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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表兄有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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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烟色三月天
南都的细雨雾似的萦在不远不近的柳绿青塘
极浅、极淡……
无声地化进这一阙词画,不急不缓、从从容容
一如当年
雕花窗,绿芭蕉。
一身穿粉底青花襦裙的女子懒懒地斜坐在窗前,羊脂玉一般的青葱指轻托住尖尖巧巧的下巴,一点胭脂红半遮半掩的隐在指间浮影中,莹莹秋水眸望在窗外花枝上的一剪燕尾。
白芷默默地守在门外,双手拢了拢裹着的窄袖细裙,妄图抖去爬上身的寒意,她抬头望了望廊檐下的一方青天,转开眼,视线复又落回那沉默的身影上。看到女子原就楚楚可怜的脸上更添了一丝病弱,不禁蹙了蹙眉,压下喉间未出口的声息。
突吹起一阵还带着春寒的微风,枝丫上瘦弱的小花抖了抖还是挣扎着飘了下来。白芷心口无端一紧,又是自嘲一笑。听到屋里传来的压抑的咳声,她被惊得一下回过神赶忙抽出拢在袖间的手,快走两步,取了搭在花屏上的薄裘衣,将它罩在姜家小姐的肩上。
姜家姑娘,姜媛,钟灵毓秀般的女孩儿,奈何、少了几分造化。
感到身上一阵暖意,姜媛从沉沉思绪中醒来,对上了一张带笑的脸,笑了笑,问道:“几时了?”
“已快巳时些许了呢。” 白芷一边半阖上窗户遮去外面渐大的雨,一边又看了更漏。
“巳时?”,闭了闭眼,忍住无尽的酸软疲累,从窗前直起身子,“表哥快回来了吧?”姜媛嘴边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笑意,撩起青纱帐瞧了眼外头跟确认什么的,转而又自言自语地担忧起来,“雨越下越大了,也不知表哥是否带伞?”
白芷正要接话,便听见门外丫头殷勤的通报声,一身姿伟岸、面如冠玉的男子掀开门帘大踏步进来,她不由自主板正了身子,福了福身,接过他手中披风,识趣地随着他的小厮一同退了下去。
“白芷?” 没听到回声, 姜媛疑惑地转过身。便看到杨家的大公子扶衣坐在圆凳上,一手撑着脸,一手把玩白瓷描花茶盏,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飞也似的落在她身上。即使如姜媛这般
“见多识广”,也不由赞上一句好个翩翩公子。一袭月色绣衫本是青青泠泠、温华如玉,偏他显得强势耀眼起来,嚣张地直坠她眼。
“表哥?!”,姜媛惊讶地出声,声音绵软,天生上扬的眼角因惊喜牵出些许媚色的绯红,连病容也少了几分。
急走几步,墨绿色的裙角旖旎而过,袅袅娜娜开出一朵墨色的花来。少女亲亲热热地挨着他坐下,“怎么现在就来了?” 好似不在意地发问,但又掩饰似的倒了杯茶给他。就这般忙乎了半天,才意识到这遮不住的情绪后,姜媛才放下手中的动作,半咬着唇,心里藏着的欢欣便止也止不住了。
杨霁也不说话也不制止,就这么纵容地看着她来来回回地摆弄,将她倒得茶一饮而尽后,着女孩儿温笑的模样,心下一番柔软,脸上更柔和下来,眼里藏着怜惜和最真实的宠爱。
放下茶盏的手顺势将姜媛纳进怀里,轻轻地拍抚她的后背,“今日可有好些?嗯?”。杨霁垂下的眼睛与她相视,女子柔弱精致的眉眼万般惹人怜爱。这样的视角让他能清楚地看清她羞怯遮掩的遐思,杨霁默默凝视了片刻,终于克制不住的轻吻上她细嫩的唇。触碰到一片温凉,微拧着眉,将脸贴上她的,不出意料的感受到了同样的凉意,剑眉彻底地拧了起来。
“媛媛。 ”,男人低沉的嗓音紧的发涩,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太疼了……
杨霁默默地想,疼的他忍不住佝偻身子,力气全无。可他还是紧紧地抱着他怀里的姑娘,恨不得化进骨血般紧抱着他的珍宝。大手将她的脸遮住,不想让她看见他已经泛红的眼。
姜媛配合地钻进男人坚实的怀抱,不留一丝空隙。她听到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出她的泪来。
手下摸到一阵湿热,杨霁仰着头,清俊的脸上一片静默,深邃的眼睛里却藏着一片破碎的海。
“别怕,嗯?媛媛,会好的、会好的。”巧言善辩,敏才多思的杨公子,现如今,也只会反反复复地说这句话了。
他不能悲伤也不许脆弱,不然,他的媛媛要怎么办?
他很想留在这片安静的小院落中,但他们未来可期不能只贪恋眼前。姜媛微阖着眼眸感受落在她额上带着眷恋的轻吻,然后倚在门边看着那清隽公子撑着伞在细雨中越走越远。
在拐角处,杨霁蓦然回头,隔着细细的烟雾冲她微笑,而后,她也忍不住轻笑。
……
书房内,杨霁手持狼毫,手腕悬空,在桌前细细地描画着什么。眼神专注而又认真,一点一提,一琢一磨,倾注了作画人全部的心神。
利落地收回最后一笔,视线从画上的每一处滑过,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想,这下总算是能送的出去了。
将画小心地置于阴处晾干,对桌前单腿跪的笔直的人发问:“人找到了么?”
听到声音,来人将头埋得更低,“收到传信,属下的人已经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了。”
“嗯。” 听到下属肯定的回答后,杨霁放松地将身体靠在椅背,“小心点,不要让那边的人发现!” 声音里透出一丝冷厉。
“属下明白!”
“媛媛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大人放心,表姑娘那边一切妥当。”
“只是……” 暗一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向大人说。
“只是什么?”
听到异常平静声音,暗一沉默了一瞬,“最近一段时间,夫人总爱让人给表姑娘送些吃食。”
“哦?”,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暗一心里暗暗叫苦,他几乎可以预见大人的怒火了,“那些吃食都是大补之物,就连,就连,” 暗一实在说不下去,喉头哽着一口寒气教他难以下咽。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暗一继续开口,“就连那点心都是十分难得,好是好,可是……”
好是好,可是对于需要温养的久疾之人不亚于一柄扎心的猛刀子……
随意搭在椅子上的手青筋爆起,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狞笑,平静面具下隐藏的腥风血雨看得暗一胆战心惊。猛地垂下头,背脊暗自佝偻了几分,对他的嗜血置若罔闻。
“下去吧。让白芷守好姑娘!”
“是!” 退出去后,一阵暖意风吹得他背后生凉。
暗一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后,闪身离去。
杨霁在昏暗的书房里静坐了半晌,冷硬的线条好似要融进这抑郁的昏色中去了。
“呵呵…” 他捂着眼睛低低地呵笑起来,她可真是他的好母亲,媛媛的好姑母啊,就这么迫不及待,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媛媛去死!!! 激烈的情绪在眼里翻涌,一片令人心惊的赤红!
“唰!” 一把千峰绝仞扇划开凝滞的空气。
无心的划拉了两下,杨霁一掀袍站了起来,步出书房后又是一幅清泠的贵公子模样了。
“去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