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旷野荒郊

1、宇宙

　　“我认为宇宙就是程序。”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看，所有事物都在规律的限制中。就像一个已经编好的程序，程序员按下了启动键，于是一切开始按着规律活动起来。出现了尘埃，星球，万物，但他们都受规则的支配运行着。”
　　“我认为没有那么简单，规则并不只有一个，实际上，非常多而且复杂。世间那么多种运动，诱导它们产生的原因各种各样。”
　　“但都起始于宇宙的产生。就像你说的，宇宙中运动的形式各种各样，每种物质都有其运动的规律。但是一切的源头，是先要产生这种物质。”
　　“你是说所有物质产生之始，它们的运动规律已经伴随而生了吗？”
　　“没错，它们的运动规律是撰写在它们生命本身里面的，就像我们人类的DNA一样。哦，对了，DNA就是我们的程序。”
　　“那么物质是从哪儿来的呢？这些规律是怎么定下的？”
　　“这个问题就像你问，宇宙是怎么产生的一样。我给不了你准确的答案。但是你这么问，是不是已经开始对生命本身有所质疑了？生命的发端，究竟是纯自然的，还是被一种意识诱导的呢？”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一种意识在诱导生命的产生，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呢？它又是怎么产生的呢…..这要追溯到很远的地方…..”
　　“是啊，这种意识创造出了宇宙，给予了它物质，看着它慢慢地自发沿着自己预想的轨道去运转，碰撞，燃烧，毁灭，又在小的范围内酝酿出新的生命。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它在期待看到什么？它知道这会产生新的意识么？”
　　“新的意识？”
　　“是啊，新的意识。”
　　“….我们的大脑？”
　　“是我们的神经元。我们的神经元产生了思想，也在驱动着我们去创造。意识好像天生就有这个本能呢。”
　　“我们在创造什么？”
　　“我们在创造能更加便于我们存活的空间。我们去认识了解并利用这世界上的规律，不就是为此么？”
　　“听上去，我们好像只是为了生存下去而不停在努力呢。”
　　“事实就是如此。你以为生存是件很容易的事么？我们生活在它创造出的规律中，已经是处于劣势了，为了保证以一个大的基数生存下去，我们还自己又创造出了新的规律：社会！又被束缚了一层！从此，我们就被这样那样的规律，条款束缚着，很难往前进了。”
　　“规律只起到了束缚的作用么？难道社会的存在不是为了我们更加稳定的存活么？”
　　“是啊，对大多数人，确实是这样。束缚是一种保护，一种秩序。但是在这种秩序里，人们越来越在意的，是怎样按部就班地生活。而渐渐忘了，生存本身。”
　　“生存本身？是什么？”
　　“探索。”
　　“探索？了解这个世界？”
　　“我们现在只能处于这个阶段，因为各方面条件都不是很成熟。”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在探索了呀。各个领域我们都在开展科研工作，物理，化学，生物，天文……各个方面，而且都成绩斐然不是么？”
　　“听着，你说的这所有的方面，都在研究一个问题，就是本身就存在的规律！研究是什么样的规律！怎样运转的！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领域，是去研究为什么它会产生的！所有人都认为，只要知道它是什么了，之后就是怎样去利用的问题了！但是为什么不试着去考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律！我们都知道万有引力，但是为什么会有？为什么会跟物质的重量有关？为什么所有的星球都因为它傻乎乎地悬浮在漆黑一片的宇宙中？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想去研究！？”
　　“…..你怎么会想这么多？我们现在连规律本身都没有了解地很透彻，怎么去分析它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会产生，怎样产生的？”
　　“就是这样！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多少人对这个问题想都不敢想提都不敢提！导致我们现在对这个问题还是一无所知！这样下去我们怎么再往前进？！”
　　“知道了这些我们又能怎么样？”
　　“知道了最起码有可能和它谈判！让我们再存活的久一点！可以慢慢积蓄力量，终有一天可以打破规律！挽救这个宇宙空间的毁灭！你还没有感觉到么？！我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来都没有消失！我们的生命仍然操控在它的手里！”
　　“它….是指创造这个宇宙的意识？那不过是你的一种猜测，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很小不是么？”
　　“你不明白！你感受不到它的窥视！它一直在观察这里！你感受不到！它快要失去耐心了！我们每时每刻都很危险！！再，再不快点的话……呜呜..我….我们…….”

