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掌》小札钱钱

15、标题

　　15）
　　火车缓缓地启动了，手里拿的手机一直在唱歌，火车启动的声音遮盖住了铃声，隐没在阴影里我看着火车渐渐消失在远方。
　　中午的时间，天气燥热。
　　走出火车站，关掉手机，我迫切的需要找一个地方买一瓶绿茶。
　　你仔细观察过你的手吗？有人说，每一个手指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手指的形状，指节的大小和长短都代表了不同的意思。
　　麦子喜欢研究这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的时候十分的热衷。
　　她说：淼淼你的手十分的完美，符合任何的比例。中指笔直细长，是与世无争，避世的心态。你可以很顺利的走过一辈子。但是，手心里的纹络却又显示了你另外的一种生命的形态。
　　她说，淼淼，你的人生真奇怪。
　　看似简单，其实暗藏玄机。
　　坐在嘈杂的巷子里吃一碗面，风从巷子的这头吹向那头，带来一股酸臭的味道，流浪猫在脚下徘徊，寻找人类遗漏下来的餐食，肮脏的毛发纠结在一起，杏仁形状的眸子里面满是锐利。
　　巷子口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走出去仿佛迈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背着书包沿着绿树浓荫前进，街上都是人，麦子他们去了海岛游玩我才敢在大街上溜达，我不想麦子他们知道我又从邱泽的身边逃开了。
　　忽然想到了伊，就跳上了公车去看伊。包里面装着照相机，伊应该有好长的时间都没有拍照了，那么美丽的伊其实是喜欢照相的。
　　山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那些把病人扔在这里的家人似乎相信医生和护士能把他们照顾的很好，开始不闻不问。
　　我没有要护士推伊出来，只站在走廊的栅栏窗户旁看着人群里的伊。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呆呆的坐在一角抚弄着自己的手指，宛若贵妇。有人发现了窗口的我，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走过来，我对他们笑，他们也回我微笑，稚嫩的略带傻气的笑容，根本感觉不到他们可能会造成的伤害。
　　笑容无害的人会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
　　有的时候我都感觉伊没有疯掉，她只是不想面对令她失望的世界了，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如果世界开始不如意，人们就习惯的在自己的意识里面编造自己理想的世界。
　　合理妥当的把自己编造的世界描绘出来的人，世人称之为思想者；偏执，狂热的把自己编造的世界强加给别人的人，世人唾骂其为疯子。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我们内心衡量的度，过了就物极必反。
　　午后的夕阳把海面渲染的波光粼粼，站在山顶上，这座海滨城市一目了然，展翅的海鸟，过往的汽船，还有潮湿的海风。云在海平线附近翻滚，熟悉海的人开始说，又要下雨了。
　　夜色阑珊，天空呈现一种暗红色。小区里面的灯光是暖暖的黄，在黑暗的地方我看到了满月的魅影。秋天到了，不知道它是否还那么肥胖。
　　第二天如果天气依旧晴朗，无事可做的我还可以去山上看伊。

　　真是该死，专门和我作对的天气。站在站牌下抬头看密集的雨点，昨天天气阴沉了一天也没用下雨，觉得今天也会无所谓吧，没用想到下了公车就下起了雨。
　　在这样寂寥的秋天，被雨淋湿可是会生病的。
　　没用带伞，也不想就这样什么都没有做的回去，只好等雨停了之后再上山。下雨天，疗养院里面也应该被一股沉闷的气氛笼罩着，阴冷，昏暗的走廊，即使是重新粉刷的墙壁也能闻得到腐旧的味道。
　　一辆摩托车忽然停在了身边，一直盯着雨天发呆，车上的人按响了喇叭我才回神。戴着头盔，披着雨披，看不到他的脸，但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歪头，我看着他。
　　“水水水，你不是在九寨沟吗？听说你去旅行，人家还羡慕的不得了呢。”摘掉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于乐笑的幸灾乐祸的同时还有些欠扁。“为什么在这里淋雨呢？就算是淋雨，九寨沟的更诗情画意一些吧。”
　　没有理会他，我靠在站牌前躲避凉风细雨，于乐从摩托车上跨下来，打开储物箱拿了一把伞哆嗦着跑了过去。
　　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细密的雨和偶尔经过的车子。雨点打在雨伞上噼噼啪啪，就算是不说话也感觉不到气氛的尴尬。
　　“九寨沟，现在在下雨吧？”盯着天空滚动的黑云我问，那么邱泽现在也应该站在旅店的房间里看飘雨吧，被雨水装点了一翻的九寨沟应该会漂亮吧。
　　“不知道。”于乐摇头，俯身问，“水水水，你怎么没有去旅行？”
　　“忽然不想去了。”
　　“是吗？可是，那天见你说要去九寨沟旅行高兴的不得了。”扭头，我看着于乐信誓旦旦的模样，是吗，我高兴的有那么明显吗？已经满足到明明是还未兑现的一句话我就开始信以为真了。
　　“你在这里干吗？”回身看着青翠欲滴的山林，于乐问，“是去看伊？”
　　“现在下雨呢，等雨停了再上去。你去干吗了？”睐了他一眼我抚平胳膊上的疙瘩。
　　“去打球，结果那个破仓库漏雨，大家都散了就提前回来了。水水水，难道放假这三天你一直都来这里看你妈妈吗？”老实的点头我反问：“要不然还能做什么？”去九寨沟旅行是我自愿放弃的啊。
　　“走吧。”
　　“去哪儿？”盯着他抓着我手腕的手我问，明明是这样冷的天气，他的手却很温热，叫我不舒服的打冷战。
　　“看伊呀，我这里有伞，雨天山上的风景也不错的。”于乐说着，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我皱眉，问他：“雨天的墓地很好看吗？”
　　于乐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问：“水水水，你刚才怎么没说山上还有墓地呀？”
　　所以啊，这座苍翠的青山给人的感觉只有沉重的压抑，空洞的绝望，那是比死亡更叫人难以忍受的东西。回头，我看在雨中静默的摩托车，雨点缀在鲜亮的摩托车机身上。“摩托车没有问题吗？”
　　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他自信满满：“没问题，这里人烟稀少，谁会偷啊。”
　　可是，就是人烟稀少被偷的几率才高呢，没有人发现，做起案来会更放心，更专业。

