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夏》四藏小佛

12、第三章[2]

　　“咚咚咚！”

　　“嗯？”

　　韩诺蜷缩着身体，从被窝里伸出左手，拉下了捂在头上的被子。缓缓地睁开了眼，朝门的方向了看了看。

　　房间里已经充满了明亮的光线，韩诺感到不能适应，对面门的影像有些模糊。

　　“咚咚咚！”

　　“来了。”

　　韩诺有些无力地回应了一声，然后手撑着坐起来，走下床。

　　是简树么？现在是下午了？呵，原来自己已经睡了这么长的时间。韩诺趿着拖鞋一边朝门走过去一边用手指挠了挠有些散乱的头发。昨晚回来后她很早就睡了，她还记得爬上床时看了一眼时间，是十一点半。

　　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睡得这么沉，这么安心。

　　“有人在吗？”

　　韩诺听见门外响起陌生的声音，似乎是个女人，微微一愣，随即还是打开了门。

　　两个女人站在门口的走廊里，看上去年纪都在四十多岁的样子。其中一位，韩诺认了出来，便是那天在C城见到的筱夏的母亲。站在稍稍靠前一点位置的女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套装，像是个职业女性。

　　刚才敲门的应该就是她吧。韩诺想，然后就看见她朝自己笑了笑，是很和善的表情。

　　“请问，陆筱夏之前是住在这里吗？”

　　“嗯？”

　　韩诺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你一定就是韩诺了。”

　　“你们这是？”

　　“这位是筱夏的妈妈。我们来拿走筱夏生前的一些用品。”

　　“哦，那先请进来吧。”

　　韩诺对眼前的两位中年女人露出淡淡的一笑，转身走回到了房间里，拿起床上的粉红色外套披在身上。

　　“啊湫！”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用左手食指堵住鼻子，伸出右手在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了一张面巾纸。

　　“你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精神啊，生病了？”

　　“嗯，有点感冒。”

　　“那可得好好休息，注意保暖。最近这里天气一直挺冷的，是吧？”

　　“一直这样。”

　　“你刚醒来？”

　　“听到门声才醒来。”

　　“抱歉啊，看来是我们打搅到你了。”

　　“您言重了，原本也早就该起来了。”

　　说话的中年女人笑了笑，然后环视了一圈房间，微微蹙了蹙眉。房间里只有两张床，其中一张上被子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枕头边上有一只叫“□□”的布偶小熊。

　　应该就是这一个没错吧。她想了想，似乎是在四五年之前，苏扬在筱夏生日的前一天买回来过这样一个小熊。

　　“之前住在这里的，一直以来只有你和筱夏？”

　　“嗯。”

　　“似乎有点潮湿啊？”

　　“啊？”

　　“我是说这个房间。是朝北的缘故吧？”

　　“嗯。”

　　“不如搬个朝南的房间住吧。一来对身体好一些，二来也可以尽量避免触景伤情。”

　　一直同韩诺说话的这位穿月白色套装的女人就是苏扬的妈妈。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两遍韩诺，随后伸出手轻轻地抚摸韩诺的面庞。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儿！筱夏她，一定也很喜欢你吧？”

　　韩诺怔怔地立在原地，鼻息有些湿热。她有些不知所措，侧过视线，看了看另一边始终保持着默然的筱夏的妈妈。虽然那张有些疲惫的面容已经明显地呈现出了正在衰老的痕迹，但眉眼之间，还是能清晰地看出与筱夏的几分相似。

　　此时的她，静静地站立在房间的一侧，环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她在一点一点地呼吸这房间里空气的味道，一点一点地感受从每一件物体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另一面墙上，明亮窗口里的光线正在流淌进来。陆母站在这一片纯白的光线里，左半边面庞被照得很清晰。

　　韩诺注视着她，看见她那张已经有了苍白皱纹的侧脸，渐渐地就感到有一股悲戚的气流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吹了过来，吹得自己心里一阵阵的凉。

　　房间里，一些细碎的轻快言笑的声音和影像，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

　　“这一张，是筱夏的桌子吧。”

　　“嗯。”

　　韩诺看见陆母站在一张书桌旁边回过头向自己询问，便点了点头。然后又看见她拿起了桌上的一只杯子，细细端详了一阵。放下杯子后又拿起了一本书，然后接着是卡通狗的笔筒，点缀着彩色小花的白色发卡，等等。

　　她逐一拿起桌上的每一样物品，放在眼前看上片刻后又放下。

　　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只是不断重复着拿起放下这样一个动作。然而，在韩诺的眼睛里，这些简单的动作却像是一层层的浪潮，推动着自己胸口原本平静的悲伤。

　　最后一个物品，她拿起了摆在桌角的方形相框。相框里，两个年轻的女孩笑容灿烂，面若桃花。

　　“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现在就收拾这些东西，可以吗？”

　　“嗯，不介意的。”

　　“这个，我也想带走，也是可以的吗？”

　　陆母拿着那一个有着筱夏和韩诺合影的相框问韩诺。

　　“当然可以的，这些……原本就都是筱夏的东西。”

