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活不过五章

77、相劝

　　范瑾澜并未着急回府。
　　后周重子嗣，无论官民，不问良贱，但凡确诊有孕，官府便有相应的恩赏——银钱自不在话下，每月均有二两银子补贴，生产后翻番，直至产后六个月，若有幸诞下女婴，额外补贴二十两每人。像侯府这等簪缨世家，自然看不上这点子银两，但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这一十五个月共计四十二两的补贴，足够家里小半年的开支。对于领了管家差事的女子，孕期若是确诊实需休养、保胎，一应差事依旧保留，俸禄减半而已。侯府特特请了几个京中知名的千金科大夫来切诊，也无非求个稳妥。
　　得了准信的定西侯，代女拟了一封请安折子。这类折子，惯常是不呈送至御前，而由内阁批红，再抄送吏部考课司及该官员所在衙门即可——不过谁个不知圣上对定西侯高看一眼？是以内阁批红后，又特特叫了个舍人，将这封折子与其他一道送进宫去。
　　“哟，你那外甥媳妇有喜了”，成帝笑道。
　　含光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定西侯世女有孕了？”
　　成帝点点头，“月份还小，昨儿个出城看你外甥，不小心动了胎气，现下已经无事了。定西侯替她求了七日的假期，在家休养。”
　　含光君点点头，“头三个月最为要紧，确实应当好好休养休养”，又叹了口气，“五郎那孩子，小时候看着倒好，怎么现下倔成这个样子？”说完偷偷看了成帝一眼。
　　成帝笑出声来，“朕又不是太后，你做这般模样给谁看？”
　　含光君也忍不住笑了。
　　成帝道，“朕知道，你在太后跟前受了委屈。承恩公年事已高，人也愈发地糊涂了，有的没的，都往太后跟前说，只是她终究是朕的外祖，朕多少还得顾忌她的颜面。”
　　“臣知晓。”
　　成帝拍了拍他的手背。含光君是她潜邸的老人，初时只是最末等的奉仪，待康颐呱呱落地后，才擢升至昭训；她登基之后，驸马自然位居中宫，其余孕有子嗣的夫侍，皆封君位。不过，虽都是一宫主位，品级却有差异——三君之中，以含光为首，其次为凝晖，再次为琼章。含光君尊贵仅次于皇后，十数年来，却仍似当年的单奉仪，谨小慎微，万事以帝为重、以妻为尊。成帝从不怀疑，莫说是单珺懿，若有一日，康颐站在她的对立面，含光君只怕都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
　　她嗤笑出生，怎么的竟会想到这些？莫不真是给承恩公府闹得草木皆兵？
　　含光君疑惑地看着她，成帝摇摇头，“无事。”
　　单景瑞缓缓睁开眼，侧身看着枕边人。
　　“睡不着么？”
　　单景瑞吃了一惊，“怎的没睡？”
　　范瑾澜静静地看着他，“你有心事？”
　　单景瑞并未说话，起身点燃蜡烛，外头守夜的侍儿见内屋亮起灯火，忙低声唤了声“主子”。
　　“不用伺候”，单景瑞出声。
　　外头应了声诺，复又安静下来。
　　“斟杯茶与我”，范瑾澜开口。
　　单景瑞依言从那茶桶中取了个锡壶出来，倒了盅茶，“大夫说孕期饮食需多加注意，茶亦要少饮，是以只备了温水。”
　　范瑾澜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这般贴心的郎主，少了你我怎么办？”
　　单景瑞别过脸去，范瑾澜不依，伸手覆上其脸，摩挲了两下，略略用力，单景瑞半推半就转过脸来。
　　“告诉我，你怎么想的？”范瑾澜开口。
　　单景瑞沉默，良久，方道，“我不是什么贤良人，我只怕我再次做出让我追悔莫及的事儿来。”
　　范瑾澜看着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片刻又道，“你便不为别个着想，也不为孩子想想么？难不成你要她自出生便不曾见过自己亲爹？”
　　“她有祖母、祖父疼，还有你这个亲娘疼，我又有何要紧？”
　　“亲爹又岂是旁人所能替代的？你姊妹兄弟多，你想想，有爹的和没爹的，差在哪里？”
　　单景瑞不言语。
　　范瑾澜道，“全氏是个规矩的，你回府后，他自会留在风荷居，并不敢碍你的眼。何况他时日无多”。
　　单景瑞看着她，“这是何意？”
　　范瑾澜道，“他落地便有不足之症，这么多年，又失于调养，初时只是偶有咳血，如今是越发地不济事了。”
　　单景瑞愕然。
　　“五郎，回去吧”。
　　良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