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我会想起他》七青和匠师

2、第二章

　　两个半小时，车子从安清镇一路开到清河市的机场。
　　邓同对伍九说过，她的家在A市，一个繁华的大都市。

　　飞机起飞时，伍九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抓住两旁的扶手。
　　邓同放下手中的杂志，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递给她，“小九，别紧张。”

　　伍九看向邓同摊开的手心，大白兔奶糖。
　　她见过同村的阿花吃过，阿花的爸爸在大城市里打工，过年回家的时候带回来的，说城里的小姑娘都喜欢吃。

　　伍九小声的说了一声谢谢，伸手拿了一颗，剥了糖衣放进嘴里。
　　浓郁的奶香味溢满整个口腔。
　　原来，大白兔奶糖就是这种味道呀。伍九心里想，甜甜的，就像阿婆每年十五做的汤圆那样甜。

　　“喜欢吃吗？”邓同问。
　　伍九点点头。
　　邓同笑了笑，把手里剩下的几个都放到她手里，“乖孩子。”

　　说起来，清河市距离A市并不是很远，飞机两个小时就到了。

　　落地时，伍九睡得正香。
　　邓同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抱下了飞机。
　　伍九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瘦小许多，邓同抱起来并不吃力。

　　再次醒来时，伍九正躺在后车厢。
　　听到响声，邓同从副驾驶回头，“小九，马上就到家了。”
　　伍九坐起身往车窗外看去，路旁一排排的梧桐树高大挺拔。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华光初上，灯火辉煌。

　　不多时，车子开进一条胡同，缓缓停在一栋四合院门前。
　　青石砖，黑布瓦，朱红的大门上挂了两个红灯笼，看起来十分气派。

　　邓同下车为伍九打开车门，示意她可以下车了。

　　还未等他们去敲门，四合院紧闭的大门已经开了。
　　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地响声，在寂静的胡同里显得异常的响亮。
　　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妇人搀着一位精神甚是抖擞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门槛有些高，老太太走得急，差一点绊倒。
　　走到伍九跟前的时候儿，老太太早已泪如雨下。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小九儿，奶奶可算是等到你回家了。”

　　伍九就这么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概也感受到了老人家的伤心，伸出胳膊也抱住她。

　　邓同开口：“小九，这是你的奶奶。”
　　伍九侧头看着眼前这个老太太，一头白发挽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一身宝蓝底色银色花纹的锻面旗袍，优雅高贵，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数一数二的美人。

　　一旁的中年妇人笑道，“老太太，赶快领着九儿进屋吧！天都黑了，怕是小九儿该饿了。”
　　“对，对。”老太太点点头，边抹眼泪边说， “小九儿，快进屋，奶奶亲手做了好多菜。”

　　上了台阶，跨过门槛，迎面便看到雕刻了松鹤同春画样的影壁。
　　绕过影壁，又过了内大门，典雅的院落风景便映入眼前。
　　不同于安清小院的简朴、素净，这座小院显得分外的优雅别致，气派不凡。

　　院子中央的荷花池里面荷花开得正盛，庭院四周摆了各式各样的盆景，各种各样的花香味充盈着小院。门庭外的一角有一个与屋檐齐高的大柳树，树下摆了一个藤制的摇椅，不远处还有一张圆形青石桌，四周各列了一个青石圆凳。游廊顶上支起的架子上，葡萄树的藤支绕了一道又一道，青的紫的葡萄挂满了架子，看起来十分的诱人，过道的灯光打下来，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伍九突然想起邻居家的院子里也有这样一个葡萄架，每年这个时候，阿婆总会拿绣好的荷包去邻居家换上几串葡萄给她解馋。甜甜的，酸酸的，那种滋味伍九永远也忘不了。

　　绕过荷花池走中央的屋子，屋内虽然都是现代化设施，但在风格上也偏向于复古质朴，与整个四合院的风格协调一致，不会太过突兀。

　　伍九被老太太一路牵着手穿过堂屋来到餐厅，长方形的大实木桌上摆满了饭菜，看起来十分丰盛。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的嘴角一直漾着微笑，不停地给伍九夹菜，自己都顾不上吃两口。

　　伍九伸出筷子夹了一个虾球递到老太太碗里，“奶奶，你也吃。”

　　老太太听了这一声奶奶，眼泪忍不住的直往下流。
　　盼了这么些年，她的宝贝孙女可算是找回来了。

　　吃过晚饭，邓同起身告辞。
　　临行前摸了摸伍九的头发，说到：“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邓叔叔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送走邓同，老太太喊来那个中年妇女，“周姨，让你弄的都准备好了吗？”