　　对面身穿病服的男人突然捂着脸痛哭起来，在一片黑暗中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显然在十分恐惧着什么。旁边的医生很快过来安抚他，其中一个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今天的对话又进行不下去了。
　　我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转身看着二楼楼道旁边在大白天却密不透光的窗户，心中百感交集。男人原来是个十分优秀的天文学家，在开科学研讨会的时候突然晕倒，在医院昏迷了两天后，醒来就成了这幅模样。人们都说他因为对天文研究太过投入，以至于对未知宇宙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心理从而导致精神失常的。但是，我看过他前一段时间的研究笔记，直到开会的前一周，他依旧很严谨平实地记录着宇宙空间站发回来的数据，没有任何病发的征兆。在短短一周时间里，他究竟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对宇宙产生这么大的忧患意识呢？
　　我走进停车场，发动车子，驶向来时的路。
　　看来有必要再去天文研究院一趟了。

　　“据英国媒体8日报道，各国天文台近日观测到太阳表面发生剧烈的太阳风暴。科学家预测，携带大量带电粒子的太阳风预计于4日抵达地球，在两极产生强烈的极光现象。”

　　“昨日上午八时十二分，加拿大魁北克省的电力突然全面中断，持续时间长达9个小时。科学家推测，这一现象很有可能是受太阳风暴的强大辐射影响而形成的。”

　　“据美国航天局近日发布的消息，编号为2016jo25的小行星于2016年3月被发现，目前估计它将于2月17日以4.5倍的地月距离掠过地球。”

　　“近段时间，宇宙中的微小粒子活动频繁，引起了科学家的高度关注。”

　　阴暗的病房里，男子抱膝呆呆地缩在床角，双眼无神地盯着被封的严密的窗户。突然，有一阵轻微的波动，夹杂着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那声音仿佛是一声叹息，穿越了亘古宇宙，被层层过滤后，只留下的微小的气音。男子的身体剧烈地颤动起来，良久，又渐渐平静，最后恢复如常。他静坐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来，拉开了紧闭的窗户。长时间未接触阳光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晨光刺的生疼。他适应了一会儿，便慢慢地睁开，望向被初升的太阳映红的天空。
　　那一直被窥视的感觉，消失了。
　　男子直起身体，大口地呼吸了几口自由的空气。就在他张开嘴的瞬间，眼泪终于从完全睁开的眼眶中涌了出来。他痛哭出声，声音嘶哑悲怆，仿佛要耗尽生命般。

　　你终于…..还是要….放弃我们了么！

　　“宝贝，起床了！你快要迟到了知不知道？”
　　小女孩迷迷糊糊地从软塌塌的床上坐起来，愣了片刻后，慢慢地用白胖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突然，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忙不迭地从床沿上滑下来，踢上自己的小拖鞋，一路吧嗒吧嗒地跑到客厅里。挨着厨房的一角，放着一张高高大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玩具模样的盒子。小女孩吭哧吭哧地爬上桌旁的椅子，两只小手撑在桌子上仔细地看着盒子。黑乎乎的盒子里，有很多色彩斑斓的像小灯泡一样的发光的小球。它们有的单个单个，有的成片成片，有的在原地转圈圈，有的围着别的小球转圈圈。还有些不发光的小球，也在转圈圈。它们动着晃着，仿佛一刻也没闲着。
　　小女孩看了许久，直到妈妈又一次催促她，她才软软地叹了口气，小手一伸，将盒子上的开关关掉了，然后再慢慢地滑下椅子，朝卫生间跑去，边跑边向妈妈抱怨：“怎么还是老样子！我都看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是球球球球！”
　　妈妈笑着接过她，安慰道：“爸爸不是说了要等一个多月嘛！你每次都是不到半个月就没有耐心了，当然看不到了！”
　　小女孩气呼呼地擦了把脸，放下毛巾就又跑回去，边跑边喊着：“我这次一定要看到！等爸爸回来了我要告诉他我看到的比他小时候看的还漂亮！”

　　在小女孩的小胖手轻轻触动开关后，原本落在盒子底部厚厚的尘土，又一次漂浮在了盒子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