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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刘莘永远在梣音背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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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拆迁队伍的工作任务完成,山城又恢复往日的宁静。
依山傍水,房地产公司悄悄入驻,一番商业大亨的争夺战即将拉开。
未来的山城,宁静不了多时。
至始至终隔绝人世的,怕是山城中的那片小竹林,周家老宅。
来了女主人,坐于高位,神态拔高,眼睛斜睨,保养得当。
周宏位于她的下位,冷清显贵。他和她的眉眼相像,上等姿容。
“莫不是记不得我了吧?”女主人声音细长,毫无亲切可言。
周宏淡淡撇过头,不作声。
她看他旁若无人的用着早膳,正端着牛奶杯的手捏紧,换了一副口吻,似乎缅怀着什么。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贺知章真懂我。”
周宏这才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极短。
“你不是儿童,你不必这样。”她抿着一口牛奶,唇齿留白。
周宏却起身出门。
刚来的管家,兢兢业业,看着女主人的眼色,收好餐盘,又俯下身,弯腰说着恭敬的话。
“少爷前几日去医院了。”
“他的病不是都治好了吗?”她疑惑,她从未看懂过周宏。
“太太,我也不晓得。跟踪回来的人说只看到他和一个叫做林礼的医生打了起来。”
她将牛奶杯重重放在桌上,立即有人给她递过一张餐巾。敛下微怒,慢条斯理的擦去牛奶渍。
“继续跟上,别让他给我添麻烦。”
“是,太太。”老管家正是以前伺候着周家阿婆的下人。
女主人是周家阿婆的女儿,周宝仪。她回来了,她看准山城发展的好时机,她野心不小,她要重振周家。也许是人到中年,才会把家族荣辱看得重过生命。
阿婆的墓葬在山城最边缘的山头上,不是乱葬岗,却胜似孤魂野鬼。
周宝仪刚到山城的那天,叫人四处搜寻阿婆的墓。
四周光秃秃,一个小山包,无名岗。
周宏站在她的身侧,她看到他眼中隐隐有泪光。
少年长身而立,负手在后,面庞冷峻,一字不吐。
她是个不孝女,为爱离家,为恨弃家。秋风吹来几片落叶,盖在她的脸上,无声承受。
“妈……”她拿手绢擦擦眼角,洒下一杯酒,酒水抛下的轨迹被风吹歪,斜斜的落在山包上。黄色泥土湿了一块,颜色深于周围,像人的一对眼。
那双眼看着周宝仪,质问她的迟来。
“我回来,您就安息。”她给吹灭的蜡烛重新点上,老管家在身后插不上手帮忙。
“周宏现在全都好了。”蜡烛永远点不上,一不小心,被蜡油烫到,掉下眼泪,不抽回手。
她知道,阿婆怪罪她,怨恨她。即便是周宏恢复正常,但也于事无补,犯下的错能说清就清吗?世上没有便宜的事,周宝仪要愧疚一辈子,直到下地狱。
“族谱找不到,千年金丝楠木也无迹可寻。”她摆放好一束白菊,花香扑鼻,连带着黄沙颗粒状的刺痒。
“你说这么多,她也听不到。”周宏转回身看向周宝仪,眼神淡淡。
“你懂什么?”她的一切委屈与恨意无处遁藏,全暴露在周宏眼底,她大吼,失声,教养埋在黄沙底下。
“你配我懂吗?”他声音被风吹散,周宝仪未听清,他长腿迈出离去。
“妈,我造的孽我自己偿。”她看向老管家,眼神带着警告,要他把今日一事永远藏在肚里。
“太太,时候不早了。”老管家表示什么也不知道,出声好心提醒。
她踉跄着起身,高贵的姿态像件衣服,穿上,骗过所有人。
低调典雅的车绕过弯弯曲曲的山路,一路下坡,她的思绪沉于心底。
周宏在丛林中穿梭,像往前,他是这里的统治者,他钟爱这里的每一寸灌木。他站在梣音下班后的必经之路,从天亮到天黑。
他要等。
他略倚在一棵古木上,那树有他一般大小,枝干上不长新叶。
而他没等到。
他不知道梣音已不住在刘莘一家之前的老屋里,她已经跟着搬到江河的对岸。
路上偶有人走过,投来穷追不舍的目光。有惊艳,有好奇。
他寻着弄巷里头去,壁灯蒙上层灰,尽头不似过往那样黑暗,是光亮一片。
亮光处没有梣音。
原来早已是一地的废墟,刘莘一家的老屋位置在正中间,被杂七杂八的废物堆砌。
地震之后,片甲不留,怕是描述这样的场面。
周宏心底痛,他抬手扶住前额,睫毛微微颤动,薄唇启开,可看见里面的两颗门牙。
他没笑,他心底的伤要呼出。
去哪里找她?
