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何处》深蓝之下

1、游园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节。
　　前几日，刚下过一场细细密密的春雨，空气中还残留着缠缠绵绵的湿润，混合着青草破土的清香。今日阳光正好，微风拂柳，于是扬州城的男男女女如约好了一般纷纷涌向城外，不多时城门口便拥堵了起来。那排在前面的是香车宝马，排在后面的是驴车骡车。还有一些三三两两的妇人汉子各自围城一堆，带着羡慕的眼光朝马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真是热闹非凡。
　　相对于城门口的热闹，城内小秦淮河边一条巷子里静静悄悄。昨日的喧嚣已经逝去，今日的繁华还未开启，四处不见人影。临河一座花楼的三层，一扇窗户被一双素手推开。一名绿衣双髻少女探着身子出来，深深吸了口气，四处张望了一下，瞧见一辆马车从巷子尽头驶来，又把头缩了回去。
　　“娘子，该起床了，娘子。”绿衣婢女唤道，伸手将帏幔卷了起来。
　　红纱帐内，一个侧躺的身影露了出来。黑发散落，香肩微露，腰身下陷，翘臀突出，长腿微蜷。还未看见脸，光是这个身子就充满了无限的诱惑。
　　“嗯。”一声叹息，声音慵懒，又让人心肝跳了三下。
　　“所以我最讨厌三月了啊。”躺在床上的身影动了动，转过脸来。眉毛弯弯似柳叶，双眸漆漆若星辰。樱桃小嘴一开一合，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这张明媚的脸还带着些稚气，没有丝毫的艳俗，和她妖娆的身体配在一起冲撞出别样的风情。
　　“娘子又说玩笑话。”绿衣婢女伸手扶起她，又递去一盏薄胎茶杯。美人翘着兰花指接过来，漱了漱口，吐在另一名红衣婢女随后递来的铜盏里。
　　“娘子，我刚看了一下，肖衙内的马车马上就到了，要先用点早膳吗？”
　　“不必了，伺候我化妆吧。你看看我的脸色是不是不好，昨天睡的晚，今天又起这么早，眼底有没有发青？”
　　“没有呢，我们娘子国色天香，怎么都好看。”绿衣婢女说着话，手底下也不停，不多时就化好了妆，又拿起梳子梳了一个分心髻，更显得美人娇俏可爱，让人只想捧在手心里。
　　“哎呀，还是绿菱你的手最巧，再给我眼下敷点粉吧，总感觉青青黑黑的，好讨厌呀。”
　　绿菱正准备开口说话，就听见门被推开，一个油滑的声音传了过来。
　　“皎皎讨厌谁？千万别是我啊。”
　　“就是你，那么早叫人家出去，没睡够呢。”
　　“没睡够啊，一会儿躺在我怀里睡好不好。”
　　“想的美，哼。”皎皎白了肖景宇一眼，又给绿菱去了一个眼色。绿菱垂首退到外间，从架子上拿出一罐白茶，不去听里头的打情骂俏，专心泡起茶来。
　　里面传来低低的笑声，绿菱泡好茶，推门进去，将茶水递到肖景宇手上。肖景宇看着伸过来的芊芊素手，又白又嫩，不禁目光顺着手臂向上，只看见绿菱低垂脑袋上面的丫髻。肖景宇伸手将绿菱的下巴抬了起来，觉得入手处滑滑腻腻，真四嫩的紧。一双眼睛左扫右扫将绿菱全身都看了个遍，最后定在了绿菱平平的胸前，叹了口气。
　　绿菱不敢动弹，脸红了又红。皎皎轻哼了声，肖景宇总算放了手，端起茶杯喝起了一大口。
　　“皎皎对我真好，知道我最爱白茶。这茶也泡的好。”
　　“茶好，还是泡的好啊。看上绿菱啦？”
　　“不过一个小丫头，我最爱的还是皎皎啊。”
　　“哟，看你眼睛都落上面了。”
　　“只是以前没仔细瞧过，什么时候当的你的婢女。”
　　“心疼啊，跟妈妈说去，给你婢女好不好啊。”
　　“皎皎生气啦。她又干又瘪的，那比的上你啊。”
　　“我哪敢跟肖衙内生气。走吧，别耽误了衙内的大事。”
　　“对对对，快点吧。好皎皎，你这次可得给我好好陪着他。”
　　“他是谁？肖郎如此紧张。”
　　“别问那么多啦，把他哄高兴就成。”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两匹套车的马儿乌黑油亮，没有一丝杂毛。肖家祖上在京为官，是二品大员，致仕后回到扬州老家。到了肖景宇这一代，肖老爷是四品的知府，其余人等只有长房长子靠关系谋了个一个从六品州同，肖景宇是长房嫡长子，还在“埋头苦读”准备省试。二房老爷管理庶务，下面各小郎还都年幼。三房听说在京都，也做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到底是世家，气派非常。
　　旁边小厮还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鬃毛和四蹄却是白色不带一点红，红白分明煞是漂亮。皎皎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张口夸道：“好漂亮的马儿，怪不得前段时间肖郎也不来看我，原来是另有新欢了。”
