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49、唱鬼戏呆郎君见鬼

　　薛木青毫不犹豫便答应了，江月度有几分害怕，江慎初道：“虽是中元节，但这时候河边应当很热闹，还有唱戏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薛木青偏过头，眉眼带了点笑对江月度道：“或者你一个人在客栈里等我们也行。”

　　江月度忙摆手：“罢了罢了，还是一起去。”

　　于是一行人向客栈那妇人要了些香纸河灯，便前往河边，仍旧是沈无定在前，柳梢在后。

　　江月度紧紧挽着薛木青的手，他们从客栈一路走过来，一个人都没有碰到，家家户户仍旧紧闭门窗，不时冷风骤起，还会将白石灰圈子里的香纸灰屑吹到他们的脚下。

　　青溪镇傍河，快到河畔，隐隐听到有鼓乐声。

　　沈无定步子一顿，回头：“小心。”

　　他们听到鼓乐声，却没有看见人，便加快了步子往河边走。越靠近河边，鼓乐声便越清晰，果然是有人在唱戏。

　　河流浅滩处，有一方平坦岩石，背倚山壁，恰似一方天然戏台。江慎初定睛一看，上头黑影幢幢，却看不太分明。

　　戏台之外，入目所及，在没有其他人了——这里半分热闹的景象都没有，只觉得毛骨悚然。风里带着河水咸湿的味道，让人两股战战、不寒而栗。

　　沈无定拦了一下众人，低声询问：“那妇人不是说镇上的人都在河边看戏吗，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江慎初与柳梢对视一眼：“我和柳梢上前查看，你们待在这儿，先不要动，等我们回来。”

　　沈无定和薛木青齐齐点头，河畔百草丰茂，柳梢和江慎初便从草丛里慢慢潜行过去，这时候，戏台子上似乎有人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一团影子往戏台边上走了走，那影子望向了江慎初与柳梢他们的方向。

　　夜色里，江慎初瞪大眼睛，影子里是一张惨白的脸，垂眉垂眼，眼滴血、口吐舌。其服瘦束肩，衫长过膝，两袖短而肥大，前后开叉，通体白色，阴森不已。

　　江慎初吓得呆坐到地上：“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分明就是白无常的模样！

　　白无常的异动让戏台子上更多的影子看向江慎初和柳梢，惊慌里，江慎初又看清了正中央是一张阴阳脸，半面青半面红，以鼻梁为界两面对称，面目凶恶，绝非人类。

　　江慎初拉住柳梢：“无上太乙渡厄天尊……救命啊！”

　　柳梢心道，这江衙内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一刻还在不语怪力乱神，下一刻就开始请神了。

　　江衙内自然是请不到神的，柳梢察觉事有古怪，提着江慎初的衣服领子便退，与沈无定一汇合，当即道：“河边有蹊跷，先回镇上。”

　　于是一行人掉头便回青溪镇，到了住的那家客栈门前，只是如何敲门，也不见有人回应，一阵大风吹过，甚至将门口那盏仅剩的灯笼给吹灭了。

　　沈无定怒道：“既然你要装神弄鬼，我便不客气了。”他一脚破开门，进入客栈，里头空荡荡无一人。

　　薛木青惊讶地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出声询问：“不知掌柜可在？”

　　那半张可怖刀疤脸的女人似乎就在他们离开客栈后，一齐凭空消失了。

　　柳梢拉着脸色青白的江慎初：“先上楼，无须担心。”

　　几人一齐进了江慎初的屋子，拴上门、点上灯，光亮带来的安全感驱散了众人心头的恐惧和阴郁，薛木青给江慎初道了一杯水：“你们方才看到什么了？河边……是不是没有人？”

　　江慎初接过水，道了声谢：“是，没有人，倒是有……鬼。”

　　江月度尖叫一声，沈无定下意识地回头：“不用怕，我……我们都在。”

　　薛木青对江大人那带有明显个人主观色彩的答案不置一词，转而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柳梢，柳梢无奈：“我不知道河边有没有鬼，我猜，河边是在唱鬼戏。”

　　江慎初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怎么没有鬼，我亲眼看见了，那些鬼卒的双鬓各饰一绺白纸穗，鬼是阴间派来的，白纸穗是阴间的标志。我还看见白无常了呢，可吓人了。”

　　薛木青倒是被江大人逗笑了：“您这说法又是从那本话本传奇里看来的，不如推荐一下，改日得空了我得拜读一二。”

　　江慎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叫《判官灯花传》，说的是陆判和一个灯芯化的女妖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可好看了，比《柳毅传》要好看许多！”

　　江月度也忙道：“啊！《判官灯花传》我也看过，确实好看，江终没有胡说八道。”

　　江慎初瞪了一眼江月度，心道江月度这厮又偷看我私藏的话本，改明日一定要把自己的几本珍藏好好收起来。

　　薛木青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家姐弟，点点头：“改日一定焚香沐浴，拜读此书。对了，江大人，您还记得《杏树报恩》的故事否？小女子乃云山杏花妖，有我在，您不要担心什么白无常。”