　　青石铺就的台阶在雨水的浸润下变成了暗青色，雨水卷卷的流下来，两边的叶子低垂，啪嗒啪嗒的往下滴水，山上很安静，没有鸟叫，经过墓地的时候尤其显得是这样。
　　整座以白色为主题色的疗养院静默在雨中，没有人员走动，在天空之下的草地是暗绿色的，有的恐怖电影里面阴森的味道。
　　我也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天气来这里看伊。
　　走廊里面开着灯，白色的灯光冲散了外面的黑，气温也不是那么寒冷了。雨伞在地上蜿蜒出小溪，于乐哆嗦着身体东张西望一阵后说：“这里很安静么。”
　　点头，沿着走廊往前走，偶尔有护士推着轮椅经过，上面是面色痴呆的病人，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因为孤独症被父母送了过来。
　　他们来这里的理由千奇百怪，有的甚至是可以自行复原的却被强制送到了这里，然后在这压抑的气氛里，精神开始变本加厉的扭曲，最终回不到正途上来。
　　今天还是照常的活动，诺大的房间里游荡着一群病人，我和于乐站在栅栏窗前看着。于乐对这里很好奇，观察着伊的同时我也观察着他，看他对这个不正常的世界所抱的态度。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同意他也跟着上来看伊，伊的病是我心里的痛，麦子说我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受伤的时候会独自守着自己的伤口舔舐，从来不让别人知晓。
　　但是，今天我却把自己的伤口主动的袒露在了别人的面前。
　　对于这样的自己，我觉得很奇怪。
　　“水水水，那个是你说的伊吧？”于乐指着窗口安静独坐的伊问，脸上满是笃定的神情。我望着他问：“为什么？”
　　他笑，神情满是得意：“因为这里面就她长的漂亮，和水水水很像嘛。”
　　“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他皱眉然后恍然，“怕这里吗？不怕，这里和医院没有什么分别，都是要面对着生老病死的。生老病死，谁都有，谁都要面对。我为什么要怕？”
　　“伊住在这里。他们不是说，精神病史最容易遗传吗？”你不怕哪一天会葬身在我的手里么？命运的诅咒，生活的嘲弄，人生的不如意，似乎所有的悲哀和极致的消沉都堆积在了我的生命里面。
　　“水水水，你很正常，只是太孤单了。”拍着我的于乐笑眯眯的说，嘴角带着狡黠的韵味，却叫我觉得从未感觉过的温暖。

　　雨还在下，病人活动室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天气越发的阴沉起来，山顶挨近天空，看起来很恐怖。于乐拿着乒乓球拍子挥舞了半天最后叫我：“水水水，过来打球吧，看起来到等雨停还要很久。”
　　我几乎是一个运动方面的白痴，打乒乓球只是在挥空拍，捡球而已，偶尔歪打误撞，发出一声好听的清脆声。小小的乒乓球在白色的灯光下跳动，影子也精灵一样消失又出现。
　　于乐看我追着乒乓球跑开心的笑，略微低沉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歇，黑云地压压的浮在天际，有一种世界末日的错觉。
　　“真的好想世界要毁灭的样子。”胳膊搭在椅背上望着外面，于乐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椅子上，扭头问我。灯光勾勒着他的脸，黑曜石般的眸子越发黑亮起来，他咧开嘴问我，“水水水，如果世界还有三秒钟就要毁灭了你要做什么？”
　　“看着世界毁灭。”看着窗外我也问他，“你呢？”
　　“把别人种的菜都偷光光然后去死。”被他的答案都笑，我抿嘴。“水水水，把我加入你的好友里面，我就能光顾你的菜园，偷你的菜了，怎样？”
　　“我才不玩那么幼稚的游戏。”
　　“水水水，原来你没有自己的菜园子呀。”于乐孩子气的呢喃，然后眯眼看我抿嘴笑，“水水水，其实呢，那个虚拟的菜园子跟心灵的菜园子很像，播种收获，不满的时候还可以去践踏别人的菜园子派遣郁闷，水水水，你开一个菜园子吧，只允许我进去的菜园子？”
　　没有理会他，我继续望着外面的天，雨小了，天还是很黑。
　　“水水水，不然我替你开一个菜园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