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不可及》禾禾惠

8、8

　　无论在哪个国家或者地区，娱乐公司都不是单独开设的一个独立公司，因为它需要大量资金和人脉才能成功运营。比如华盟娱乐的前身，其实是一个梁景开设在Media门户旗下的子公司，本来的主要业务是做广告。
　　华盟刚刚成立的时候，商业片刚刚兴起，之前内地拍电影的主要目的都是出国去参赛拿奖，因此拍的大部分都是老百姓不爱看的艺术片。因此，当时梁景的伯父梁峰想去当导演拍商业片是被主流认为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梁景也是如此，但是出于父辈的情面，梁景给梁峰投了四部电影，要求是这四部电影中全部要植入华盟主营的广告。
　　无论后来的人怎么评价梁景的深谋远虑和商业天赋，梁景自己心里清楚，其实他对梁峰拍的那四部电影一窍不通，但就算一部都卖不出也没关系，只要能上映，这里面植入的广告就能把投资电影的亏空补平。
　　这四部电影只亏了一部，是题材问题，审批不过关，最终没能上映。其他三部全部上映，并且其中两部在贺岁档热卖爆红。就因为这两部电影，第二年，华盟就彻底从广告公司转型进入影视业，并且成功上市。
　　上市之前，华盟进行三轮融资，用的是股权融资和股权回购的方法，梁景和梁峰对华盟有着绝对的控股权。
　　早期的华盟对梁峰的依赖性非常大，梁峰拍的电影卖出的票房总额占了华盟全部电影票房的一半，可以说华盟的一半江山是梁峰打下来的。梁景当时就觉得华盟不能完全依赖梁峰，另外培养了很多新导演。
　　这个举动极有先见之明，梁峰于一年前死于肝癌后，华盟股价大跌。
　　后来华盟的新锐导演拍了部大赚的电影后，华盟才渐渐回了正轨。
　　梁峰死后，手中的股权传给了在国外读书的儿子，梁其凯。梁其凯当时已经入了美国籍，连名字都改名叫Thomas Liang，并没有回国发展的意思。
　　当时梁峰去世的时候，梁景为保华盟的稳定，让媒体只突出报道了梁峰生前的突出贡献，未提及继承股权的梁其凯。因此，梁其凯这个名字，在国内甚至未见诸于报。
　　这也就是为什么，Thomas Liang可以用梁其凯这个名字正大光明地送礼物给夏明。
　　陈黎喻虽然有心，也不过是认为Thomas Liang是梁其凯的英文名罢了。
　　直到这次明星慈善夜，梁景说出“小梁总”这个词，陈黎喻才发现其中关窍。
　　陈黎喻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的水深。
　　内地并不支持双国籍，梁其凯入美籍，变成Thomas Liang，肯定是当时打定主意在美国发展的，他也成功变成了Giovanni的当季设计师，说明他并没有回国的意愿。
　　陈黎喻想到梁景说的那句“他已经不是小梁总了”，更加琢磨不透，梁其凯既然已经不是“小梁总”，也就是可能已经放弃了梁峰的那份股权遗产，梁景为什么对他这个父亲对华盟有大功的堂弟这么戒备呢？
　　还有，为什么梁其凯是同性恋的事情几乎是众所周知？甚至方庆宁能用这件事来随意打趣？
　　陈黎喻想到这里，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名片，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夏明。
　　从一开始，夏明就知道很多他和张玮诚不知道的事情。
　　陈黎喻想起Z.X.C出道时的那些传闻，张玮诚是赞助商的儿子，自己找人篡改过选秀投票数据，夏明是华盟早就培养好的歌手。
　　娱乐圈的传闻一向真真假假，前两项是假的，后一项就说不准是真的？
　　这时，卫可欣把陈黎喻送到了他住的小区门口。
　　陈黎喻和她告别，说定明早来接他的时间，然后下车。
　　走到住宅楼门口，陈黎喻看见夏明戴着墨镜帽子坐在他住的住宅楼门口的台阶上，不知道坐了多久。
　　陈黎喻立刻请夏明去自己的公寓里说话。
　　夏明这个行为是很冒险的，虽然是高档小区，但是粉丝狗仔无孔不入，万一被拍下照片也可能被认出并且当成新闻爆出去。
　　夏明还是一贯地镇定，他进公寓之后，还四处转了转，夸陈黎喻装修得挺有品位。
　　陈黎喻却没那么好兴致，他这会儿正心烦意乱，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
　　夏明也不在意，他坐在沙发上打开液晶屏幕的电视，电视里正放着《极速应战》前一期的重播，夏明竟然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陈黎喻能看得出，夏明肯定看出自己的不对劲了。
　　于是陈黎喻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反正他不急，无论是Thomas Liang还是梁其凯，在意的是夏明又不是自己。
　　于是两人就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极速应战》，这一期正放到一个喝茶的环节。
　　夏明突然开口道，“你觉得李素漂亮吗？”
　　李素就是《极速应战》里那个有华盟股份的当红女明星，和Z.X.C一起录过这个节目。
　　“很漂亮啊。”
　　屏幕上的李素一边笑一边鼓掌，笑容灿烂得像春日里的阳光。
　　“不过我看到网上很多人传言，李素被梁总包养。”夏明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信吗？”
