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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叠叩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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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河,叠叩艋
杜淼觉得这次真的有点疯狂了,居然抛下井大椿先跟着齐觞跑去信都。不过她给齐觞的官方回应是‘不能老是白吃白住吧,总要上两天班的,就当出席一个粉丝见面会,反正演圣女的背会的台词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忘’。他们原计划是走陆路的,坐车骑马,杜淼为了方便,清一色挑的都是男式骑装,衣料柔软耐磨,款式利落简洁,加上之前在骑术课也算吃了不少苦头累积了一些经验,这会儿骑起马来也活脱是一个红尘间潇潇洒洒快意恩仇的小少年。可还没策马奔腾出几十里,他们就来到一处码头,坐上了一艘名叫叠叩艋的大船,这船有两层,足有一百米长,而且是一艘实木船,杜淼也算是开了眼了,从底仓的地龙摸到了舵楼的罗盘,货真价实的全实木打造,这来自于古代工匠的手艺之精细令她折服,等她逛完十六间舱室,选好闺房,整装梳洗后,已是黄昏,河面起了凉凉的风,暑气散去,齐觞命人将晚饭布置在甲板上,自己开了一瓶百日醉立在船边,夕阳的余晖将他笼罩在金灿灿的光晕里,杜淼站在远处,有点睁不开眼睛,耀眼的,不知是阳光还是那凭栏而立的少年。她闭上眼睛定定心神,等睁眼的时候,那金色的少年正笑着盯着自己,都怪这夕阳。
“没人告诉你,不可以这样盯着女孩子看得么?”,
“可是,觞眼中只得一个好生俊俏的小公子啊。”
同样被余晖映照的当然也包括杜淼,齐觞回头正对上闭眼浅笑的她,那对浅浅的梨涡似比手中的美酒更醉人。他也不好说这是什么心情,为什么,穿着一身黑色骑装,墨发高束的杜淼比女装的她更让自己心猿意马。
觥筹交错间,渐渐入夜,万籁俱寂,连洛水的水流都在月光下变得轻柔起来。
“咱们就这么跑了,也没跟大椿打个招呼,是不是有点没义气了,虽说他要死守着空空寺等那个居尔先生,但我们若是十日后再去信都,信都也不会跑了不是。”
酒足饭饱也玩累了的杜淼,这会儿才微微感到有点愧疚,昨日从空空寺回来,大椿激动万分的告诉自己,他们在这儿有老乡了,是每两月去一次空空寺上香的居尔先生,只要找到这个老乡,他们就有可能回去了,毕竟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可她杜淼却不这么想,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居尔先生三年前就到了这里,为什么花了三年的时间都没能回到现代呢。岂料此话一出口,井大椿却先火了,说什么杜淼是根本不想回去了,说她根本就是鬼迷了心窍想留在这和齐觞谈恋爱,乐不思蜀了。杜淼一听,也怒了,为什么怒还列好一二三条的告诉他井大椿了,一,她杜淼在现代社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不知多顺遂,跟那些想躲在古代重新做人的屌丝们可不一样。二,人家齐觞性格上儒雅温柔,涵养好家世也是是一顶一的,何况对自己陪吃陪玩关怀备至,她杜淼不是喝了迷魂汤,是在很理智的前提下对齐觞怀有好感的。三,虽然空间变了,但是你井大椿和我杜淼的三年工作合约还是成立的,在此期间你井大椿都是我杜淼的助理,我杜淼就是你井大椿的老板,不要莫名其妙的对老板发火,虽然我杜淼平易近人对你不摆架子,但你井大椿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踩过界。
井大椿被杜淼一番话怼的是气血翻涌喉头哽咽,眼冒金星浑身战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当下就摔门而去。
井大椿前脚走齐觞后脚就到,嘁嚟咵嚓搬到杜淼房里一堆东西,说是路上要带的,他可是把杜井两人的争吵听了个真真切切,心里开心的不得了,趁着杜淼生气,赶紧的使坏招,说什么,既然大椿有事情,我们可以先走一步,等大椿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你的气也消了,就让他来信都找我们会和。