“我说这位小兄弟,你找谁?”余留下来的大爷嗑在自家门前,见周宏不凡,神伤模样,想要助他一把。
“找梣音。”他回头。
“刘莘家的那个漂亮姑娘?她们家早搬啦!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江边。”大爷先是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的身子,从上往下,来回好几遍,不知道哪处最好,眼神一直在绕圈。
“谢谢。”他走出这条已经无人走过的小巷,脚步飞快,直达江边。
可江河的两岸到处都是房子。
亭台楼阁,现代建筑,完美契合。
“要渡船吗?”又是一大爷的粗狂声音,在江坝下传来。
他的面容渐渐被那人看清,却见那人一口唾液直往他这儿飞。
他避过,眼神冷冷扫去,触到一片化不开的浓浓厌恶。
“小兔崽子,你也敢来?我今日不打到你怕为止,我就对不起梣音!”那人提起一棍子,就要放下船索,跳上岸来。
梣音!他说到梣音!他认识梣音!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周宏站在原处,眼中是期盼,丝毫未惧。
“奶奶个熊,你走!”阿舅脚下被大石头一绊,险些摔倒,周宏上前,扶住他。
“不要你扶。”阿舅大把推开,自己后退一步,稳住身子。
“我说周宏,你这娃太不像样了,梣音都被你伤成那样,你这般来寻她,谁会让?”他大喘着气,干脆坐在那块罪魁祸首大石头上。撑了一整天的船,他乏了,他不中用了。
“阿舅,我要见她。”他语气坚定,直直看向阿舅。
“想都不要想!”阿舅见他是榆木,一棍子气的挥过来。
他不闪躲,生生受住。
能听见骨肉相弹之声,在江河的两岸,处处有回音。
“嚯,别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阿舅又是一棍子,比刚才重下三分。
五棍子下来,不伤也痛。
他闷声,身形很稳。
阿舅早已大汗淋漓,一把丢开棍子,食指伸出,摇晃着。
“你个蠢驴!”咆哮一声,江面徐徐清风,让江水载到另一头去。
“阿舅!”对岸是个女声,短发高个。
“哎!”阿舅应去,两手向对岸摆着大弧度。
“吃饭啦!”另一女子从一栋楼里探出头,长发落在窗台上,铺了个满。
周宏听出来了,是梣音!
他欣喜,看也不看阿舅,跑到江边,往下就是一跃。
他在寒秋里,徒手游江。
阿舅惊得下巴没落在裤子上。他也等不及,拾起棍子,跳上船,拉下绳索,使出全力,撑船过河。
“周宏!你别游!我不会让你去找她!”他嘴里对着茫茫江面又是一顿乱吼。
远处有个起起伏伏的点,已经看不清。
他越游越快,因为她在对岸。
“周宏!快出来!”阿舅一着急,船身不稳,险些翻倒。
阿舅只好收住嘴,全神贯注撑船,他要拦住周宏,他要保护好他的一家人。
落日余晖,群山不掩红晕娇艳,别样风情,散步的人群一波又一波。
两岸之间有一座上了年头的吊桥,在大风下摇晃。
垂钓,嬉戏,赏月,夜生活开始了。
隐约听得见外滩酒吧的人声鼎沸。
灯红酒绿,岸上一处,江面上的倒影又是一处。
而他耳里,是滚滚江水,是翻涌的浪花,是捕食的鱼群,是梣音的音容!
他一个探头,细碎的刘海紧贴双眼,他抹开,睁眼去看,江河水浸透进去,他的身,他的心。
“梣音,快关上窗!”
“周宏来了!”
“快躲好!”
梣音仍趴在窗前,看着嘴里不断张张合合的阿舅。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听不清阿舅在说什么。她只当阿舅在吃着今早阿妈给他带去的香豆子,解解馋。
突然,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浑身湿淋淋,一脚一个水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奔跑而来。在暮色中狂奔,像是披荆斩棘的战士,她的王!
是周宏啊!她咬住一根手指,眼中摇摆不定,看着他。
“梣音!”他被楼下的门卫拦住,他大力推开,生平中少见的粗鲁。
他要上楼了,她在第九楼!
江景楼房没有电梯,他要在楼道中飞驰,他要找她!
梣音关注窗,锁好,背紧紧靠上去。他来找她了,怎么办?
刘莘出门倒垃圾,看见在楼梯拐角处往上跑的周宏。
有疑惑,有埋怨。周宏见她从那扇门里出来,脚下不停。
“抱歉,打扰了!”他丢下一句话,往轻掩着的门内跑去。
江水啊,从上岸的那刻起,到他进门,淋了一路。
“哎!”刘莘拉不住他,手上是划过他衣袖时留下的水渍。
秋天干冷,他全身湿透,他剧烈奔跑,他早晚要大病一场。
想到这,刘莘于心不忍。多日来,她不是看不出梣音忘不了他啊。
她还是那句话,无论梣音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