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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插翅难逃 ...

  •   当我踏进屋内的时候,猎人的直觉就让我意识到了不对。那是我熟悉的危险感。毕竟伴随了我十多年,仅仅这四年的逃离又怎么足以忘记?
      我把这次捕猎的收获放在换鞋的柜子上,又脱掉外衣挂在门边的衣帽杆上。我做着一切正常该做的事情。最后才打开灯。
      该来的总会来,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转过身来,看见我拼命逃避却永远也躲不开的那个人,平静的出奇:“你比我想象中要狼狈,汉尼拔。”
      我早就知道,谁也关不住汉尼拔的。他能被我送进监狱,也只是因为以那样的方式可以接近威尔·格雷厄姆。
      现在,他失去了对威尔的兴趣。
      “你也比我想象中要出色。”汉尼拔微扬嘴角:“你会一直是我最满意的杰作,路易莎。”
      “可我还是被你寻到了踪迹。”我低下头,自嘲一笑。
      不知是否是我的低落取悦到了汉尼拔,他笑起来,一贯的嗓音低沉:“幼狼的本领再精湛,那也只是对于羔羊而言的。”
      汉尼拔当然不是羔羊,他是群体中的头狼。
      从他入狱后源源不断的模仿犯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追随者。可是汉尼拔不会承认他们的,在他眼里,那根本不算同类。
      任凭他们怎么努力向狼靠拢,也改变不了本质上是羊的事实。
      当这些向往狼的羔羊,因为怯弱或者乖张而影响到了汉尼拔,作为头狼,他会毫不犹豫将其猎杀。
      汉尼拔说我是幼狼?呵,我充其量是他最喜欢的那只羊。
      最喜欢的,总是要留到最后的。
      “作为一名大学的音乐系老师,即使是非正式的,你的住所也过于简陋了。”汉尼拔坐在那个弹簧都露出来一些的沙发上。
      “这里很偏僻。”正因为偏僻,对我而言才比较方便。
      他摇头:“你没有把你的艺术才能花一点点在这里的布置上。”
      我仍然站在门口,连鞋子也没有换。
      有什么好布置的呢?任何一个城市我都不会停留太久的,又何苦白费心思。
      我不是汉尼拔,有能力深入FBI内部做游戏。更何况他最终还是暴露了身份,被我送进了监狱。
      显然,逃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以前他的脸一向整洁,甚至总是沾染着须后水的味道,现在却冒着胡茬。皮夹克里面的白T恤上还沾了点机油。
      发现了我的打量,汉尼拔处之泰然:“开车很容易被发现。从巴尔的摩到这里,我不得不多次更换交通工具。”
      “我借了一辆机车。”汉尼拔想起那个认出了他,并妄图借此敲诈的街头混混。
      车当然可以算是借的,毕竟在对方永远闭上眼睛以前,汉尼拔留了一叠钞票放在对方的上衣口袋里。
      我想起途中草地上躺着的那辆摩托。
      本应该警觉的,但我从未想过汉尼拔会有骑机车的时候。我放松了警惕。
      毕竟,这里是鲁昂。
      “其实你已经隐藏得很好了,只要不狩猎,连我也不能发现你。”汉尼拔似笑非笑。
      褪去了心理医生的外壳,这更像他真正的面目。
      我知道他在笑什么,因为他胸有成竹。
      他知道我总会狩猎的。即使我已经很辛苦的克制,一年也不超过四次,但他还是寻迹而来。
      “你凭什么认定这些案子是我的杰作,而不是别的模仿犯。”我低着头,根本不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汉尼拔就在这里,想也没有用。
      我听见他发出愉悦的笑声。那笑像从胸腔中挤压出来的一样:“我说过,你是我最满意的杰作,也是最得意的门生。你呆在我身边十四年,路易莎,我太了解你的美学了。”
      倒映着汉尼拔的影子,却又独树一帜的美学。
      汉尼拔还保持着他的笑容。
      我忽然明白了。
      我所计划的这一切,甚至我不能掌控的那些变数,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他只需要分点心看看我就好。
      看我一边想要逃离,一边却在变成他期待的样子。
      “路易莎,你需要吃点东西。”