其实看着井大椿生着气离开,杜淼心里也不好受,自知是话说的过分了,但她生来就只学了如何体面地接受道歉,让她先低头,是难了点,干脆就听了齐觞的话,先跑了再说,井大椿气消了自己再出现。不丢面子也不用尴尬了,说走就走事不宜迟,她第二天就和齐觞以及他手下的二三十号人悄无声息的溜出了洛水阁朝着信都出发了。
“不瞒阿淼说,此次行程如此匆忙,实在是觞有任务在身。”
齐觞有点不好意思,本来祭天结束,他就要赶回信都的,谁知就捡到了杜淼和井大椿,他俩在如此巧合的时间里出现在如此恰好的地方,祭天时出了这种岔子,搞不好是会有点什么不好的传言的,好在他反应快编出了圣女天师的幌子,并且在此后的几天里派人到处散布“上苍赐福大淇”,“大淇太子实至名归”诸如此类的消息,成功的逆转了耀眼的方向,至于大家信不信,借口嘛,只是说给别人听得。让大家对这些消息深信不疑,不管于国内还是国外,对他齐觞都是只有好处。接下来,就要好好调查他们的天师圣女了,可任他齐觞使出了所有的办法,也查不到有关于这二人的丁点消息,再结合他俩坠落之前天空中出现的蓝色巨眼,一向不信牛鬼蛇神的齐觞也疑惑了,难不成,真是上苍赐给我齐觞的一份大礼?这一怀疑一调查一试探,半个月就过去了,宫里已经派人来催过四五次了,不能再等,可他几次说要走,却都像是有什么事儿似的,让他挪动不得甚是挂心,那日了然庭里的井大椿处处透漏着的敌意,和夹枪带棒的言语,反倒是提醒了齐觞,自己这么犹犹豫豫迟迟不走,还有那处理政务时从未出现过烦心慌乱,俨然就是个只知道儿女私情荒废政务的昏庸太子啊。之前彷徨犹豫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一旦明了了,他就变回了那个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兵贵神速的大淇太子了。听到杜淼对自己也有好感,那还等什么,先掳走再说,毕竟旁边还有个早自已一步虎视眈眈的井大椿呢。
杜淼自然不明白齐觞心中的百转千回,她手心按着酒壶下巴抵着手背儿,酒是喝得不多,可凉风一吹,她眼睛还是觉得有点发木。
“是需要保密的任务么?”
对谁保密此刻也不能对你保密了姑奶奶,被你这么歪着头眨着眼带点微醺笑眯眯的问着,你想星星他都摘给你,别说问句话了。
齐觞侧过头喝了一口酒,这些用来掩饰慌乱的小方法,俗套却出奇的好用。
“一月前,宫中有刺客混入,没伤到我们,却自损八人,如此机关算尽大费周章,却只是偷了些不打紧的小物件,只怕隐藏着别的事端,父皇命我追查,我却一直无处下手不得要领,直到二十天之前,在宿胥城里的探子汇报,有人拿着那所丢之物的图案到首饰店询问老板是否见过。我急于追查,又怕打草惊蛇,遂打着祭天的幌子来到宿胥城暗里追查此事。结果……”
“结果怎么样啊?”
“捡到了你……。”
杜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这个意外打乱你的部署了是么,嘿嘿,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想想命运还真是难以捉摸,是吧?”
“是,只是,我更感谢这命运的难以捉摸、你的不小心、你的不是故意、你这个意外能来到我身边……”
齐觞深情而坦诚的看着杜淼,他觉得此时说这些话再合适不过了,朗月清风,浓烟暗雨。他喜欢杜淼,不在乎她到底是谁,除了知道她的漂亮有趣,他也想看到井大椿所说的她的善良,她的小倔强,她的脆弱,和她逞强时的可爱。
“可是,意外终究只是个意外,所有的一切,终于还是会回到正轨的,我确实对你有好感,甚至……,但是,我只能让他保持在好感,因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一觉醒来就已经回到现代了,况且,我一时贪新鲜觉得这里也很好玩,但常住下去,我怕我会疯掉的。总之这种情况下,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我不能让这段感情开始的这么不负责任,我们目前只能做朋友,或者合作伙伴,上下级什么的,除了恋人,我先回房去了,夜里风大,你也早点休息。”
杜淼逃似的回到房间,颓然的坐在床榻上,低垂着眉眼,她终于一口气把这些话讲出来了,可这些话根本不是讲给齐觞听得,而是在说服和警告杜淼她自己,绝对!不可以!不能够!爱上他……
齐觞默默地在甲板上喝了一夜酒,吹了一夜风,当杜淼起床梳洗的时候,他却倒下了,被几个侍卫七手八脚的抬回了房间,一直昏睡到黄昏,整个船上的人都像绷紧的弦,犹豫再三,杜淼还是去看了他。
“他醒了么?”
