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别离》chugongyao

31、比武

　　又是一年殿试时。
　　沧云历来重武轻文，每年武举一向由刚正不阿的大将军亲自把关，再交由皇帝过目，选拔制度颇为严。
　　而且这武将之职性命攸关，没些真本事的话还真没人敢来浑水摸鱼，而文官的选拔相对来说就宽松得多，再加上没什么生命危险又能巩固自家权势，不少权贵都拼了命将自家不成器不能培养成将帅之才的草包们往仕途上送。
　　每年殿试都由皇帝亲自把关，通过殿试后怎么也会被封个三品及以上的官职，胆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整出幺蛾子的人不多，但三品以下的官职可由六部在通过初试的子弟中直接选拔任命，如此一来，六部尚书自然成了被争相拉拢之人，朝中分裂割据的格局在此时自可看个明白。
　　倾墨看着对面执着黑子却半晌不落子的人，忍不住用指尖抚平了那双紧蹙的眉头。黎笙的冥想被打断，有些不悦的撇开了棋子，起身坐到卧榻的另一侧，将自己踏踏实实的窝在倾墨怀中，两人的发丝难舍难分的纠缠在一起。
　　“这阵子又得躲在你这儿了，我的府上的门槛都快被送礼的人踏平了。”黎笙抱怨着，他的礼部该用哪些人早就已经选好，剩下这些聒噪之人着实令人心烦。
　　倾墨清浅一笑，官场上的这些身不由己他太明白了，你不为自己找出路，不去拓展自己的势力，就会被别人取代，被一点点蚕食瓜分。他对这些一向避如蛇蝎，可为了这人，却不得不分心思去考虑这些官场上尔虞我诈。
　　俯下身亲了亲黎笙光洁的额头，倾墨柔声道：“总该去应付一下的，若是在别人眼中成了刀枪不进之人，日后想拉拢人可就难了。”
　　狐狸般的眸子精光一闪：“我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个啊！倾墨你也太小瞧你相公了！”
　　“哦？相公？”倾墨掩不住的笑意在唇边化开，“那相公准备什么时候娶我进尚书府啊？”
　　黎笙眯起眼，轻佻的勾起倾墨的下颌，“呦，快听听，堂堂沧云大皇子竟想下嫁我尚书府，这传出去可要吓昏过去不少人。”
　　倾墨扒下那只作乱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摩挲着，“怎么就不能是一段流传于世的佳话呢？再者说我这陋室怕你不肯嫁进来啊，你那尚书府富丽堂皇，我自然是愿意的。”
　　黎笙听出了倾墨语中的戏谑之意，挣扎着起身要将那人压在身下狠狠教训一番不可，哪知倾墨虽然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文人身子，手上的力道却大的吓人，小狐狸诡计没得逞，反被人压在榻上又亲又摸占尽了便宜，气的一双狐狸眼都漾出了水光…
　　眼看怀中的人儿被自己揉的牙白的脖颈处都泛出绯红，倾墨心疼的停了下来，将小狐狸一整个抱在怀里，柔声道：“刚才我说的都是真心，若是能与你相守，哪怕身为男儿身，身为皇子，我也是愿意嫁的，反正那些虚名我从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

