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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1:单珺懿&苏宜(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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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珺懿是“罪臣”之后。她的父亲,振威将军提督广西军务总兵官单魏冲,因“贻误军机”而获极刑、灭三族。彼时她不过两三岁,又是女婴,幸免于难,却被没入教坊司。直到四年之后,文帝登基,方替她父亲平反,她亦被左副都御使苏雪隐接入府中,据说苏雪隐与她母亲是闺中密友。
单珺懿养在苏家老太太跟前,因她年幼,此前又未曾开蒙,苏老太太便单请了位西席教导她。苏宜、苏秦则在家塾就读,不过苏宜每日里归家后总要来寻她玩,有时候也会拉上苏秦。
一日,单珺懿偷偷的问他,“大哥哥,什么是童养媳?”
“可是有哪个奴仆不长眼,在你跟前说什么了?”苏宜抱起她,帮她抿了抿略松散了的丫髻。他十二岁开始便跟着父亲掌家,知道下仆中忠厚老实者有之、奸猾者有之、势利者亦有之,单珺懿垂髫小儿,又无依仗,只怕有些不省心的冲撞了她。
单珺懿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转头与他道,“日里来了位太太,说是镇国将军府的奶奶,老太太叫我前去见礼,她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又送了串珠子给我,还问我愿不愿意去她家住几天,我只推说听老太太安排。静安跟我说,那边府里寻童养媳呢,让我不要去”。
苏宜冷笑。郡王之子,皆封镇国将军,今日来的,乃是诚郡王次子武沁泓家的。满京城谁不知道他生了个傻儿子,真是好打算。静安是老太太拨给单珺懿的,静安既是这么说,可见老太太也是不愿的。
不过镇国将军府并不死心,一两个月总要递个帖子来,每次还都带着那个傻子。如此倒也过了五六年。
“他只是不太聪明,不是傻”,当他再一次提醒单珺懿,让她远着点那傻子时,单珺懿却很认真地反驳道,见他不言语,又说,“范大家的小子就是个痴傻的,歪眼斜鼻、口沫横流,十几岁了还不识数。泽宇并不长那样,他只是不太说话,便是诗词那些,多教几遍,也是记得的,字也会写些”。
“你居然还教他诗词教他写字?”
见苏宜艴然不悦,单珺懿哪还敢说什么。
单珺懿豆蔻年华,眉目间风情渐长。苏宜心猛地一沉,他忽地明白,他这么些年不是抗拒泽宇,而是抗拒单珺懿另娶他人。
“珺懿,你喜不喜欢哥哥?”
“自然是喜欢的”。
“那你想不想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他低声诱哄道。
单珺懿脸倏地一红,半晌才喃喃地说,“老爷不会同意的”。
苏宜笑笑,“母亲同意便成”。
单珺懿凭恩荫进了国子监,可直接参加会试。苏宜却不敢冒险,求着母亲请了位大家,每日里拘着单珺懿及苏秦勤学攻书,五年之后,二人前去应考。苏秦落榜,单珺懿倒中了殿试三甲第九十二名,且着年少成才、姿容卓越,得了文帝的青眼,得以补授翰林编修。
时年单珺懿十九岁,苏宜二十五。后周男子往往及冠前后两三年,便会将婚事敲定下来,苏宜早过了适婚年龄,是以一放榜,府里便张罗二人的亲事。
第一年冬天,单珺懿便诞下了长子单景琪;两年后,又生下女儿单维娇。儿女双全,夫妻恩爱,苏宜觉得人生乐事不过日此。直到苏秦打死了医药供奉徐家的独女。
医药供奉虽是皇商,背后却不定是哪尊大佛。徐家告到京兆尹处,苏秦当天便被下狱了。苏雪隐四处张罗,可是徐家不接茬,御史又开始攻讦苏雪隐纵女行凶。苏老太太年事已高,苏秦案发当日便卧床不起;苏雪隐亦年过半百,不过勉励支撑而已。
某一日,镇国将军夫人寻了来,道只要单珺懿娶了泽宇,镇国将军便能将此事抹了去。苏府当下便允了,才又求到苏宜面前,央他与单珺懿说纳侍之事。
若是为了旁人,苏宜决计不愿的,可是那是他嫡嫡亲的妹妹,苏府的独苗。他哭过一场,回家后与单珺懿如是说了一番,单珺懿愣在当场,“妹妹惯不是张扬的,说她打死人我原就不信,眼下看来,倒像是镇国将军府下的套”。苏宜也好、苏府也好,何曾不是这么想,可是苏秦已关在狱中十数日,便是不曾受折磨,那种环境又怎是人呆的?
苏宜低低地求着,“左右不过一个郎君,你便纳了又如何?若不喜欢,冷着便是了”,他这话,既是说与单珺懿听,亦是说与自己听。
“再想想办法,指不定能寻出些破绽来?”
“不,那边既敢这般说,想来已是备下了所有后招。何况母亲已经允了他们……”
单珺懿蓦地起身,“你说什么?”即便只是纳侍,苏府又凭什么替她做主?
“懿儿,这只是权宜之计。我自然也不愿你纳侍,可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苏府养育你这么些年,六娘又是与你一同长大的,你便看在过往情分的面上,也帮她一帮”。
单珺懿冷冷地看着他,许久方说,“你别后悔才好”!
单珺懿径自去了镇国将军府,与镇国将军谈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出来,在书房门口见着了泽宇。“珺珺”,泽宇跑过来,抓着她的衣袖,“娘说我要嫁给你了”。
单珺懿说不出心下是什么感觉,良久方扯出一丝笑意说,“嗯,等我来接你”。
将军府的意思,虽是纳侍,却不想委屈了儿子。他们要求单珺懿亲迎,陪嫁的是128抬嫁妆,苏宜当年也不过64抬。
回府后,单珺懿便宿在了书房,他知晓单珺懿心中有气,想着再几天风波平息了,估摸着她的气也消了,再说说好话便好了。
不几日苏秦便被放了出来,虽然气色差了许多,倒也未曾受多少委屈,想来一开始将军府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知晓家里为了自己,押着单珺懿纳侍,苏秦暗道不好,“这分明是挟恩自重啊,阿懿是个心思重的,不定还怎么想。你们也是糊涂,那徐家小姐是相公堂子常客,身子早被掏空,似乎还有隐疾。那日我喝了几盅,确实是动了手,但力度还是知晓的,怎么就打死了呢?我在里头关了十几日,既未提审,亦未问话,我还当那些个当官的知晓里头猫腻查访去了”。
“那种境况,明知是火坑也得跳,你日后生性些方好”,苏雪隐道,不过大半个月,竟似老了几岁。“大郎,今日六娘回家,你可跟珺懿说了”?
苏宜垂下眼去,“她当是知晓了,她这几日事务繁杂,每日里也是极晚方回家,想是被公事阻了脚”。
“这么好日子,不来也变罢了,连句招呼都不打,太不懂事了”,苏家郞主不乐意,“看来倒真是心里有气了,也不想想,当日若不是太太救了她,她能有眼下的出息?不过是纳个侍而已,虽是个傻的,终归是将军府的公子,她也不吃亏”。
苏宜后来常想,如果知晓单珺懿在门外,他当时一定不会因顾及父亲的颜面而由得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