杜淼立在纱帐外,话是在问侍卫,可眼睛却看向纱帐里躺在床榻上的齐觞,见等不到答复,这才回头四顾,发现房间里的人都走了,并且贴心的带上了门。杜淼撩开纱帐,正对上齐觞望过来的眼睛。
“你好点了么?”
杜淼垂下眼帘望向地面,静静地等了半天也不见齐觞回话,抬头却又对上那双眼睛,杜淼被齐觞那冷漠的眼神看得一阵恼怒,甩开纱幔扭头就走,却被一双手攥住手腕。
“你关心么?”
他得手好烫,发烧了么?杜淼回过身,另一只手探上齐觞的额头,好烫,怎么看上去那么健壮的一个人,说病就病了呢,不知道是吹到风受了凉还是炎症所致,这儿是肯定没有消炎药了,先用凉水降温好了,杜淼拿起手帕就要出去找冷水,却发现手腕还被齐觞攥着,她拍拍那只手让他松开。
“我去找冷水,得先给你降温,你有点发烧了。”
“我问你,你关心我么?”
“当然关心,朋友之间就是应该互相关心互相照顾的。”
杜淼话音刚落,那只手就松开了,齐觞躺回床上,翻身面向墙壁。
“我不需要你朋友般的关心,出去。”
杜淼鼻子一酸,丢了手帕就跑了出来,齐觞从来没对自己这么冷漠过,他是不是,已经准备收回对自己的感情了,可是一个人的感情,怎么能如此收放自如?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真好,一切都像没发生似的,真好,这样自己走的时候,谁都不用痛苦,真好,她趴在栏杆上,又是夕阳,又将入夜,又是星空,又将有月。
杜淼好不容易睡过去,却又被一阵嘈杂声乱醒。
“杜小姐,杜小姐不好了,太子被刺客劫持了,杜小姐你快醒醒,那刺客点名了要见你。”
杜淼飞似的跑上甲板,她只穿着薄薄的一层丝绸睡衣,甲板上的风一吹,她忍不住的颤栗,更是因为,在冷冷的月光下,她看到一把寒光凌冽的剑紧紧贴在齐觞的脖子上,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她依然能看出齐觞未着上衣的身上有几条长长的伤口在淌血,已经打了一场了,他的眼睛紧闭着,靠在扶栏上,状况不明。
“齐觞。”
杜淼失魂的叫着齐觞。
“好久不见啊,杜小姐。”
从一处暗影里走出一个人,这人一点点出现在月光下,杜淼的心却渐渐地沉下来,陈曦,不,应该是依然穿着陈曦戏服带着面具的那个人。
“苏阵,你这是要干什么?”
杜淼都不知道自己该先问什么,他怎么在这里,这是要干嘛,身边的那些刺客又是谁?
“来见你呀,本来我就是想偷偷地见你一面的,还故意给这小子下了点料怕他打扰我们,谁知道我还是忽略了咱们杜小姐的魅力,这小子居然把船上的主卧大套间让给你睡,自己跑去睡了书房,害的我半夜爬上了一个男人的床,哈哈,还被他发现了,我能怎么办,说出去我也很丢人嘛,只能让他闭嘴喽。”
“你杀了他?”
“no~ no~ no~,杀人是要犯法的,我只是来见见你叙叙旧嘛。”
杜淼听到齐觞没事,长吁一口气。
“我已经来了,你们把他放了,让他先止血”
“啧啧啧,杜小姐还真是多情呢,你这么关心他我们家大椿可怎么办?”
“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引我出来,不会只想关心一下我的感情生活吧?把人放了,我就跟你走。”
齐觞的血已经在地上积了个巴掌大的血水坑,必须先止血。杜淼拨开保护自己的侍卫,一步步走向苏阵,身边的侍卫并未出手阻拦,毕竟他们真正的主子是齐觞。
“我就喜欢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放心放心,我可没胆量伤害大淇太子,这一切都是个美丽的误会嘛,我只要你就好了。”
“阿淼不要过去。”
“齐觞?!”