　　肖景宇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低下头在皎皎耳边轻声说：“还是皎皎骑起来让我欢喜。”说话间双唇有意无意的触碰着皎皎的耳垂。皎皎也不生气，只在肖景宇的腰间拧了一把。
　　肖景宇哈哈大笑，跳上了马车，伸手将皎皎扶了上去，转身又去扶绿菱。绿菱连连摆手：“不敢劳烦衙内。”肖景宇倒也不坚持，下了马车，翻身跃上自己的坐骑。
　　绿菱进到马车里，见到皎皎朝自己似笑非笑，连忙取下身后的包袱，替皎皎将身上衣摆整理好，摊开在座位上。
　　“怎得整理了那么大一个包袱，倒像是要出远门一般。”
　　“不知贵人爱好什么，多选了几套衣物，又装了些配套的首饰。”
　　“嗯，难为你想的周到。”
　　马车里东西都配的都很齐全，还有一个食盒。食盒下装有银碳，所以吃食端出来时还冒着热气。不得不说肖景宇虽然是个纨绔子弟，爱好风流，在这些方面也确实做的周到。
　　一路无话，连肖景宇都收起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骑在马上微微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皎皎用完早餐，收拾好妆容，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绿菱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西园到了。
　　西园是扬州著名的园林，在前朝是一皇商的产业。等到本朝开国时，这皇商的子孙便将园子献给了元帝，元帝又赏给了威武侯养老。后威武侯仙去，他的子孙犯事，西园就被官府收了回去。这西园经过一代又一代修葺完善不断扩大，景色越来越美。现在虽说无主，可毕竟前面的主人都是大有身份，也不知道官家会不会大手一挥赏给哪个功臣。于是西园便成了扬州城内贵人圈子中人人想要，人人不得的一个存在。西园从不对外，能在这里办一场游园会，那就是炫耀的资本。
　　皎皎被一顶软轿抬进了园内，又走了几柱香的功夫。皎皎下了轿，发现自己站在一满月门外，门内竟是一片梨花不见边际。要知梨花开在四月，而且花期短。现在刚进三月，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让这满园的梨花都开放了。
　　前方依稀传来琴声，皎皎跟着肖景宇往前走，慢慢近了才发现花海中有一男子正在弹琴，铮铮琴音竟含着肃杀之气。不同于时下文人爱穿宽袍阔袖，男子身着紫衫。这是一种紫色的窄袖的衫袍，多为武人穿着，前后开衩，便于骑行。男子虽是坐着，也显得身姿十分挺拔。见他们走进，紫衣男子头也不抬，继续抚琴。随着抚琴的动作，男子紫衫上的暗纹时隐时现。旁边围坐着的几人皎皎倒认识，都是肖景宇的狐朋狗友，带着各自的红颜陪伴。
　　肖景宇也不出声，找了位置坐下。皎皎站在那里，听了一会，突然向绿菱伸手。绿菱从包袱里拿出一把三尺来长小剑，皎皎接过后飞身一跃，再一个旋转，伴着琴声舞起剑来。
　　皎皎着红衣，舞动间红云翻飞，一阵微风吹过，白色的梨花纷纷而下。花雨红云，美人利剑，几人都看痴了。那紫衣男子也抬起头，虽说神情未变，目光却追随着皎皎的身影。
　　琴声渐落，皎皎也一个收势躺在了花间，胸口起伏不定，显是这一舞费了好大气力。肖景宇拊手赞道：“原来以往娘子起舞都保留了三分，怪道我们看不够呢。”
　　皎皎起身，向紫衣男子行了一礼，说道：“衙内谬赞了，皎皎这一舞甚是勉强，只跟得上郎君琴音两分罢了，空有其形。幸得郎君不怪罪皎皎放肆。”
　　紫衣男子一笑，顿时光风霁月。皎皎愣了一下，低头咬了咬嘴唇，心里暗道自己居然定力不够，又向紫衣男子行了一礼，慢慢退下。
　　肖景宇看着皎皎婀娜的背影，举杯向紫衣男子说道：“三郎好魅力，竟让这行首娘子也看呆了。”
　　陈从云笑道：“江南地，温柔乡，不能长住，我也得多住几日了。二郎可千万别嫌我打扰啊。”
　　“哪里，哪里，我求之不得。”
　　说话间皎皎已换了一副装扮走了回来。一身深色衣服，窄袖窄身，勾勒出妙曼的身形。头上梳了个螺髻，只在髻上插了一支钗，显得十分利落。额前贴着梨花花钿，又带出一丝妩媚。皎皎在陈从云旁边坐下，陈从云伸手一揽，皎皎便软若无骨的靠在了他胸膛。
　　肖景宇左顾右看，说道：“如此美景，光喝酒也没意思，还是行个酒令吧。”又说道：“你们都有美人陪伴，我一个人好没意思。皎娘子，怎不见你的那个绿衣小婢女，我就勉为其难让她陪我吧。”
　　皎皎笑道：“衙内人莫吓着人家，她随后就到。先让红衣陪你可好？虽没有绿菱的姿色，也是个乖巧的可人儿。”那名叫红衣的婢女闻言一喜，跪坐到肖景宇身边，也不敢多说话，只帮着肖景宇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