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风神》十步谈霏

1、正文

　　我是一个妖怪。

　　名为一目连的妖怪。

　　曾经的神灵。

　　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不过是几百年前，这里的人类还都非常的尊敬我，我作为神明的生活也很惬意。

　　然而不幸的是，一场大水席卷而来，淹没了许多生命。

　　人们于是开始祈求我能够停止这场灾难。

　　为了报答他们，也是为了守护他们，虽然专业不对口，我还是替他们挡住了一场本该由水神管的大水灾，代价是我的一只眼睛。

　　虽然说单眼看世界的感觉远远比不上健全的时候，但能够拯救这么多的人，我也并不觉得后悔。

　　只可惜，时间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虽然自那以后有段时间，来参拜我的人变得异常的多，可随着安逸的生活进行下去，他们渐渐遗忘了我这个一直在守护着他们的神明。

　　从人满为患到青苔遍布，只需要短短一百多年的岁月而已。

　　失去了信徒的我就如同离了水的鱼，眼看着就要跟别的可怜的同僚一般消散了，但想着我若是离开了，再来一场灾难什么的，这群人类岂不是要死光，我就拼着最后一口气，变成了曾经自己所不齿的妖怪。

　　然后过着和曾经一样，蹲在腐朽的柱子旁数叶子的日子。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

　　我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银发高帽，一手拍着蝙蝠扇，明明长得没我帅还有脸冲我扬唇浅笑，一看就知道是阴阳师的男人，又想到自己妖怪的身份，内心深处忽然产生了一种不香的鱼干。

　　——该不是来抓我的吧？

　　说实话，虽然凭借我强大的力量，弄死他不过分分钟的事情，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碰到阴阳师这种生物，还是会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所以我现在是应该冷笑一声，然后先下手为强，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还是应该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以此来展示一下我身为一个大神…啊不是，大妖怪的威严？

　　冷着脸思索了半天，就在我刚在心里拍板决定用第一套方案的时候，对方忽然低笑了一声，俊秀的眉眼弯弯，开口道“请问…您便是守护在这里的神明吗？”

　　………？

　　他叫我……神明？

　　一个阴阳师…对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大妖气的我…称呼为神明？！！

　　这尼玛不是他瞎了就绝壁是来找事的吧？！！！

　　眉梢条件反射地抽了抽，我冷哼了一声，顺着他的挑衅的话语接道“吾便是守护此地的风神，人类，汝此来为何事？！”

　　那个阴阳师却仿佛看不到我身后受到我影响，表情狰狞的风龙，和我被妖气鼓荡起的衣袍一般，径自笑道“在下安倍晴明，入山游玩时不慎迷失了路途，还望风神大人能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哦？迷路了？

　　在心里冷笑一声，眯了眯仅剩的一只眼睛，我用可以充分展示“不怀好意”这四个字的语气道“那你随吾来，吾带你出去。”

　　对面的安倍晴明笑了笑，毫不犹豫道“多谢。”

　　哼，我就知道他不会……

　　不会………

　　？？？！！！！

　　等等？！

　　这个阴阳师他答应了？！！！

　　单独和一个大妖怪相处，就不怕我转头给他吃了吗？！！！！

　　还是说其实外面已经布置好了陷阱，只要我一出门就会被埋伏……？

　　内心极度纠结地看了那个仍旧老神在在，完全没有流露出一点害怕或者恶意的阴阳师，我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出去了……

　　然而对方完全不给我权衡最佳行动的机会，见我动都不动，干脆的就开口催促到“风神大人，您不走吗？”

　　啊啊啊烦死了！催什么催？！！太久没动我已经生锈的大脑了，还不给一个重启的时间吗？！！

　　“还是说…您其实也不认识路吗？”

　　………？！！！！

　　瞎说！！！

　　我自诞生以来，每天无聊到哪有几窝蚂蚁都摸得清清楚楚！这个该死的阴阳师竟然敢怀疑我的认路水平？！！！

　　当机立断的，我甩了甩手，一马当先地大步走出了已经基本看不出原功能的神社，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那个阴阳师随后也跟了上来。

