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洛水遗殇

1、天台上的舞会

　　“你见过仙人吗？”那俊美的青年如是问道。
　　他眉目清冷却又带着几分书卷气，身材匀称，肤色白皙，只罩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天台的边沿上静静望着远方的崇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长青有点紧张地答道：“我，我没见过，不过经常也会看些仙啊佛啊的小说。”
　　那青年“呵”地笑了一声道：“庄子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六龙，而游乎四海之外，是谓之仙人。”
　　“啊，嗯。”徐长青弄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只好先应了一声。
　　“可你说，仙人真能得大自由，大解脱吗？”青年回过神一脸认真地问道。
　　“这，这……我也不太清楚，你说我也没见过仙人对吧。”徐长青满头是汗地答道。
　　周队！你怎么还不来，这疯子道行太高，小的招架不来啊！徐长青在心里咆哮道。
　　嘭！
　　天台的铁门突然被人撞开，从里面冲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正是徐长青祈祷的经世总裁，沈适！
　　“小靖你冷静！”沈适不及站定就急忙喊道。
　　徐长青这才恍然，天台边上疯疯癫癫的青年居然就是经世神秘的董事长，沈靖！
　　“啊，爱情，多少人假汝之名行不义之事。”沈靖轻声叹道。
　　“咦？”徐长青不自觉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沈靖也不理他，反而似笑非笑地对沈适道：“这不是我亲爱的哥哥吗？多巧，我正想邀请你参加这盛大的舞会，你就来了，而且还给我带了这么多客人来。”
　　徐长青这才发现，周队也已经带着人上来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转头准备向周队报告情况。
　　周鹏先是摆手示意徐长青不必报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注意青年方向，轻声说道：“看沈总的意思。”
　　“怎么，不和我跳一曲吗？我记得哥哥你的伦巴跳的是很好的。”沈靖带着诚挚的微笑邀请道。
　　“好啊，小靖你下来，上面那么窄，在下面想跳多久都可以。”沈适颤声答道。
　　沈靖眼中的热情渐渐熄灭，他冷声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哥哥早就不陪我跳舞了，哪有人吃腻了肉食以后还会喜欢肉香呢？不过没关系，我自己也能跳。”
　　说着，他就在天台边上跳起舞来。
　　他踩着鼓点，张开手臂拥抱那虚幻的舞伴，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跳着跳着他甚至轻声哼起舞曲的旋律来，沉溺于他一个人的舞会之中。
　　在天台上，一群警察围着一个光着下身的疯子，看他跳伦巴。
　　这一幕是如此的荒诞，可是所有人都畏惧于他的死，不敢贸然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觉得有些累了，于是渐渐放慢了舞步，并在最后向陪伴他跳了这么久的舞伴深鞠一躬致以谢意。
　　“你们都觉得我疯了，我看得出来。”他的气息有些紊乱，但依旧能听出他的雀跃：“但我很好，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
　　“你……你当心！”沈适的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蹦了出来。
　　天呐，他刚刚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他伸出双手哀求道:“小靖你下来，只要你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爱你啊小靖，我是你哥哥啊！”
　　“真的？”沈靖停下动作，一脸迷茫地轻声问道：“哪怕我要你倾家荡产，要你不得好死？”
　　他的语调犹如情人间呢喃一般轻柔，问出的问题却让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沈先生，小沈先生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您……”警方的谈判专家终于想起自己的使命，在沈适的耳边小声建议道。
　　“不，不用。”沈适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镇定道:“小靖只是有点激动，不会伤害我的。”
　　他定了定神，大声喊道:“小靖只要你说，我都答应！经世本来就是你的，你想自己打理，当然没问题！你瞧我电话都拨好了，只要你下来！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哪怕是让我替你从这儿跳下去！”
　　“噗……嘿嘿，哈哈哈哈哈！”听到沈适的话，沈靖不仅没被感动，反而捂着肚子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听的笑话一样笑得乐不可支。
　　他越笑越夸张，一边笑一边跺脚，最后甚至笑得岔了气咳嗽起来，然而他咳嗽了两声看到沈靖关切的眼神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瞧啊，瞧啊，这就是我哥哥，我从来都赢不过他。他总是能猜准我的想法，但他就是不让我得逞。”沈靖指着沈适对徐长青笑着说道。
　　“沈适！”他猛然转过头，对着沈适咆哮道：“你说这话难道就不心虚吗！你以为你对我做的事，能瞒过所有人吗！你怎么对得起爸爸！你这畜生！你这混蛋！”
　　他挥舞着手臂，脸上的神情犹如暴怒的雄狮，怒不可遏地用一切他能想到的脏字去指责人群中的沈适，然而他却怎么也骂不出比畜生更难听的词来。
　　沈适则低着头任由他骂，一言不发。
