他看见了她,天使,仙女。

      这些是皮相。

      他唤她姐姐,不是弟弟对姐姐的称呼,而是在直觉上,她长于他。他将一颗星沉浸江底,等待月亮的吸引,他等到了。

      他最先会说的话不是妈妈爸爸,是阿婆。阿婆对他和她的这件事,态度有所保留,不说好也不说坏,不允许也不阻止。她就像从未撞见他和她一起在竹林间的厮磨。

      秋意渐浓,竹枝柔韧,可竹叶盖了一地。叶子枯黄,风稍大一点,便化成沫儿,堆在泥土里,寻求冬笋破土而出的那刻。这个季度的跨越何其漫长,或者说,秋天到冬天,除了温度骤降,大雪纷飞,火烛年味,秋天,无声无息。

      他,懂天色,观云识天气。

      未来几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可阿婆带他来到远居山脉的最深处,云雾缭绕,草木繁多。入眼就是飞禽走兽,回头,老屋消失在丛林中。

      他没问。

      阿婆也不说。

      子孙二人,在山脉绕了半天,阿婆循着记忆,找一棵千年老树。

      山脉多的是百年树木,可千年老树精一棵也没有。会不会错了?不可能,她嫁入周家后来过一次,记得清清楚楚。按照族谱上的暗示,老树就在他们附近。

      周宏喜欢这里,了无人气。他像是需吸食天地灵气的得道僧人,左右踱步,呼吸,吐气,多次循环。

      走到一处浓密的灌木丛前,他鼻尖微嗅,这气味不对。他伸手便是一阵乱拨,荆棘扎伤他的手掌,血肉模糊。

      阿婆惊觉,会不会是?

      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两手腾空就是狂挖。

      日头微移了一点,位于两人头顶,透过枝繁叶茂的天然屏障,抛下光束。

      一束阳光在眼前,眼下是一棵老树桩。

      光秃秃。

      老树桩足有一张直径两米八的圆桌大小,年轮上千圈。

      周宏觉得新奇,这树桩大的像块巨石平面。切面处整齐平滑,树的枝液还黏糊着,山林潮湿,约莫是这几月才被人毒害。

      阿婆仿佛一瞬间老了上千岁,瘫坐在草丛里,看着自己布满皱纹斑点的手上,那朵朵鲜血开出妖冶的花,她吃惊,会是谁?

      族谱没有明确指示,只是给了张图,蓝天绿水,一棵树直插云天。

      可是现在,树干没了,只有老树桩,这底下或许还有连绵不绝的树根?想到这,她没觉自己年老体衰,又是一阵徒手狂挖。

      周宏也来劲,鲜血混着汗水一并渗透进土地深处。

      树桩底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树根不见了!

      只剩下一块树桩,这是什么意思?

      是同情?是怜悯?是补偿吗?

      阿婆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周宏连忙将阿婆背起,下了山,虽然他很喜欢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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