　　憋着一股气走了一半，余光偶然瞟到不知何时跑到我身侧的人悠哉的表情时，我顿时想到了什么，朝着下山方向迈动的脚步一顿，猛的一个刹车急停了下来。

　　等等…

　　我最初目的不是要给这个阴阳师一个教训吗？！！

　　可我都做了些什么？！！

　　乖乖地在给他带路？！！！

　　狡猾的阴阳师！！要不是本大妖反应快，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擦了一把顺着脸颊淌下来的冷汗，顶着对方疑惑的眼神，我脚步一转，就按照本来的计划，带他去了林中的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转过身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安倍晴明左右看了看，一点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惊慌，反倒是满脸镇定地微笑道“这里似乎尚未到山下，风神大人何故停了脚步。”

　　装！

　　你再装！！

　　我释放出全身妖气，板着附满妖纹的脸，语气满含威胁道“哼，竟然对着堕落成妖的我称呼神明，阴阳师，今天我就要你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谁知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的表情，反而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即便认为被挑衅，您竟也未想过杀了我吗？”

　　确实只是想狠狠打他一顿的我“………呵，你在做什么梦？！吾一开始便打算吃了你！！！”

　　“风神大人啊…”他刷的一声打开蝙蝠扇，遮住下半张脸，一双狐狸般细长的凤眼中有感怀，有悲伤，也有钦佩“即便堕落成了妖怪，也仍旧无怨无悔地庇护这方水土的您……为何要以这般面孔面对我呢？”

　　………哼！

　　听这话…这人看起来倒不像是找茬的。

　　下意识的收起了几分凶相，我撇过头，冷冷道“吾既自人类的信仰中诞生，自然要庇护他们，倒是知道这么多事情的你，怕是故意来找吾的吧？！”斜瞟着他，我继续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笑着摇了摇头，安倍晴明道“不过是…听到了久远以前的传说，心血来潮来看看罢了……却没想到…您已经…”

　　“哼，堕落成了妖怪是么？！”闻言，我又不爽道“怎么，阴阳师，你是想要消灭吾吗？！”

　　“你有如此能为吗？！！”

　　安倍晴明嘴角微微下撇，无奈地笑了笑，道“不…有着妖怪之身的风神大人啊，在下绝无冒犯之意，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孤身一人，毫无防备的随您走到这里？”

　　………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所以你究竟想要作甚？”

　　“我啊……”安倍晴明合起扇子，笑容收了些，显得表情认真了许多“我想请问您是否知道…这里的人类已经有了新的供奉的神明？”

　　………

　　我知道。

　　我自然知道。

　　我又怎会不知道？

　　那个神明诞生时所散发的神光，至今如同一根尖利的针，时时刻刻扎在我的脑海中，想忘都忘不掉。

　　人类有了新的愿望，自那愿望中诞生了新的神明……这不就是神明的由来么？

　　若非是有了新的庇佑者…若非我失去一只眼睛后力量有所衰退…若非是再也不需要我…

　　我又怎会一个人孤寂地守着荒草遍生的神社几百年…

　　可我也是自人类美好意愿中诞生的…

　　守护这份美好，便是我存在于这世间的目的与价值…

　　除了守护，我又能做什么呢…？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与悲凉，安倍晴明微微叹了口气，问道“风神大人啊…您可愿成为式神，让我带您走遍这世间？”

　　走遍…这世间？

　　我怔了怔，一时没有理解这句话中的含义，呆呆道“可吾还要守护这里的人类……”

　　“既然是守护人类，那么不应当是哪里的人类都可以吗？”

　　安倍晴明伸出右手，摊开，递到我的眼前“风神大人，您愿意去庇佑这世间所有尚在苦难中的人类么？”

　　这世间…所有尚在苦难中的人类……

　　那是不是就是说…我……还能够帮助到人类…？

　　我的存在…仍旧是有价值的…？

　　盯着眼前这只白皙修长，蕴含着强大妖力的手，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要相信这个人吗…？

　　这个…素不相识的阴阳师？

　　若是签订契约成为他的式神，也许我会被利用，然后面对再一次的失望。

　　可若是留下来……停留在永久的遗忘与孤寂中……

　　某一天…失去生命价值的我或许真的会绝望…然后消散在这片森林之中吧……

　　那就姑且…相信你一次吧。

　　下定决心，我同样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这只带着人类体温的手，对方也同样用力回握了过来。

　　请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啊……

　　抬起眼睑，刚要随着对方离开，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叫什么来着？”

　　“…………………安倍晴明。”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