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38、知府家初谒韩四娘

　　这实在是一个很唐突又无礼的要求，如果提出这个要求的是江慎初，还让人容易接受一些，可偏偏是沈无定。

　　江慎初暗叫不好，薛木青挑了挑眉，看向沈无定的目光都变了，就连卢昀显，眸色也暗了暗。

　　不过在场的诸位都是粉饰情绪的一把好手，江慎初忙将沈无定挡在了身后，面上挤出个笑，朝卢昀显拱了拱手：“卢大人见谅，沈无定唐突了，家姊的事情，还要拜托卢大人。若是能尽快见上卢夫人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也无妨，一切还是听从卢大人安排。”

　　沈无定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江慎初在这里，出头也轮不到他——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薛木青也柔声道：“沈大人、江大人还有江娘子从小一起长大，这份兄妹情，真是让人羡慕。”

　　江慎初感激地看向薛木青，江月度是许了亲事的人，江家的亲家还不是一般人家，而是戍边军寇家的小将军。此番若是能尽早找到江月度，还能将这件事情瞒下来，若是一直找不到，惊动了汴京，那……江慎初都不敢想下去。

　　卢昀显一直背着手，并未说话。江慎初没有同他打过交道，却也心知这是个真正的人物，此时，心里也有些不安。

　　正巧，卢昀显刚才打发下去准备笔墨的衙差回来了：“禀大人，笔墨已备好，可以画像了。”

　　卢昀显点点头，看向薛木青，目光倒是温和，比起那冒冒失失的两位“大人”，卢昀显对薛木青的印象倒是要更好些：“你去将江氏的画像绘出来罢。”说完，他又看向江慎初和沈无定，“二位也不用心急，待江氏的画像绘成，便随我一同回府，可好？”

　　江慎初忙拱手一长揖：“如此，真是多谢卢大人了，江终改日必携家姊登门向大人和夫人致谢。”

　　卢昀显摆了摆手，微微一笑：“客气了。”

　　薛木青此时有点左右为难，初时江慎初和沈无定未到，自然由她来画江月度的画像，可现在江慎初和沈无定都来了，还由她来画，就未必很妥当了。

　　薛木青一时也不拿捏不准该如何是好，江慎初看见她迟迟未动，便递了个眼神给她，让她放心去画。

　　薛木青轻轻颔首，便随那衙差先行出门。

　　卢昀显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江慎初与卢昀显不熟，卢昀显又是整个江陵府的知府，算得上是封疆大吏，背后靠着韩相公，也不需要去巴结他。事实上，江慎初猜想，卢昀显可能还不大看得顺眼他。

　　场面上一时有些尴尬。

　　卢昀显心想自己到底是个长辈，看着两个晚辈干巴巴地站在那里，也不算好，便道：“听闻江终最近办了个大案子？”

　　江慎初当时想快速离开渝州，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害怕别人同他说露华浓。露华浓这个案子大是大，但能破露华浓这个案子，离不开李家，离不开薛家，可无论是李三郎还是薛木青，都注定不会被别人记住。所有的荣光最后都会被堆到他一个人身上，人们夸赞他，奉承他，讨好他。

　　江慎初打心里知道他配不上这样的荣光，所以他必须逃走。假话听得多了，会让人信以为真的。江慎初自认以他现在的阅历，还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更做不到在一片浮华里保持清明，所以他离开了渝州。

　　听卢昀显又说起露华浓，江慎初叹了口气，想了想，真诚地道：“卢大人莫要抬举我，露华浓一案极其复杂，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最后所有的好处都落到了我身上。但其实我所做的，不过是皮毛而已。我的护卫柳梢，在露华浓一案中腰腹被刺穿，受了重伤，还有李三郎，为了替自己的妹妹报仇，甚至失去了生命。这案子，不是我一个人办好的，江终万万不敢邀功。”

　　江慎初会这样说，显然让卢昀显很意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得了一点儿功劳都恨不得吹上天，好狠斗勇，不知天高地厚。

　　江慎初他虽然不相熟，但却也听过他的“光荣事迹”。据说是得罪了公主，被江相公求了个封荫，塞到了蜀地一个小小的县衙当知县。

　　曾经和同僚一起喝酒的时候，大家还谈论过这件事，有说江相公倒是狠得下心，有说天家果然沾不得，还有直接笑了笑说京兆尹这下可开心了，少了一个大麻烦，汴京的治安都要好上许多了。

　　由此观之，江慎初实在不是个多么……厉害的少年，甚至，从小生长环境优渥，他身上的少年人意气怕是比寻常人还要重。

　　是以，江慎初这番推心置腹的言论，有些打动卢昀显，卢昀显不由得高看了他三分：“你这样想很好，你这个年纪的人，最怕的就是沉不住气，沉不住气，就容易坏事。”

　　江慎初也将卢昀显当做长辈，虚心受教：“多谢卢大人，晚辈一定铭记在心。”