　　江慎初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江月度也愣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你你真是杏花妖？”

　　柳梢没忍住一笑，他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走到窗边站着。

　　江慎初拉了拉江月度：“假的，假的！你跟人家待在一起这么久了，是人是妖分不清楚了？薛家九娘！”

　　薛木青问道：“柳大人方才说的唱鬼戏，是怎么回事？”

　　沈无定见柳梢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解释道：“我来江陵府之前，查过一些荆楚习俗，有些地方在中元节要连唱七天的戏，其中第七天唱的是鬼戏——顾名思义，这一天，不会有人去听戏，去的都是鬼，这是唱给鬼听的戏。”

　　江慎初一时讶然：“所以……我刚刚看到的是别人在唱戏，那白无常是人假扮的？”

　　沈无定颔首：“正是。只是，怪力乱神之事也说不分明，我们只能及时离开。尽管不信鬼神，也应当对生死怀有敬畏，不应去打扰。”

　　薛木青赞同地点头，江月度蹙眉：“那……这个客栈的老板娘有意将我们骗到河边去看鬼戏，岂不是有问题，她现在人还不见了，会不会在暗处做些什么？”

　　沈无定扬起头：“怕甚，她若是敢来，便正好试试我的剑。”

　　出于安全考量，几人一起在这里休憩一番，沈无定和柳梢轮流值夜。天将明时，沈无定察觉有异，推开窗户，道：“你们看！”

　　柳梢和江慎初最先反应过来，江慎初半睁着眼睛便趴到窗边，伸出脑袋向外张望：“这是昨晚唱戏的人回来了？！”

　　柳梢点头，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可见十几个穿着戏装的人，提着锣鼓唢呐等往镇上走。这一行人几乎个个都画了鬼妖脸，青面红发、红面绿发，夸张的眼口及头部油彩，二目凶恶，血盆大口，巨齿獠牙，有些甚至头上长了角等奇形怪状。

　　昨晚江慎初看见的白无常和那阴阳脸的恶鬼赫然在列，江慎初啧啧赞叹：“有胆子唱鬼戏的，都不是一般人。”

　　柳梢让了个地方，薛木青也过来看，看了一会儿，她道：“若白衣的鬼是白无常，那个阴阳脸应该是阎王。阴阳脸表示他既管阴曹之鬼，又管阳世之人。那五颜六色的几个鬼……这鬼戏难不成唱的是《目连救母》？”

　　江慎初问：“《目连救母》说的是什么？”

　　薛木青解释道：“民间传说罢了，黄巢起义可还记得，传说里目连的转世就是黄巢。”想了想，薛木青又补充了一句，“这种戏文故事简单，宣扬善恶，自然比不上你那《判官灯花传》有趣。”

　　江慎初干巴巴地一笑，自觉昨晚自己英明扫地矣。

　　江慎初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那几个人路过客栈的时候，抬头一看，看到江慎初和薛木青正站在窗外，一时齐齐停住了步伐。

　　那个阴阳脸扮演阎王的男人道：“你们是谁？怎么会住在这里？”

　　江慎初指了指自己，有几分不解：“我们是昨天傍晚来到镇上的，当时镇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这间客栈还开门，便住进来了。”

　　“你们快下来！”男人有几分气急败坏，“没有出什么事吧？”

　　江慎初想了想，被骗去看你们演鬼戏算不算？

　　薛木青反应极快，知道这客栈必定有古怪，拍了他一下：“快，收拾东西，跟他们走。”

　　扮演阎王的男人见他们下来，叹了口气：“按说我们演鬼戏的，没有净面前是见不得活人的，可也没有办法了，你们跟我来。”

　　后来薛木青他们才得知，这扮演阎王的男人，正是青溪镇里的傩师。他带着江慎初一行人去了自己家，匆匆换了衣裳，用柚子叶泡水洗了澡，很快便和一个年纪稍长，山羊胡子的男人一起出来。

　　傩师让江慎初他们一一张嘴，又询问他们可否吃过那客栈里的东西。

　　江慎初蹙眉：“那客栈有什么问题？”

　　傩师目光里透出一丝恐惧：“那是草鬼婆住的地方。”

　　沈无定重复了一遍：“草鬼婆？”

　　傩师点头：“对，我们这里，把那些能够给别人下蛊的妇人，称之为草鬼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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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被作者黑的男主角）江慎初：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这么怂，为什么？！
（今天又更新晚了的渣作者）小曲子：因为你武力值低哇……放心，放心，在怪力乱神之后就是你的天下了QAQ
感谢冷雪嫣梅的营养液，给亲爱的一个么么哒~
注：目连戏是以宗教故事“目莲救母”为题材，保存于民俗活动中的古老剧种，是目前有据可考的第一个剧目，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戏祖”。目连戏的演出有“两头红”的说法，就是从太阳落山开始演，一直演到第二天的日出。它一共有100出戏，主要有“目连娘出嫁”“和尚下山”“挑经挑母”等。如果连续演出可以演七天七夜。“目连戏”并没有固定的演出场所，整个山村都可以是表演的舞台。从这一点来看，目连戏更像一种祭祀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