　　周姨回道，“老夫人，都弄好了，保管咱九儿喜欢。”
　　老太太点点头，嗯了一声。“小九儿，奶奶带你去你的房间。”
　　伍九忙跟上去虚扶着老太太。

　　伍九的房间在正方的二楼，屋子不算大，但是装修上看得出用了心思。
　　茶白色的窗帘，茶白色的床单，茶白色的家具，整个房间布置的像一个公主房。

　　伍九走进去摸摸衣橱，碰碰床帐，不敢置信自己有一天也会拥有一个这样漂亮的房间。
　　“喜欢吗？“老太太笑呵呵地问。
　　伍九用力点点头，“喜欢，谢谢奶奶。“

　　老太太还想跟伍九再聊一会，一旁的周姨提醒时间太晚了，该休息了。
　　只得吩咐周姨留下来照顾着，自己先回去睡了。
　　周姨不放心，让伍九自己先玩，她扶着老太太下楼去休息。

　　伍九缓步走向窗边，伸手推开两扇窗门。
　　窗外临近胡同，穿堂风灌进屋子，倒是比空调风让人舒爽的多。
　　天上挂着的月亮圆圆的，月光洒在大地，带来一丝光亮。
　　不远处貌似有池塘，有青蛙的叫声不时传来，好不热闹。
　　伍九忍不住舒了口气，这一天下来，就像做梦一样。
　　早晨还在安清的小院里陪阿婆做刺绣，晚上就身在自己完全陌生的大都市里面，还多了好多的亲人。
　　“阿婆，我好想你啊。”伍九自言自语，“我在这里很好，奶奶很喜欢我，周姨也很喜欢我，她们为我煮了好多好吃的菜，还准备了像公主房一样的房间，如果你能跟我一起来就好了。”
　　“呵。”忽然，窗下传来一声轻笑。
　　伍九探身往下看去，一个人影正靠在墙的阴影处，手里还有一颗没有熄灭的香烟。
　　伍九有些害怕，开口询问，“你是谁？”
　　少年没有回答，掐灭了香烟，走到路对面的路灯下。
　　这次，伍九看清了他的样子。
　　十五六岁的少年，剃着圆寸头，穿一身红色球衣，脚上踩一双人字拖。
　　他抬头，咧开嘴笑了笑，“褚斯理。”说完便转身进了对面的四合院。
　　伍九有些看呆了，少年的笑犹如夏日清冽的风吹着她的小心脏微微漾了漾。

　　周姨回来时，正好看到伍九坐在窗前的摇椅上发呆。
　　“小九儿，在想什么呢？“周姨上前。
　　伍九回过神来看向周姨，摇了摇头。
　　周姨打开衣柜要棒伍九收拾行李，伍九忙阻止。
　　“周姨，我自己来就可以。”
　　想了想，周姨放手，“那好，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周姨，”伍九叫住她，努了努嘴，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周姨只当她是小姑娘刚到这里不习惯，也没在继续往下问。
　　带着伍九去浴室，告诉她里面的设备怎么用。

　　待伍九洗完澡出来，周姨已经替她铺好床铺。
　　伍九乖巧地爬进被子后，周姨细心的帮她掖好被角。
　　“我们小九儿早点睡吧。”
　　“周姨好像我阿婆，她也会每天仔细给我掖被角。“伍九开口。
　　周姨微笑，“那你的阿婆一定也很疼你。“
　　“那当然，阿婆最疼我了。“伍九骄傲的说。
　　周姨拍拍她的被子，“傻孩子，早点睡吧。”

　　周姨转身之际，伍九突然拉住她的手。
　　“周姨，为什么这个家里只有奶奶，我的爸爸呢？”

　　周姨突然明白，怪不得小姑娘看起来一直闷闷不乐，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第一个想见的肯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周姨弯身摸了摸伍九的脸颊，“你爸爸去有重要的公务，走不开所以没有去接你。估计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伍九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周姨，确定她没有骗她，这才闭上眼睛安心的睡去。
　　只要不是爸爸不喜欢她，讨厌她，迟一点见面也没有关系。

　　伍九做了一个梦，梦里面邓同拿着一份文件跟她说，他找错了人，她不是伍家的孩子。奶奶也一脸不高兴，不停地斥责邓同，周姨把她的行李扔出门外。
　　回到安清，阿婆也指责她说走就走，一点养育之恩都不念。
　　伍九看着阿婆的背影一点一点远去，自己的腿却不听使唤，软的一步也走不动。
　　她就这样站在原地哭着，喊着，却没有人理睬她。

　　惊醒后，伍九出了一身冷汗，不停地喘着粗气。
　　想要伸手抹去脸上的汗，却发现动不了。
　　顺着手的方向看去，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正趴在她的床前，满是茧子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小小手。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伍九的父亲--------伍博衍。

　　作为一名军人，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参谋长，立下的战功多不胜数。
　　若不是正值军事演习之际，他身为总指挥官难以脱身，早就亲自去安清把伍九接回家了。
　　三天三夜时间，他如坐针毡。
　　结束演习后立即坐飞机赶了回来。
　　直到推开门看到床上熟睡着的小姑娘，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