　　见江慎初态度谦恭，并无矜骄之气，卢昀显也起了爱惜之心，同他说了一些史书典故，讲了一番为人处世的道理，顺带也考校看一番江慎初的学问。

　　江终在渝州时，就经常被薛蕴考校学问，好歹在薛蕴的教诲下，江慎初不敢一日不读书，学问倒是愈发扎实了。卢昀显这一番考校，很是满意，没想到江慎初小小年纪，在这样的变故之后，整个人不仅没有长歪，而是沉静了不少。

　　又待了一会儿，江慎初询问卢昀显：“卢大人，我可否去看看薛娘子画像画得如何？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也好及时修改。”

　　卢昀显自然是同意：“去罢，他们就在前面的那个屋子。”

　　江慎初道了声谢，才同沈无定一道去看薛木青。出了后堂的门，又走了一段路，江慎初才敢松一口气，他看着四下无人，拉着沈无定到一个僻静角落，低声道：“师哥，我阿姊吉人自有天相，你千万不要自乱了分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江慎初一声师哥，将沈无定七零八落的神智，堪堪拉回了几分，他看着江慎初，有几分不知所措：“我……好。”

　　沈无定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否则，别说找到江月度，他们还会惹出新的麻烦。

　　薛木青一幅人像已经画得差不多了，除了算不对账之外，其他也没多少事能够难住她。

　　听到江慎初他们的声音，薛木青搁了笔，偏过头去，露出个笑。

　　江慎初三步做两步走上前，来看薛木青的画，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阿菀你作画竟然如此之好，将我阿姊画得也漂亮的过分了，我阿姊原本没有这么好看。”

　　沈无定不赞同的挑挑眉，他倒是觉得薛木青这画还未画出江月度神采的十分之一。又看了一会儿，他指了指画像：“江娴耳朵这里，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江慎初和薛木青听闻，对视了一眼，只能苦笑。

　　薛木青笑着道：“沈大人真是观察入微。”环顾了一眼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薛木青飞快地在画像里的江娴耳垂处加了一颗小痣。

　　又问了问这副画像可否还有问题，江慎初和沈无定都摇了摇头，薛木青方提笔将最后的几笔描画完。

　　这是江慎初第一次看到薛木青作画，她画画时十分从容，抬手落笔都是大开大阖，气势十足。

　　“好了。”薛木青放笔净手，一气呵成。

　　江慎初打心底里为她叫好。

　　三人再去见卢昀显，卢昀显倒是守信：“既然如此，钱琦，你将江氏的画像复制六十份，张贴到各坊市街道，并带人以从泰来客栈到知州府的路线为中心，进行搜查。你三人，便随我回府罢。”

　　卢府的人早就收到了消息，今日大人会带客人回来，并命夫人亲自迎接。

　　等江慎初三人随沈无定到卢府时，发现卢夫人竟带着仆从亲自在门口等候。卢昀显也是很意外，他看见夫人韩四娘，露出个十分温暖的笑容：“夫人。”

　　韩四娘也笑了，温柔如水：“夫君。”她又看向站在卢昀显身后的江慎初、沈无定和薛木青，好奇问道，“这就是夫君今天的客人？”

　　卢昀显点头，挽起韩四娘的手：“正是，大家都先进屋说吧。”

　　韩四娘低眉浅笑地点点头，随卢昀显并肩走在前面。江慎初等人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到了卢府待客的花厅。

　　卢府的下人沏好茶送了上来，卢昀显开门见山，直接道：“江终，你将你阿姊的事情说给夫人听吧。”

　　江慎初闻言起身，先朝韩四娘一揖，韩四娘面上仍旧是浅浅的笑：“你坐着说便好，你是江终，那是江娴出事了？”

　　江终闻言，面上还是浮现起一丝担忧，他压了下去，向韩四娘详细说了江月度失踪一事，连她下药弄晕了柳梢，偷偷从渝州跑出来，也一并说了。

　　卢昀显没想到她夫人的手帕交是个这么厉害的女子，以手握拳，放到唇边，干咳了两声。

　　薛木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韩四娘听完，眉头蹙了起来。明明她的模样算不上漂亮，此刻蹙眉，却别有一番风情。连同为女子的薛木青，都忍不住赞叹一句，她的眼睛单单看，真是极美。

　　“昨晚并没有人来找我。”韩四娘这句话说出来，就让江慎初三人的心如坠冰窟，“江娴真是……太胡闹了。我离开汴京已经十年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娃，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却还是不懂事。”

　　韩四娘看着江慎初：“她与寇小将军的婚事我也听说了，原还想着明年春天回去给她送别，她倒好，怎么跑到江陵来了？”

　　这就……一言难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了！啊！太开心了！2月份是新的一个月！我要日更！
小剧场
卢昀显点头，挽起韩四娘的手：“正是，大家都先进屋说吧。”
韩四娘低眉浅笑地点点头，随卢昀显并肩走在前面。
江慎初等人迟疑了一下，卧槽，这是在秀恩爱，撒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