“呦,太子爷您舍得醒了?我还说您能看戏看到哪一步呢,原来这就沉不住气了”
杜淼听到齐觞的叫声赶忙向着他的方向跑去,刚迈出一步就被苏阵牢牢地捏住了脖梗儿。
“你俩能别瞎嚎么?我既不是法海也不是马文才,你俩这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显得我多残酷啊。”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苏阵,我简直恨死你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带到这里来,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啊?”
杜淼狠狠地推了一把苏阵,却被更大的力气捏住脖梗儿。
“恨死我?我还想问你们到底搞了什么鬼把我带到这,我吃了多少苦你们知道么?我当初真的一度发誓只要让我看见你,我就会亲手捏死你,但我现在偏偏不能,我几乎试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有希望能穿回去的方法,但都行不通,剩下最后一个,只剩最后一个,你还是祈祷着这最后一个方法能管用吧,不然我真的要和你同归于尽了。”
苏阵阴狠的说完,一把扯开杜淼的衣襟。惹得杜淼一阵尖叫。
“该死,你把幽离锁藏哪儿了!”
杜淼是真的被吓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个不停,下巴抖动着,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她偏头看向齐觞,只见齐觞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冷静杜淼,你必须要救他。
“幽离锁被当做,被当做圣物已经先行送呈信都,此时换艘快船,还能追的上。”
杜淼眼神楚楚可怜的望向苏阵,眼泪顺着脸颊流过嘴角从下巴滴落在苏阵手背上,苏阵掐着杜淼的手松开来,杜淼试探着喘了口气,却又被苏阵拦腰一抱送出扶栏向海里丢去,等着被冰冷海水包围的紧闭眼睛屏住呼吸的杜淼,却突然被一双手托住,等她睁开眼睛,自己已经站在一艘小船上,看向四周,这才发现叠叩艋周遭围了一圈小船,每艘船上都有三五个人影立在那,这都是苏阵的人?
“阿淼!”
“我劝太子还是顾好自己的身体吧,那个姑娘可不属于这儿,我就带走了,解药给你留下,对了,劝您还是甭追了,你追我赶的,受伤的容易是那丫头,那,我就告辞了。”
“咚~”
一个黑影从叠叩艋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杜淼身边。
“好啦小丫头,这下闲杂人等都不在了,咱俩可以好好地叙叙旧了,嗯?”
这个苏阵一会儿轻佻一会儿阴沉,情绪转换之快连个过渡都没有,杜淼是真的有点害怕他,虽然距离上次见面只相隔不过十几天,但她觉得这苏阵变化也太了,之前即使遇上失火电梯故障依然冷静沉着,对自己也算温和尊重,但这次,明显的他处于一个更加有利的形势,却为何有点气急败坏和歇斯底里呢?对,他刚说自己受了很多苦,而且他觉得是幽离锁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所以是因为这个让他迁怒与杜淼么。
“我们之前根本不认识,有什么旧好叙的。”
杜淼相当的窝火,明明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的受害人,怎么就被他苏阵恨的咬牙切齿的欲杀之而后快?但鉴于自己现在也算是身处险境吧,言词之中有些愤懑,语气却软了下来,听上去倒更像是随口的嘟嘟囔囔的撒着娇。
“是啊,在你那,我们不过是匆匆一面,所以你肯定不明白,我对你的这些恨是哪来的,其实我也不明白,当真的看到你,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居然是高兴多点,可毕竟,如果不是凭着对你的恨,我支撑不到现在。”
苏阵立在船头,高高的身影显得如此寂寥,像是比之前瘦了很多,他这十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嘭!”
巨大的撞击,使船身剧烈的晃动着,杜淼一个不防备倒在地上,水?船漏了!杜淼猛然回头,看到原本漆黑一片的水面上一点一点的亮起灯光来,离得最近的一盏灯下,是齐觞!他赶来救他了,他穿着绣着金色麒麟的黑色朝服,手扶着腰间一柄长剑,稳稳地站在船头。
“大人,齐觞他们坐着排击艇抹黑追上来了,咱们的人不防备被降了三艘船,两艘被撞,大人我们快换另一艘。”
“好你个齐觞,当真不怕我杀了杜淼!该死,那丫头哪去了!”
杜淼瞅准了时机早就跳进水里,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看着立在船头的齐觞,她心里充满了甜蜜和勇气。
可是游泳这件事,只有甜蜜和勇气恐怕是不够的,杜淼三脚猫的功夫,加上几艘船的相互碰撞推挤,让杜淼的脑袋渐渐从水面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