　　演武场上正热火朝天。沧云帝卧床多日，连早朝都荒废了，对武举的热爱却丝毫不见消退，一大早就命四喜备了龙辇，由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簇拥着来了校场。
　　纪拂离一身常服躲在一众获准来围观比武的大臣家眷中，晌午的太阳正烈，三殿下一身娇生惯养的细皮嫩肉这会儿被烤的有些受不住，纪拂离正呲牙咧嘴的四处找阴影处躲着，肩头却悄悄攀上一只手，下一刻，就被人拽进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眼前的人面容俊秀，五官精致。只是……好好的头发不束起来，只是随意扎着，在这种场合未免有些太过随意。额发凌乱着，有些遮挡那双灵动的眸子，少年唇角一边向上翘起，垮肩塌腰的歪在墙上，俨然一副市井混混的标准姿态！
　　“啊！你怎么一上来就打我。”
　　少年捂住脑袋哀怨的瞪了一眼三殿下。纪拂离揉揉手腕，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就被卓老头子放出来了！
　　卓燃自动忽视掉纪拂离脸上的嫌恶，嬉皮笑脸的凑近他，故作神秘道：”唉，三爷，别介啊，你猜猜我今天来干什么？”
　　纪拂离：“……”这人是不是以为他瞎，看不见他身上玄色的比武服吗？
　　眸子微微眯起，纪拂离也凑近卓燃耳边：“那你先猜猜我今天来干嘛？”
　　“干嘛啊？偷偷摸摸的躲在人群里，该不会是想来看比武又得躲着你老子吧哈哈哈哈。”
　　纪拂离气的磨牙，在宫里还这么口无遮拦，这小子当了官也迟早死在这张嘴上！
　　一把揽过卓燃肩头，三殿下笑得一脸阴森：“我这不是专程来给你收尸吗，反正你一上台就得给人打死。”
　　卓燃：“……”
　　这小子流氓道行深的很，转眼又挂上一脸欠抽的笑意，一手叉着腰，狂妄到：“再怎么说我也被我爹关起来磨练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比当年啦哈哈哈，三爷你就瞧好吧！”
　　卓燃大摇大摆的上了演武场，轮到他时已经比过一轮，台上剩下的这位壮汉身长八尺，颇有气势。见上台的是个精瘦的小子，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卓燃先是抱拳作揖，望着那壮汉笑得谄媚，给足了对方面子。那壮汉本就不把他当回事，也不多说废话，转眼间就拉开架势扑了上来！
　　纪拂离一眼就看出这场卓燃输不了，那小子从小就擅长扮猪吃老虎，表面上作小伏低，让别人觉得不堪一击。其实出手极其阴狠，专攻对方死穴，尽管功夫不高，却足够机灵！
　　果然！台上那壮汉已经落了下风，汗流如瀑，眼中也现了杀意。刚才没把那小子当回事，大意间已经被攻击了好几次。
　　不过能出现在演武场上的高手耐力岂是一般人可比，壮汉稍作喘息，红着眼再次挥着铁锤般的拳头向卓燃脑袋上砸去！
　　火光电石间，卓燃眼中闪过一抹狭促的笑意，忽然向后仰去，壮汉的拳头瞬间失去了着力点，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去，纪拂离心中了然，刚才那几下子就是为了激怒这壮汉，出拳一旦没了章法，也就失去了威力。
　　果然！卓燃随即一手撑地，以腰为着力点，整个身子绷成一张弯弓，在壮汉失去平衡的同时，抓准时机，飞起一脚踢在那壮汉下颌上！
　　那一脚的威力实在太惨烈，壮汉口中血肉横飞，直直向后摔倒在演武场上，骨头爆裂的声音让围观的人一阵胆寒。
　　纪拂离眉头微微皱起，若说小时候的卓燃还是个不好惹的刺儿头的话，现在的卓燃就是个实打实的混世魔王！

　　卓燃今日连胜数场，出尽了风头，一时间刑部尚书卓访家的公子竟成了今年武举最有望夺魁的人，人人对这位浪子回头的卓家公子赞不绝口，全然忘了当年是谁跟着三殿下一起混迹街头，把诸位大人家里都祸害了个遍！
　　卓燃下了台没见着纪拂离，兴头一下子消了大半。他这人一向不把那些尊卑观念放在眼里，纪家坐了天下，他卓家也有从龙之功。纪拂离从幼时玩伴成了如今的三殿下，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身份尊贵了些，兄弟间的情谊却是不变的。
　　卓燃垂头丧气的坐着他爹的轿子出了宫，撩起轿帘一路上假装看着风景，心思却早就不知道飘去哪了。

　　六年前，那时纪家刚得了天下。沧云帝黄袍加身，摇身一变，就从那个抱着小时候的他逗他喊王叔的男人变成了这世上最遥不可及的存在。而从出生起就和他混在一起玩的小子成了尊贵无双三殿下。
　　尽管卓访还是像以往一样教他和纪家三兄弟功夫，只是担了个太傅的名头，见了他们就要下跪行礼。
　　他当年不过十来岁的懵懂年纪，哪里懂这里面的门道，就只当是王叔现在当了比沧云王更大的官，自己爹爹还是他身边最得力最能仪仗的臂膀，一切都还是像以前一样。
　　可变了就是变了，卓燃还记得那一夜，他和纪拂离两人贪玩半夜进了山里，结果跌入猎人留下的陷阱，纪拂离摔断了腿，他也伤得不轻，等被救回家后，年幼的少年只以为会像以前一样闯了祸之后被爹爹打一顿鞭子，关几天柴房罢了。可那次卓访却只是让他跪了一夜，父子俩一个跪着一个坐着相对无眠。
　　第二天卓访就面色灰败的入了宫，坚决辞去太傅之职，只管刑部，不再教习皇子。卓燃的软禁生活也就此开始，整整六年，他被牢牢守在家中，没日没夜的习武，再也未能踏出卓家一步，也再没见过纪拂离．．．
　　起初他想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也就明白了，纪家已经成了皇族，不管以前纪拂离和他有多亲近，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的家族要为纪拂离的受伤承担一切罪责。
　　卓家有从龙之功，皇帝根基未稳自然不会降罪于卓家，只是卓访何等通透之人，卓燃对纪拂离没有敬畏之心就是埋下的祸根，若不加以约束，以后必会闯下难以挽回的大祸！
　　如今少年初长成，心性成熟许多。卓访自然也舍不得再将自己独子关着，卓家在朝中的势力将来也要交给卓燃，卓访难得的流露出慈爱的神情打量着看着窗外发呆的儿子，今年武举，就是卓燃进入仕途的最佳时机，他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