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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议将孟婆汤改装成喷剂，这将有效减少地府水电开支和公共卫生间的建造费用。”我举起手中的自制孟婆汤喷雾器向大家展示。
一不小心，按了一下喷射按钮……
判官大人抬头看了看我：“嗯？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刚刚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尴尬地坐下，下定决心回去好好钻研一下喷雾器的安全问题。
我是孟珀，熬汤的那个。孟婆是鬼使黑这傻逼玩意乱叫的绰号，一不小心就被投胎的魂魄听去了。我肤白貌美气质佳，年轻漂亮有气质，活生生被误会成一个八十老太，其实我也很绝望。
我这么年轻好看，当然不会做饭，所以我熬的汤很难喝。但是绝大多数人喝完都会忘记是什么味道，所以从来没有生魂在判官面前投诉过我，我的业务好评度已经蝉联地府好几千年的第一了。
很多鬼差很羡慕我，觉得我每天闲得要死，只要在奈何桥边上熬汤就可以了，全年工资加奖金比他们这种出外勤的还高。说实话我倒是很羡慕他们，还能往阳间跑跑，看看生人的样子。
孟婆汤其实是我生前发明的一种毒，服食者立即暴毙，药性迅猛即使是还魂草也回天无力。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试药的人。这个药的问世引起了地府的高度关注，认为前景很宽广，可以大大减少鬼差们清洗转世魂魄记忆的工作量，于是强行征收了我的配方。
我这个发明人，在知识产权已经被侵犯的状态下，人身也被强行扣押在了地府，被迫接受了地府炊事班的编制。更惨的是，我第二天想要通过再次喝汤忘记配方也行不通，因为孟婆汤对我而言根本没有效果。地府给出的解释是这种药药效强劲但容易出现抗药性，我死时服药过量因此无法再对记忆产生影响。
我震惊不已，心中满是卧槽，仿佛嗑了假药。
然后绝望地认命。乖乖上班。按时打卡。
晚上十点多，小黑又带着一串生魂回了地府。我热情地给小黑递去一碗刚熬好的孟婆汤：
“小黑啊出外勤辛苦，来喝碗汤。”
鬼使黑一声冷笑：“上次你骗我喝完我就把拘魂名单给忘了，差点被扣了三个月俸禄。”说完作势要砸碗。
“您可手下留点情！我一个月俸禄光是买碗都要不够了！”我夺下他手上那只前清的琉璃盏。“当年你进来的时候喝汤喝得可干脆了。”
小黑不耐烦地打断我：“你快别说了，否则我又要被地藏王灌汤了，你也又要被打了。”
我笑笑，然后咽了口口水把话憋进去。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映出我模糊的轮廓。耳边是受刑的魂魄发出的惨叫，听了这么多年竟然也慢慢习惯了。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前世发生了什么。”小黑擦着手里的镰刀，“鬼差永世困于地府不得转生，应该是上辈子犯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大罪吧。既然如此，不如忘掉，免得心烦。”
小黑若有所思地放下镰刀，仔细打量我：“你也不得转生，想必前世也不是好人。”
我笑了：“你猜的挺准的。羡慕你啊，前尘往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小黑装出判官的口吻说：“一个弱女子看不出来竟有恶毒心肠。”
我合上眼眸，不予置评。
“不过你肯定有苦衷的吧，我觉得你人特别好。”耳边又听到他的抱怨：“今天勾魂的路上把翡翠扳指弄丢了。”
我惊醒，急忙拉住他的手查看，果然不见了。“丢在哪了？地府还是阳间？我来帮你找。”
小黑被我吓了一跳：“不就是个扳指吗，丢了就丢了，这物件也没什么大用，戴着还累赘。”
“啊……我看你之前老是戴着，以为你很喜欢呢。”我尴尬地放下他的手。
“可能是生前戴习惯了。别找了，我先走了啊。”说完，他拎起镣铐带着身后的魂魄往前走。
我想叫住他，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孟婆啊你脱岗被我发现了啊！”我听到身后小黑的喊声。
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奈何桥上风有点大，待了好久有些冷。
“找什么呢？”
“要你管？”
“说嘛，我帮你一起找。”
说话间看到前面有闪光，我跑过去一看，果然是他的翡翠扳指。我捡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表面的灰尘，递给旁边的小黑：“别再丢了。”
“哇你是来帮我找扳指的吗？你是不是暗恋我啊？”小黑一脸震惊。
我黑着脸：“智障滚开。”
“那你干嘛要帮我找扳指！”
“因为这块翡翠料子不错，我想就算给傻逼戴也比埋没了好一点吧。”我面无表情，转身往回走。
“你等等，我有话要说。”他拉住我的衣袖。“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呀！我喜欢你好久了，一直没敢告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盯着他的脸。本来已经熟悉到了每一个毛孔，现在却有点陌生。“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我把这句话说出口，心中却是异常得平静。
“真的吗？”他欣喜若狂，过来抱住我。他的怀里是暖的，在这个冷冰冰的地府格外让我留恋。
“但是我要讲一个我的故事。”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你是不是好奇我前世究竟犯了什么罪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我一定要告诉你，因为我们曾相爱。”