　　陆母看着韩诺，露出了一个轻轻的笑容，然后走出了房门。几分钟之后，她又走了进来，身后多了个装行李的箱子。箱子很大，外面包裹着深蓝色的帆布。

　　她开始收拾这个房间里所有属于筱夏的东西，没有再说话。

　　韩诺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苏母，发觉对方正面带着微微的笑看着自己，于是也轻轻笑了笑，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便把视线继续落在陆母的背影上，看着她将那些杯子、书还有发卡一件件地放入到深蓝的箱子里。

　　筱夏的书桌和衣柜，渐渐地变得空了。

　　隔壁盥洗室的水龙头似乎没有关严，发出一下一下很慢很慢的嘀嗒声。

　　韩诺转过眼睛，看向窗口外面正浸润在冬季难得有的暖阳里的校园，感到那些与筱夏有关的记忆仿佛正在被人从身体里剥离。

　　“小诺，我们该去诊所了哦！”

　　这时，简树从门外跑了进来。他是一路小跑而来的，在他进门之前走廊上就响了他的脚步声。

　　看见房间里不知为何多出的两个人，简树愣了愣，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房间里原本的三个人听见忽然响起的声音，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了过来。

　　“简树……”

　　“你起来啦！怎么还没有穿好衣服？该去挂水了。”

　　简树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苏母和陆母二人，朝她们行了点头礼。他显然也认出陆筱夏的母亲。这个时候，陆母已经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朝简树微微笑了笑，然后回过身将行李箱关上。

　　“是筱夏的妈妈吧，这个，我帮您拿下楼吧。”

　　“那就谢谢你了。”

　　简树拎起箱子，感到似乎有些沉，便把箱子扛在了肩膀上。然后走了出去。

　　“我们走吧！”

　　“嗯。”陆母回过身，“那，韩诺，再见了。”

　　“再见。”

　　韩诺看着她们的身影走出门外，感到鼻子里又有些痒了起来。她盯着因为少了许多熟悉的物品而变得空荡了许多的房间，专心酝酿了好一会，终于将那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似乎，连眼泪，也飞出来了几滴。

　　不久后，简树回到了房间门口。

　　他再次出现在门口时，韩诺没有察觉到他，只是兀自地站在房间的中央，站在阳光投射在地板上的那一片明媚里，安静地望着窗口。

　　她的眼睫毛很长，有些微微向上蜷曲。

　　简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头看了看白色的鞋尖。然后他走了进去，走到了韩诺的身后，轻轻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小诺……”

　　韩诺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回过头看见是简树。

　　“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们也走吧。”

　　“我在门口等你。”

　　换好衣服好，韩诺跟随着简树，沿着种满了梧桐的那条马路，朝着诊所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节，寒风萧索，梧桐树上早已经没有了那些手掌一般形状的叶子，只剩了一根一根嶙峋的枝干，带着苍褐色的斑点突兀地朝着天空伸着。

　　韩诺一边走一边带着几分观赏的好奇看着这些粗壮的梧桐树，一直以来，她似乎都很喜欢这种树。

　　不知什么时候，简树已经握住了韩诺的左手。

　　等到从那些梧桐树身上收回视线的时候，韩诺才发觉到这一点。她想要把手从简树的手心里抽出来，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马路边的斑马线前。眼前过往着一辆辆疾驰的巴士和小轿车，对面的交通灯还闪烁着红灯。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正认真注视着马路状况的简树，感到他握住自己的手心里传来了一丝温热。于是，便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过了马路后，往前再走一百米左右就是诊所了。

　　“今天感觉好一些了没有？”

　　“好了许多。”

　　“想必挂完今天这一瓶药，也就会完全康复了。是的吧，诺？”

　　“啊？哦，应该是吧。”

　　“刚刚她们来，是来拿走筱夏的东西的吧。”

　　“嗯。”

　　“其实这样也好。”

　　“为什么这么说？”

　　“就你同筱夏的感情而言，那些东西，留下来太久怕是对于你情绪的恢复不大有好处。”

　　韩诺看着晴朗的蓝色天空，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刚才出门前，看见那一张一直以来属于筱夏的书桌上，几乎已经被清理成空无一物。可是，在桌子的那个角落里，那一个装着她和筱夏的相框居然还悄然地立在那里。

　　它还以如一从前，立在书桌的角落——没有被带走。

　　“明天阿然邀我们过去玩，他们说中午要做一顿大餐，然后下午——我想想，下午是干什么来着？好像阿然也没有说，不如下午，我们四个打扑克来吧。你觉得怎样？”

　　“啊？什么？”

　　“你刚刚没听我说话啊？”

　　“……抱歉。”

　　“你最近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我说，明天一起去阿然那玩一天吧。”

　　“那个……我就不去了吧。”

　　“为什么？”

　　“说不出来，就是不大想。”

　　“还是去吧。” 简树变得有些失落，停下脚步来蹙着眉眼看着韩诺。

　　离诊所已经不大远了，大概只有三十米的样子。韩诺没有回答简树的话，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然后将自己的手从简树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明天……再说吧。”

　　韩诺将双手插在粉色的羽绒服口袋里，朝诊所的门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