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其姝》一只老妖

31、chapter31

　　叶静姝的情况逐渐好了起来，已经能独立进食，身上的纱布也拆了大半，甚至偶尔在阿梅的搀扶下还能下床溜达一会儿。
　　阿梅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小姑娘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事事都想得周全。有时候叶静姝还未开口，她就已经知道怎么做了，闲暇时间还能陪着叶静姝唠唠嗑儿解解闷儿，时间也就不觉得那么漫长了。
　　张嫂和小刘则是医院家里两边跑，一日三餐都是做好了再送过来，打开的时候都还冒着热气。
　　张嫂手艺本来就好，如今又是汤水又是补药的，弄得五花八门，没有一天重样的。
　　叶静姝过意不去，跟她提了几次说不用这么麻烦，但张嫂坚持，叶静姝也就随她去了。
　　顾明善也是每日都来，只是叶静姝却鲜少能与他碰上面。他从来都是入夜才来，凌晨又走了，来时叶静姝大多时候已经入睡，走时她又未醒，所以她见得最多的就只有他日常换洗的衣物和偶尔落在沙发上的文件。
　　叶静姝知道他忙，想告诉他不必每日这样奔波，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
　　细想一下，他们从那次提起黄文轩之后便一直没有再说过话。
　　黄文轩的情况谢若已经告诉了她，他说黄文轩是跟她一起被送进医院的，二十多个伤者之中，他伤的最重，但是已经脱离了危险，没有大碍了。
　　叶静姝还想再问清楚一些，谢若却有些不耐烦了，叶静姝最后只提出要见他一面，谢若挑了一下眉，说等他问问黄文轩的意思。
　　日子就这样无波无澜的过了一个多月，谢若在一次常规检查之后突然跟叶静姝说，她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过个十来日，便可以回家休养了。
　　阿梅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地说一会儿等张嫂来了要马上告诉她，让她提前准备一下，叶静姝只笑了笑，心里却没来由的起了慌乱。
　　顾明善照例是入了夜才来，病房里也像往常一样给他留了一盏昏黄的灯，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一切如往常一样安宁，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叶静姝没有睡，而是蜷缩着在沙发上等他。
　　顾明善愣了愣，“怎么在这里坐着？”
　　边说着边走过来，取过沙发上的毛毯给她披到身上，又见她光着脚，微微皱了一下眉，蹲下身，然后一双手便自然地覆了上去。
　　他的身上仿佛还带着夜的微凉，搅动了她这一方的宁静。身上虽冷，但那双手却是热的，一双大手包裹着她的脚，他用略带责备的声音说道：“你身子还未好，光着脚也不怕着凉。”
　　他低着头，大半的脸都隐了下去，只微露出一双眉眼，却也是极温柔的。叶静姝忍不住伸手去触他的眉，顾明善或许是觉得有些痒，于是便抬头看向她。
　　“怎么了？”
　　叶静姝于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谢若说，我再有几日便能出院了。”
　　顾明善点了点头，回道：“也好，回了家张嫂也能更方便的照顾你。”
　　说完又重新低下了头。
　　叶静姝却突然说道：“我想出院之后搬出去住。”
　　手上的动作一滞，顾明善停在了那里，空气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安静，仿佛静止了一般。
　　顾明善放开了手，慢慢的站起身，沉默的走到了一旁。
　　“这些日子，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情？”仿佛过了很久，顾明善才开口问道。
　　他背对着她，于是她也只能看到他僵直的背影。
　　叶静姝看了一会便低下了头，“我之前说的话并不是玩笑话，我是真的……想离开了。”
　　她犹豫着，但最终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舅父已经辞了工作，跟舅母一起飞去美国陪读了，他们一家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也就……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
　　声音不知为何低了下去，但顾明善还是听明白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装作做样的待在我身边？”
　　叶静姝没有回答，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顾明善闭上闭眼，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说着近乎无情的话，“你以为没有了他们，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叶静姝拽了拽毯子，将自己的身子整个包了进去，她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现在只有一条命，你要吗？”
　　顾明善猛然睁眼，转过身狠狠地盯着她。
　　目光无形，落在身上，却像火燎过一般。
　　叶静姝就在沙发的一角，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看着荏般脆弱，又荏般倔强。
　　“你在威胁我？”声音已在爆发的边缘，“用你自己的命？”
　　叶静姝却依旧平静，“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想好好过日子。”
　　“跟我在一起就不是好好过日子吗？”
　　“跟你在一起，我永远都像一个傻瓜。”叶静姝目光落在茶几上，水已经凉透了，早已不能再喝了。
　　“我知道，或许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毕竟舅父一家受过你很多的恩惠……”
　　“去他妈的恩惠！”顾明善突然一声怒吼，一把将身旁的椅子甩了出去，椅子撞上了茶几，接连的碰撞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叶静姝似乎是吓了一跳，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抬起头，看着眼前暴怒的顾明善，一时说不出话。
　　顾明善眼底燃着怒火，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要拼尽全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去碰她。
　　“你从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想着离开，一时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你人在我身边，心思又在哪里！”
　　叶静姝眼中顷刻就聚满了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你为什么要生气，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遵照你的意愿啊！”
　　她昂着头，泪眼朦胧，看着那么可怜。顾明善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所有的怒意都在她的眼泪里化为了虚无。
　　曾几何时，当叶静姝对着他虚假的笑、刻意迎合他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的想让她流泪，因为比起虚情假意的笑，他宁愿见到她的眼泪，因为那至少是真实的。
　　但是当叶静姝真的在他面前哭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心竟是这样的疼。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仿佛流的不是她的眼泪，而是他的心血。
　　他想上前，想为她拭去泪水，想拥她入怀，想一辈子温柔的呵护她，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可身子却像施了咒一般动了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谢若大大咧咧的声音传了进来，“大晚上的你们在干什么？”
　　他本来有些不耐，值班碰上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有些上火，可入目地上一地的狼藉，又瞧见一向没心没肺的叶静姝都哭得我见犹怜，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躲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病房里的两人仿佛谁都没有在意谢若的出现，依旧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
　　长久的沉默之后，顾明善突然松了口，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罢了，从来都是我自作自受。”
　　只说了这么一句，他便转身出了病房，谢若愣了愣，看了眼屋里的叶静姝，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谢若是在走廊上找到的顾明善，他并没有走远，只站在走廊的窗户边，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眼中的愁绪却比这夜色更浓。
　　谢若走上前，站到他的身旁。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不会还是为了黄文轩吧？”谢若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也是操碎了心了，偏偏这俩人还没一个省心的。
　　他接着说道：“我可告诉你，叶静姝可不止一次的提过想见见这黄文轩，我真是硬着头皮给糊弄过去了。不过说来也怪，我那次偶尔向黄文轩提过一次，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态度坚决，只说不见，不过安全起见，你还是赶紧给黄文轩安排转院吧。”
　　谢若说了这么多，顾明善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过了许久，才听他说道，“你说过，黄文轩从来不是我们之间问题的关键。”
　　谢若点了点头，还有些不明所以，“我是说过啊，但你总不能真让他们见面吧？”
　　顾明善没有回话，反而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知道她去见黄文轩时包里带了什么吗？”
　　“什么啊？”谢若有些茫茫然。
　　“一把手枪。”
　　确切的说是一把18K黄金的左轮小手枪，手柄上还刻着叶静姝的法文名，那是他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谢若大大吃了一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冒出一句。“这叶静姝，还真是出人意料。”
　　顾明善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倦意。
　　“你回去告诉她，就说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