我看到他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我本是一个普通的医女名为孟珀，机缘巧合遇到了三皇子庄乔，竟然成为了他的第一位妃子，虽然只是地位卑微的侧妃。庄乔精通文韬武略兼有济世之心，曾经在边疆收复失地，也曾在中原平定水灾，是百姓心中的明君。奈何不是嫡长子，终究登不上皇位。太子软弱无能，却猜疑善妒，不断削减三皇子手中的兵权和封地。”
“太子登基后变本加厉，将三皇子派往漠北却迟迟不发兵增援。庄乔带领三千精兵成功突围，然而手下将士死伤过半。当晚，三太子率领剩下的部足揭竿起义，得到全国上下的响应。两个月后，起义大军直指皇宫，庄乔将躲藏在龙椅下的皇上带往别院软禁起来。三皇子如愿登上了皇位。我被封为贵妃，原本以为能过上安宁闲适的日子，却没想到故事才刚刚开始。”
“庄乔虽得民心，却得不到满朝文武的支持。三皇子的出生被朝臣诟病，甚至被骂作谋逆的狗贼。再加上庄乔的改革危害了大部分贵族的利益，推行改革措施却屡屡受阻，国家统治陷入混乱。不少臣子接连上书要求放出被羁押的太子，恢复天地伦常。庄乔经常会和我聊起这些事，每次说起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无助和焦虑。我劝他杀掉太子以绝后患，惩戒上书的臣子杀鸡儆猴以整顿朝纲，可这些都被他拒绝了。他要做的是一代明君，绝不让双手沾上同胞的鲜血。我只能看着他的鬓发渐渐染霜，看着他日渐瘦削却无能为力。”
“终于有一天，庄乔病重，昏倒在朝堂上。我来到寝宫，看见龙榻前堆满了请愿释放太子的奏折。我一封封仔细阅读，想象着这些人可笑的嘴脸。太医告诉我太子的病来势凶猛，可能有生命危险熬不过这个月。于是我作了一个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决定。”
“我来到软禁太子的别院，看到太子正躺在躺椅上吃着西域进贡的葡萄。他没有拿正眼看我，问我是不是来请他回去当皇帝的。”
“我悄悄掏出了庄乔之前送给我的一把缀满宝石的匕首，左手捂住太子的嘴，右手割开了他的喉咙。第一刀力气太小没有划开气管，只割开了一层皮，溅了我一身的血。第二刀我用力地按在气管上，听到了空气从刀口处嘶嘶外渗的声音。”
“很快他就死了，而我一直在抖，过了很长时间才把手收回来，没办法把刀插回刀鞘。周围的守卫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像个游魂一般回到了宫中，满身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回去洗了很久的澡，然后换上最好看的一套贵妃服上了早朝。我坐在龙椅旁边，台下的官员面面相觑满座噤言。我将之前上书放太子的八名老臣打入了牢房。”
“第三天，庄乔终于转危为安。我告诉他太子死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选的。”
小黑脸上的微笑僵在嘴角，额头微微渗出了汗珠。
“庄乔第一天早朝的时候，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我深知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命运，但是我竟然没有一点的恐惧。圣旨到，我跪下接旨，听到了自己杀害亲王残害忠良的罪名，也听到了秋后处斩的决定。”
“当天我就被带到了大理寺，审讯过程很简单，我画押认罪，然后投入天牢。我才知道第二天牢里的八个老臣最后都由于意外死了。原来庄乔也会如此狠绝，不过还是算在了我的头上。我在牢里待了很久，有一天突然来了两个人，是庄乔和他的心腹太监。他要放我走。他给了我一个信物，告诉我有事可以凭借信物到皇宫来找他一次。”
“我到郊外的小镇上开了一家药铺，生意不好不坏尚能糊口。庄乔的改革措施初见成效，国力得到进一步发展，一切归于平静。边境传来要和亲的消息。”
“和亲前一天，我用信物进了皇宫，庄乔很快赶来见了我。我拿出两个杯子，倒满酒，告诉他中间有一个杯子抹了毒，问他愿不愿意陪我再喝一次交杯酒。如果他不愿意，我就喝两杯，我告诉他我不逼他，我让他自己选。他说好，然后拿起了一杯酒。我想他大概也是因为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活得太累了吧，早点死反而是一种解脱。我挽着他的手，在幽深清冷的大殿中喝下人生的第二杯交杯酒。喝下酒，喉间泛上清甜，一改往日的辛辣。然后我就到了这里，永远留在了地府。”
说到这里，我看见有眼泪从鬼使黑的脸上滑落，一颗接着一颗：“别说了。”
“你知道当年三皇子给我的信物是什么吗？”我笑着告诉他：“就是你的翡翠扳指呀。”
忘川水奔流不息，映照出我不变的容颜。这个故事我已经对他讲过好几遍，可惜他记不住。
我远远地看到地藏王带着鬼使白来到小黑身边，用力将他按住。鬼使白从我桌前拿起一碗汤灌进了他的嘴里。
鬼使白看看我，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告诉他前世的事？”
“谁让他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爱上我了呢？真羡慕你们啊，什么事都能重新来过，只有我不行，只有我带着悔恨和愤懑永远困在这里不得超生。”我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复仇的快感，可惜也只有庄乔落泪的那短短的一瞬间。
鬼使白摇了摇头：“难怪你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这是我该受的惩罚。散了吧，我去领刑了。今天是刀山火海还是下油锅？”我踩着轻快的脚步往刑堂走，莫名感到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