　　陈黎喻摇摇头， “空口无凭，我不信。”
　　“对。”夏明沉吟道，“李素不过是刚出道就演的是梁峰的电影，后来又发展得太顺利，大家才会这么联想的。所以说，很多人只是从表面看到的事情得出自己想要的结论，就以为自己是最正确的。”
　　陈黎喻沉默不语。
　　夏明却并不希望他不说话，因为一般人不说话的时候，往往是不同意对方的观点，但是不想说出来而已，“所以我进入这个圈子之后，就时常提醒自己，不要相信空口无凭的传闻，不要只想听自己已经相信的事情。”
　　陈黎喻还是沉默不语。
　　夏明看他还是不说话，抛出个疑问句，“你说是不是？”
　　“嗯。”陈黎喻点了一下头。
　　这下气氛成功地僵住了，夏明七窍玲珑心也受不住陈黎喻这样一直地冷处理，他试图再找点话说，陈黎喻先开口了，“梁其凯究竟是你什么人？”
　　这一句话问得单刀直入，陈黎喻没说Thomas Liang，也没说小梁总，这让夏明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这回换成夏明沉默了。
　　陈黎喻不催着他回答，他反而说起李素的事情，“今天的‘明星慈善夜’上梁总拍下的那条CARTIER项链，当场就送给了李素，她就坐在梁总旁边。所以当事人觉得空口无凭，不代表大家都觉得无凭无据。 ”
　　夏明不说话，比陈黎喻刚才还要沉默。
　　未及，陈黎喻听见夏明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真那么明显吗？”
　　“很明显。”陈黎喻点点头，“从我们和他一见面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你。”
　　“是吗？”夏明笑了，“还有呢？你还发现了什么？”
　　陈黎喻决定不提致谢卡和粉丝来信的笔迹对比，毕竟趁别人不在的时候随意翻动他人的物品，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还有就是方庆宁说的那句‘是不是看上他了’的话，我觉得就算是开玩笑，也很少拿两个男人来开这种玩笑。”
　　“嗯。”夏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性向在业内众所周知。”
　　“我猜这也是他成为Thomas Liang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一？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呢？”夏明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黎喻。
　　“夏明。”陈黎喻郑重其事地喊了夏明的名字，“同性恋是要被封杀的。”
　　“我不是同性恋。”夏明居然笑出来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只能明确告诉你，我不是同性恋。”
　　他不等陈黎喻，就继续说下去，“梁其凯他是，我不是。他出国是因为他爸爸，梁峰，对，就是为华盟打下江山的那个梁峰，知道他是同性恋，所以鼓励他移民国外。”
　　“你肯定很好奇，梁峰是怎么知道的？他唯一的好儿子不应该让自己父亲知道啊。”夏明的笑容中带着嘲讽，“因为他和我一个高中，一个班，他看上了我，就追我。”
　　“他在操场上放满了玫瑰花，图案是‘夏明我喜欢你’；他当着全校的面做检讨的时候，直接在广播里面说‘夏明我喜欢你’；梁峰来学校的时候，他抱着他老爸哭着说，‘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夏明’。”
　　“结果你猜怎么着？”夏明转过头看着沉默的陈黎喻。
　　陈黎喻被夏明看得毛骨悚然，摇了摇头。
　　“结果是，他逍遥地去了国外留学，然后移民入籍。而我家呢，没梁峰那么大本事，我受了整整三年的、整个高中对我的嘲讽。没人喜欢我，没人要跟我说话，我没有任何朋友，老师也不管我，甚至有家长知道情况要我转出班级。我想转校，可是公立高中考上了就很难转校。最后，我在高二就退学了。”
　　“我现在的学历还是初中学历，想打工也只能去打零工，没有正规单位要雇佣初中生，后来梁峰知道了我的情况，说他的好儿子走之前要他照顾我。于是我没有办法，只能去华盟练形体歌唱准备做艺人，每个月只能领最低工资，就这么过了两年，突然梁峰死了。 ”
　　“梁峰死之后，华盟股价大跌，梁其凯继承他的股份，我猜他当时可能并没有回国的意愿，所以梁景用低价就收购了他手中的所有股份。梁景成了对华盟的唯一控制人，梁峰死后的连锁反应对梁景的触动很大，他到梁峰死后才发现，华盟不能只靠电影这一项。于是他才一力主张举办‘超级新歌声’。”
　　“网上说我是华盟早就培养好到这个选秀节目才推出去的歌手，不管你信不信，这个节目是我自己报名参加的。”夏明苦笑，“在签约的时候，梁景才发现我是梁峰生前推荐的人。”
　　“所以我不是同性恋。”夏明与陈黎喻对视，目光深沉，似乎要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灵魂里，“你不用担心，能出道当明星，是我人生的第二次机会，我不会让梁其凯，再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