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有个悲伤的故事》莲花fa

4、神仙道【3】

　　祟从地牢里出来时外头已经天黑了，天边也无明星也无月，这是个极黑的夜晚。
　　她走的时候南黕正揽过未辛的肩，他的手爱惜地抚过她的脸，似乎她是个珍宝一样，他温柔如水，弥漫了墨色的眼眸，他蹲在地上抬了头来看她，笑问：“姑姑还想看下去吗？”
　　祟做出一副老成模样来笑着嘱咐了一句“节制些”，却是脚下生风一刻不停地离开了牢房。
　　她记得未辛。南黕出生前一个月，未辛出生在神族的圣山上，是已故神君的遗腹子，因为她母亲生她时不曾十分辛苦，也未花费许多力气，所以叫做未辛。祟原本不该知道这劳什子事的，只是未辛出生那一天，打了几千年的神魔休了战，新上任的魔君南黕去了神族，正是去拜访那位被他害死的神君的新生女儿，一走半年，就连南黕出生这样的大事也只是遣了自己的坐骑来赐了个名，还是个随随便便的“黕”字。祟那时觉着南焜太随便，却是想不到未辛就是陆闺。当然，她那时候还小，这些事在她眼里还没戏本子重要，也就没多查探。但女孩儿长大了，一颗八卦心也就生重了，她虽说在西方佛陀净地清心养性了几年，但到底是个大女孩儿，这桩事，她还是决定，窥一窥，看一看。

　　“好风流的师父，这地方也是随便入得的？”耳边响起个妖娆酥骨的声音，祟游离的神识蓦然归位，这才发觉自个儿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青楼门口。她回身，眼角一瞥却好巧不巧瞧见那被打趣的风流师父却同佛陀有几分相似。她定住身，转过头来又打远处将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不是佛陀是谁！
　　祟啧啧赞叹了两声，旋即笑盈盈凑上前去，轻易凑到佛陀身边，极尽娇嗔本事：“我道你怎的就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那破地方儿，原来是来了这地方，佛陀当真是好兴致。”
　　佛陀没搭理她，却彬彬有礼同那个妖媚女子道：“贫僧是来探访楼主的，还望施主通报。”
　　女子一双藕臂攀上佛陀的肩，眼角似乎挑衅般瞥了一旁冷板凳坐穿的祟一眼，旋即回转目光，一双媚眼儿直勾勾盯着佛陀，仿若要勾了佛陀的魂魄去，她同佛陀讲条件，声音也酥人肌骨：“师父同我睡一觉，我就带你去见楼主，如何？”
　　祟倒是丝毫不介意，一副看戏模样笑眼盈盈看着佛陀，佛陀唇瓣微动，周身并无几多变化，却从楼上掉下来个人。
　　来人一袭青衫绿头巾，衣裳微有些凌乱，落地前极灵活地翻了个身，稳当当站定在离祟两步远处，倒也未乱了姿态。
　　“月姬侍候得不好吗，师父不满意？”来人笑意盈盈倒无半分怪罪样子，他眉目清秀，虽算不上十分俊秀，却也有了六七分，白净脸面儿看着温文尔雅，若是街上遇着，大抵会觉着这是个年轻的教书先生，祟却在这人身上，嗅到了一股子妖气。
　　许是她盯了他太久，他也总算注意到她，分明是看着她，他却是恍然大悟一般对佛陀道：“我道你不为月姬动心，原来是身边有个美人。”他话音刚落，原本缠在佛陀身上似无骨般的月姬顷刻间化作了一缕青烟，青烟飘飘袅袅直直往上头的黑色夜幕飘去，却在半路被青楼挂着的一块大牌匾截胡，牌匾半旧不新，上头端端正正题了三个字——清贫居。
　　“不知在下可有幸邀美人儿往楼里喝一杯酒？”青衫人一让身，做出个请的动作，言语温柔却容不得人拒绝。
　　祟也勾起一个笑来，她笑意向来清冷，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她同他说：“你这个楼的名字倒是不错，清贫不清贫，热闹不热闹，原来最是繁华酥骨处，最是清贫孤寂人，你这楼里的姑娘，大约都是善解人意的。”
　　青衫人笑容微顿，旋即又勾起了唇角，这回却是个真心实意的笑，朝着佛陀道：“和尚，你好运气，带了个会说话的丫头来，我不请你喝这烂臭黄汤了，我请你喝茶。”
　　祟低了眉眼才想道谢，却被佛陀抢了先，他先时不出声，这会儿倒是做起人来，十分体贴地替祟回话：“她不会喝茶，你请她喝水，以后再教她喝茶。”
　　祟狠狠剐了他一眼，一瘪嘴，驳他的话儿：“你怎么晓得我不会喝茶，我的茶艺在魔族，是我说一没人敢抢二。”
　　佛陀眉头一挑：“嗯？”
　　祟甚是得意道：“因着觉得比起我来差远儿了，所以不敢抢二。”
　　佛陀颇无奈看了她一眼，抬脚往青楼里头走去，祟自然跟上，这楼她不熟，只好踩着佛陀的步子，却听着前头佛陀清淡的声音：“茶者需静心静性，你的凡心还未了断，怎么学会喝茶？”
　　她张了张口准备反驳，却听得他轻轻一声：“跟紧些。”
　　祟脸上微热，连忙跟紧了一步。她觉着有些害羞，脑袋微微一偏，原想着不去看佛陀光洁的后脑勺，却不曾防备这清贫居里的十丈软红气势汹汹撞入她的眼。
　　最是清贫孤寂人，最是繁华酥骨处。清贫居里极尽靡靡之音，男女调戏之声、嘻笑打闹之声、荒淫作乱之声，每个人面上皆神色不同，每个人面上神色又逃不出快乐又痛苦这一种。佛陀一路走，一路念经，身后人在他唇齿轻碰间皆如月姬一般化成青烟，消失在清贫居暗色的屋梁间。
　　“佛陀，你念的什么经？”祟有些好奇。
　　“不是经，是清心咒。”佛陀低垂着眼，睫毛微翘，在烛光里蒙上一层好看的雾。他答话的当儿念漏了一处繁华，红纱帐后头那对男女衣衫半褪目光迷离，笑眯眯瞅着外头走过的二男一女。
　　祟瞥了他们一眼，问前头走着的佛陀：“佛陀，你动凡心了吗？”
　　佛陀答：“清的是你的心，你还小，这些事情看多了不好。”
　　祟掰了掰指头，辩驳道：“我已经五万岁了，不算是小孩子。”
　　佛陀转过脸来，步伐放慢了些让她凑得更近，他看着她，问：“那你以为，你现在是个什么？”
　　祟勾起唇角，一对梨涡俏生生晃进他的眼，她似乎等这问题等了许久，想也不想回答他：“自然是个少女，佛见佛爱的少女。”
　　前头引路的青衫人蓦地笑出声来，转过头赞赏地瞧了她一眼，笑眯眯道：“你说得很对。”
　　祟笑意更浓，邀功一样向佛陀道：“你瞧，青叔也这么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