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毕戈晓

27、第二十八章

　　离开寂静幽深的树林，一行人来至喧嚣的小镇时，艾青发现君玉的脸色一直很不好，对着大街人来人往摊贩吆喝说吵，对着孩童的追逐打闹嬉戏玩乐说烦，就是住店也对着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客人皱眉。

　　艾青摸着下巴寻思，君玉是有人际交往恐惧症吧，所以才住深山老林。

　　他们坐在桌子上，君玉看着周遭热闹的场面死死的皱眉，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对艾青的呼唤视若无睹，径直走上了二楼，然后再也没有下来过。

　　刚才君玉对小二热闹招待不理不睬，艾青一直以为君玉只是对他们几个不客气没有好脸色，然而她近日才知道君玉不光对他们，甚至对所有人都是冷淡疏离。

　　艾青想起关于玉面神医的传闻，脾气大，个性古怪，傲慢无礼，关于君玉种种传闻，原来大多属实。

　　君玉居住深林，不喜人多不喜打扰，有人求医也必须要派飞鸽传书，他才会传信回去，然后求医者就只能翘首以盼的在家里等待这位神医的大驾光临。

　　这个君玉比姓冷的冷面还高冷，比静静的杜若还爱安静，一路上基本没有说过多少话，比起冷面的惜字如金，杜若的言听计从随声附和，这个神医很不爱说话。

　　“我有个病人需要去看。”

　　这是无口神医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君玉好像就决定不顾一切至始至终都要贯彻无口属性，再也不开口了。

　　缓缓行走的马车开始调转方向，朝着暮色笼罩的西下的太阳追逐。

　　疏疏落落的细雨垂直落下，一个人匆匆忙忙的疾步奔跑，现在刚刚停雨，空气还残留着湿润清凉的气息，河边两岸的垂柳因着大雨润泽而绿的发亮，他一脚踩在因为连续下了一天雨而导致积水的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在粗布裤子留下污浊的水渍。

　　他气喘吁吁的来到河边，此时水波潋滟，风平浪静。他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盯着桥洞，从岸边可以看到几棵随风摇摆的绿柳。

　　终于，一叶轻舟引入眼帘，小船以不疾不徐的速度越来越靠近岸边，逐渐也能看清小船上的人。

　　哪个是神医？张勇紧张看着船上的人，年纪轻轻的两男两女，玉面神医不是女子，所以他看着那两个男人，一个气势凌厉骇人，一个神情至始至终都很冷淡的人。

　　小船晃悠着在岸边停下，就听到一个小心翼翼紧张试探的声音，“神医？”

　　艾青看着那个在等待岸边的老汉，身上的穿着百姓常见的粗布，皮肤枯黄。面上带着焦急之色，眼神不断在冷面和君玉之间徘徊，匆匆忙忙奔波，身上还有风尘仆仆之气。

　　君玉听了老汉的声音，并没有应声，上了岸踩在踏实的青石板上，先是看了老汉那满是皱纹的脸，然后往下继续看，老汉垂于身体两侧的手不断握紧又松开，粗糙的手满是经过劳动而留下的老茧，君玉观察的视线凝结在老汉裤子上肮脏的污渍，君玉死死盯着污渍，皱眉说道：“离我远点。”然后退了几步。

　　“你就是神医？”

　　张勇半信半疑的看着皱眉的君玉，艾青立即上前说道：“是啊是啊，他就是君玉，赶紧带我们去找病人。”

　　“是是是。”张勇忙不迭点头，急忙带着艾青他们去家里。

　　张勇带着艾青他们七拐八拐，走过风貌秀丽的古镇，他们走的路越来越偏僻破旧，走过穷街陋巷，才在一间简陋的屋子前停留。

　　张勇打开门，一眼看到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见到神医的所平定的心又焦急起来，他急急呼唤：“神医，快救救我儿子吧。”

　　君玉立即进去，为张勇的儿子把脉。

　　艾青走进去一看，这间屋子的摆设一目了然，简陋异常的单间。桌子、椅子和床都陈列屋子里。灶在左边，所以墙壁上都是漆黑的油灰污渍，这间屋子只有一个房间，唯一的窗户下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面色通红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的孩童，打着补丁的灰色被子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老汉家徒四壁，家境不太好啊。

　　等了半响，张勇紧张的问道。

　　君玉不理会张勇，收回手，小心的把孩子的手又放进被子里，又摸了摸孩子滚烫的额头，转过身冷冷的看着老汉，冷淡的说道：“原本只是感冒，只要看大夫抓药吃药就能好，可是因为没有治疗，导致病情一再拖延，生病的身体越来越严重并引发风寒。”

　　君玉冷冷看着张勇，“你为什么不去找大夫。孩子体弱，生了病不能耽误，你以为只是小毛小病，过几天就能自己好吗？”