      我听见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畔,眼前却一阵发黑。我感受到他虚扶着我坐在沙发上,甚至避开了那些裸/露的弹簧。
      绅士,是耐心的狼。
      “独居的时候,你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我听不出他的情绪。
      “外衣口袋里有糖。”
      即使是受到汉尼拔肯定的眼科大夫给我做的角膜手术,后期仍然需要一段时期的药物辅助。那些药物使我拥有了正常的视力,却留下了低血糖的毛病。
      它让我的狩猎更加危险,也让我变得更加小心。
      今天的猎物让我多花了点功夫,再加上汉尼拔的突然出现,让我错过了正常的晚餐时间。
      他递给我剥开了的巧克力:“来看看你今天的收获吧。”
      汉尼拔提起我放在换鞋柜子上的黑色塑料袋:“壮年雄鹿的肝脏。”
      我看见他转瞬即逝的蹙眉。
      汉尼拔喜欢用保鲜盒盛放那些令人满意的食材,但我没有他活得那么精致。
      对于他而言,那是一种享受。而我只是为了满足难以平复的口舌之欲。
      很快,“鹿肝”就被端上了桌。
      “肝脏富含大量的维生素A和维生素B2,还有丰富的铁质。”
      在汉尼拔的注视下,我切开了面前的佳肴。
      简单的烹饪方式,意外的鲜嫩多汁。我熟悉而沉迷的滋味,汉尼拔的得意之处。
      “你来鲁昂,没有尾巴吧。”我放慢了食速。
      “你在担心什么,路易莎。”汉尼拔坐在我的对面,使用着廉价的餐具,配着低端的佐餐酒,不疾不徐地切着盘中的食物。
      优雅而漫不经心。
      我当然不怀疑汉尼拔反侦查的能力,但我也了解他的恶趣味。
      我并不担心FBI找上门来。常年接受汉尼拔的指导,我早期的作品都是“切萨皮克开膛手”的风格。那些案件如今都被归罪到了汉尼拔的头上。而这几年,我平均一年四次的捕猎,既不够频繁,也不够集中,留给他们的线索寥寥无几。
      即使FBI对我有再多的怀疑,他们也只能逮捕汉尼拔,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也参与了作案。
      但是我不希望引起模仿犯的注意。
      那些蛰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亢奋且狂热的汉尼拔的追随者们。即使牙齿还不够锋利,被他们咬上一口也不好受。
      汉尼拔刚刚被捕的那段日子,我还没有离开巴尔的摩。那些拙劣粗鄙,理智失常的追随者,就曾令我不胜其扰。他们就像夜里的蚊子,哪怕叮不着你,也让你不能安眠。
      “这两天我会离开鲁昂。”我看见汉尼拔停下了进食。
      “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么。”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一贯的带些审视却又不乏优雅。
      汉尼拔·莱克特总会找到些方法诱惑到你,他是心理的攻克者。
      他的凝视让我心慌,显然汉尼拔并不希望我很快离开鲁昂。
      “独居以后,我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驻足太久。”我别开眼睛,拒绝和他对视:“你应该知道,那让我觉得危险。”
      “那些梦境让你坐立难安了么。”汉尼拔的声音低沉而具有诱导性。
      “我曾经也以为使我辗转反侧的是梦境。”
      后来我明白了,让我坐立难安的不是梦,是你,汉尼拔·莱克特。
      “所有你让我忘记的,我的过去。终有一日,我会想起来。”我相信此刻我看他的眼睛里是充满愤怒的,但我的肢体却冷静异常。
      “人不该以孩提时代的幻觉构建生活,路易莎。”
      我浅笑,这该是我对你说的,汉尼拔。我们都心知肚明。
      “你的琴呢。”汉尼拔不准备再进行方才的话题。
      “我并不是那种,带着一架昂贵钢琴,不断更换住所,也能不厌其烦的人。”新的话题打破了沉闷:“钢琴还在巴尔的摩。”
      “那真是可惜了。”汉尼拔的神情带着回忆:“我还记得你是踩着凳子,才摸到羽管键琴,开始了音乐启蒙的。”
      我想起他弹奏羽管键琴的样子,优雅而专注。他带着我的手,一一触摸那些琴键。
      他说: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喜欢这种乐器。