　　徐长青心里涌出一丝荒诞的感觉，沈适刚才的表现是那样的痛苦，可当沈靖如此激动地骂他的时候，他反而一言不发，没有一丝被弟弟误解的痛苦。
　　这不正常，这很不正常，他集中精神去看沈适的表情，却忽然发现沈靖的右手大拇指怪异地扭向了内侧，再想沈靖的言语和沈适反常的表现。
　　徐长青的心底浮现出某种可怕的猜测。
　　“即使这世上所有人对你的仇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我心里这一份！我恨不能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打下十八层地狱去！我做梦都想杀了你，你就不怕我吗！啊！”沈靖面目狰狞，犹如地狱的恶鬼，向害死他的凶手索命！
　　“行，都行！但那也得等你下来对不对？”沈适终于张口痛苦地喊道。
　　沈靖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一跤摔倒，坐在了天台沿上，狰狞的表情也像是夏日的一场暴雨一样，缓缓褪去。
　　“哥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一直怕你。”垂着头的沈靖突然说道:“我怕你，怕你那些手段，也怕你把我变成刚才那个疯子。”
　　“他让我恨你，让我离开你，他对我说，你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甚至不肯让我回想过去的你。”沈靖困惑地喃喃自语道：“到底是为什么呢？哥哥对我那么好，照顾我，保护我，还对我说他爱我，但为什么我不能爱他呢？”
　　“我不肯答应，于是他就不让我见你。”沈靖说着说着竟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抽泣起来:“还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来，外面黑漆漆的，我又不敢出去，哥哥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沈靖明显异常的反应并没有让其他人感到意外，不，确切地说，是沈靖如果没有表现出精神分裂的症状，其他人才要意外了。
　　只除了一个人——沈适。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涩声道:“哥不就在这里吗？哥哪都没去，小靖来哥这里好不好？”
　　“好。”沈靖带着哭腔闷声答道，“但我腿软了，哥你抱我下去好不好？”
　　“好，好。我这就抱你下去，抱你下去。”沈适喃喃答道。
　　徐长青忽然意识到，也许沈适的失态只是因为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沈靖是真的疯了，但为什么看到之前疯疯癫癫的沈靖，沈适不觉得沈靖疯了呢？因为兄长的爱吗？那为什么看到这个不恨沈适的沈靖他却肯相信沈靖已经疯了呢？还有沈靖嘴里那个“他”，是指另外一个人格吗？刚才那个面目狰狞，怒吼咆哮的沈靖？
　　可是沈适却觉得那才是正常的沈靖，现在这个平和下来的是疯了！徐长青刚刚的可怕猜想像是田间的杂草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挥之不去。
　　忽然，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就连周鹏都没法保持镇定了，大声喝骂道：“B组还没到位吗！B组死哪去了！”
　　原来沈靖趁沈适爬上台子的时候突然出手，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微笑道：“哥哥，我亲爱的哥哥。你这次猜准我的想法了吗？”
　　沈适艰难地喘着气答道：“小靖，我，我只是爱你……”
　　“啊，是啊，爱情，爱情，多么伟大。”沈靖笑道：“那哥哥你的爱这次帮你猜到我的恨能让我走这么远了吗？”
　　沈适像是从沈靖的突然袭击里回过神来，沉声对沈靖劝道：“小靖，别干傻事，你是聪明孩子，千万别犯傻。从小你搏击就没赢过我，不要让我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沈靖带着复仇的快意大笑道：“沈适，你总是能猜中我的小聪明，不过哥哥，我再问一遍，你的爱这次帮你猜到我的恨能让我走这么远了吗！”
　　他猛然转过身，纵身一跃，拉着沈适一起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不！”沈适大声喊道。
　　他奋力伸出手想要扒住天台，却因为沈靖的重量没能抓住！
　　“啊——”楼下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徐长青怔怔地看着沈氏兄弟跳下去的地方，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向往着自由的仙人的俊美青年会选择拉上沈适一起从这里跳下去。
　　一个月后，沈氏兄弟坠楼事件的内情终于被警方整理了出来，徐长青惊人的猜测为此案带来了重大突破。但由于其中种种罔顾人伦，骇人听闻的细节，此案最终被封存，对外只能宣称是财务纠纷所致的惨剧。
　　一时之间沈氏争产的新闻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然而徐长青仍旧常常梦到那个下午，梦到那个姑射神人般的青年，为他的悲惨遭遇，为他的决绝复仇。
　　还有就是那件令他费解的事——他依稀记得沈适那天手上戴着一枚青玉扳指，但在事后的现场清理过程中，却并未发现扳指的碎片。
　　这件事像是带有魔性一样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一个人的时候，徐长青总是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真相，不然为何那枚扳指谁也找不到它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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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