　　“我……”老汉羞愧地低下头，君玉并没有放过他，“既然你都不爱护你儿子，那我也没必要看病了，让他安静的等死吧。”

　　艾青发现君玉虽然如此说，但身子没有挪动一分，心想君玉虽然毒舌，但也还是关心病人的嘛。

　　“别……不行啊。”老汉一震，惊慌失措的摆手，“神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是大夫，怎么能不管病人的安危呢，我儿子他已经还昏迷不醒，您千万不要不管啊。”

　　“近日我发现小宝有点咳嗽，想着是着了邪风，我……”老汉越说声音越小，“小宝生病得看大夫，可是这也需要钱啊，家里的情况一直不太好，就在这时我听到消息说隔壁的小潘本来也有咳嗽的毛病，后来吃了点路上抓的野草，就好了，所以，所以……”剩下的话断断续续怎么也说不出来。

　　君玉替张勇说完了，“所以，你也想尝试这个法子。”

　　原来他的病是这么回事，老伯好心干坏事啊。艾青想着。

　　君玉一直安静的看着张勇，神色冷淡，保持从容不迫的姿态，“笨蛋。”君玉突然愤怒的大喝。

　　“你真是蠢啊。”君玉那始终冷淡的神色也带上了对着老汉的愤怒，“笨蛋，蠢蛋，傻瓜。”

　　“你以为大夫是什么？你以为大夫是做什么的，你以为大夫是怎么来的。”

　　君玉说的有理，对中医完全是门外汉，摸不着头脑的老伯做的这事，完全是不负责任啊，一个还没分清到底是野草还是药草拿去用，万一出事了呢。孩子出了事老伯是主因啊。

　　君玉的勃然大怒，满脸通红的老汉把头低的更低了，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君玉不理会老汉的羞愧，依旧毫不留情的骂道：“你以为这是做什么，你是好心做坏事？我呸，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钱，就是舍得让你儿子去死。你以为大夫是做什么的，路上的野草就能治病，那还需要大夫？还需要找我？我看你自己去做大夫算了，你如此聪明肯定会成为一个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大夫，到时候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找你治病，我干脆把我的神医之名让你算了。”

　　君玉刻薄恶毒尖酸讽刺的指责，老汉不禁老泪众横。看这剑拔弩张的情况，艾青赶紧站出来说情：“君玉，干嘛这么严厉，病人生病你去治病就是了，指责并不能解决什么。而且老伯也是无心，老伯的儿子生病了，他肯定又难过又愧疚啊，生病的人可是老伯的亲生儿子，本来活泼乱跳的人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老伯心里也不好受啊。”

　　艾青走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孩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好烫。“这是发烧了啊。”赶紧催促君玉：“你快点去救人啊。”

　　君玉刷刷几声提笔书写，事毕，放下毛笔，看着一动不动站着的张勇，冷冷的道：“先去抓药吧。”

　　“是，是……”张勇立即反应过来，拿着纸张，感激道：“太感谢你了，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等一等。”

　　君玉突然叫住迫不及待的赵勇，已经走到门边的张勇又走了过来，恭谨的问，“还有什么事？”

　　“钱呢？”

　　张勇一怔，突然反应过来，脸上涨的通红，嗫嚅着说道：“本来应该给您钱的，只是，只是我，我没钱。”声如蚊蝇。

　　艾青悠悠叹息，虽然知道老伯家里很穷，但没钱还找来了大夫，真是……只不过虽然没钱，既然人来都来了，君玉总不能就此扔下孩子不管一走了之吧，还是救救无辜的孩子吧。

　　“没钱？”君玉突然慢慢笑了。他站起身，从张勇身侧走过，“没钱那我就走了。”

　　艾青：“……”还真说走就走啊。

　　“别啊，这可万万不行啊……”张勇心惊肉跳。

　　君玉走到门口，末了还回过头，微笑着说道：“你可以用那个野草，它可是很有用的，隔壁的小潘都治好了。”

　　这可是第一次看见君玉微笑，如沐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但艾青心里一点都不高兴。艾青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老伯，赶紧拉着就要走出门外的君玉，“不就是钱吗，我有，我出钱行了吧。”

　　艾青这面死死拉着君玉，不让君玉走。还没忘回头对老伯微笑安慰道：“您放心，君玉肯定不会走的。”

　　“君玉，不准走，你可是答应了要做朋友的，你要是走了，那边的黑衣杀手还在等着呢。”艾青威胁君玉，看了看一直装不存在的冷面。

　　被艾青近身，君玉的脸色难看，冷冷道：“再拉着，我就不管了。”

　　“好好好，我放开。”艾青忙不迭放开君玉，还后退了几步，举起双手。

　　君玉拍拍被艾青拉着的衣袖，神色冷淡。

　　“你还真是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