      而正因为你喜欢羽管键琴,所以我决定学习钢琴。
      放弃学习羽管键琴,这是唯一忤逆汉尼拔,他却没有强迫我更改的事情。
      “很晚了。”他站起身,把椅子推进餐桌:“既然无法弹奏,那么就早点休息吧。”
      我躺在床上,能听见汉尼拔在屋外极细微的动静。仿佛还在巴尔的摩一样,命运和巧合让我们重新回到此刻。
      汉尼拔就在外面,我却在这里安然入睡了,真是可笑。
      梦境,又是那些颠倒无序,令人晕眩的混乱片段。像是撕碎了又重新粘起来的连环画。
      母亲偏执的兄长,心理医生,扭曲母亲,血泊中的尸段,大火里的房屋,疯人所,福利院……
      “喝点牛奶,有助于睡眠。”
      我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看不清黑暗中的人:“……汉尼拔。”
      “你可以驱走这一切。让身体躺回去,闭上眼睛。流淌进安静的河流中。”他从我手里接过空掉的牛奶杯,低沉的嗓音,让人归于平静:“情感是人类动物先祖赐予人类的礼物,而残忍则是人类送给自己的礼物。”
      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那是我不赞同的:“如果人连情感这份礼物也不能好好保存,非要以残忍祛除不受掌控的部分。那么,又何别于待宰的牲畜。”
      眼前越来越模糊,我感受到困倦袭来。
      汉尼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迷而磁性,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真实——
      “I have let you know me, to see me. I gave you a rare gift. But you didn\'t want it. (我曾让你了解我,看清我。我给了你一份稀有的礼物。但你却不想要。)”
      ——“You would deny me my life. (你想剥夺我的生命。)”我挣扎。
      “Not your life, no.”
      我感受到,温热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正常的体温,让他隐匿在皮囊中,像个正常人。
      汉尼拔说他不会剥夺我的生命,但他已经夺走了我/的/自/由。关押他的监狱在巴尔的摩,而我的牢笼呢。无处不在。
      接下来,他又会剥夺走我的什么?也许是人格。

      芒通,法国与意大利之间的边境小城。阳光充足,没有冬季。
      没人知道,臭名昭著的食人魔正隐藏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
      “如果不想感受一下监狱生活,就该收敛了。你最近的狩猎过于频繁。”汉尼拔穿着白色条纹衬衫,藏青暗格的马甲,棕红色佩斯利花纹的领带打成双温莎结。
      他重新开了一家诊所,不过是外科。毕竟边境小城,没有多少需要心理治疗的患者。
      “残忍是人类送给自己的礼物。”我借他的话嘲讽:“我现在不想压抑自己了!”脑海中的混乱令我恐惧而暴躁。
      “别为了一时情绪上的满足而毁了自己的后路,米莎。”
      “我说过不要叫我米莎!”我拿起墙上挂着的弩对准了汉尼拔:“就算你把那些记忆强加于我,我也不是她!”
      汉尼拔一步一步向我走近,他轻巧的把弩从我手里拿开:“你要学会控制自己。”
      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我有些颤抖地喘着气,迷茫无措:“I,I can’t……”
      汉尼拔转到了我的身后,环住我。他裸/露在外的一截胳臂,带着炙热的温度刺激着我脖颈处的皮肤。
      天堂地狱都无法给我们慰藉,只有我们自己,彼此抗争。
      “You can.”亲吻着我的发顶,我听见汉尼拔说:“I will help you.”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插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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