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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廊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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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热起来,在屋子里待得太久实在憋得慌,伤还没好利索贾如已经按捺不住外出了。虽然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在她的寝宫周围,也比困在屋子里来得好。
可这最多只有七八丈远,一不小心很容易就越界,尤其是像贾如这样伤没好就想去外边的。等想起来自己是被限制行动的,已然到了其他地方。贾如环顾四周,发现此处绿树成荫,环境清幽,一丛溪水穿过青竹林,隔开了与外界的联系。溪上有竹桥一座,站在桥上能看到鱼儿三三两两在水中嬉戏,桥下有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引着人蜿蜒向前。
树荫下掩着一座宫殿,抬头看到匾额,是大篆书写的“清凉殿”三字。贾如记得绿珠说过,太子刘庄的书房就叫“清凉殿”,思及此,贾如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想到刘庄这几日不在宫里,又转身折回,太子书房自然有不少藏书,正好投她所好。
殿中大门洞开,却不见人影,这让贾如安心闯了进去。书格上竹简一部部分门别类齐整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案上毛笔也整齐地挂在笔架上,砚台一尘不染,被摆放在案边上,可以推测刘庄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贾如拨动竹简上的名牌,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可这书房里大部分都是四书五经,治国经略一类的文章,让她失望极至,终于在殿中最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一部年代久远的山海经,串联竹简的麻绳已经陈旧,竹片也已泛黄,上边的字迹也开始模糊起来。
这对贾如来说,不异于沙堆中淘到了珍珠,立刻爱不释手地埋头苦读起来。这一下就忘记时间,直到内侍们的脚步声响起,她才惊觉太阳偏西。
内侍们的身影已出现在殿门口,贾如来不及离开随即藏身在书架后。内侍们一心只专注于关闭宫殿大门,就没注意清查屋内的情形,让贾如轻易躲了过去。内侍们关上门后就离开了,贾如也从架子后现身,看着手中未读完的书籍她决定明天继续再来。毕意这一大摞的竹简她一个人可搬不走,谁都知道这些东西不值钱,不然书房怎么连个守卫也没有,内侍们甚至连门也懒得上锁。
贾如蹑手蹑脚地把书放回了原位,仔细观察确定外边已经没人后迅速离开。回到寝宫,免不了被两侍女一顿唠叨,她虽然笑道答应以后绝不再犯,心里却计划着翌日怎么再去清凉殿。
接下去几天,贾如常常突然不见了踪影,惹得红玉绿珠四下找寻,每次临近日落又安然无恙地回来,如此三翻,侍女们也不再打探她的行踪,只是在傍晚时在路边相迎。
这一天,贾如好像有些忧伤,红玉两人知道不便探究便早早告退,留她自己清静。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今天贾如在书上看到“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让她想起了当年草原上的阏氏。
阏氏曾经告诉贾如,自己的家乡就是往西四百里又四百里,那里盛产白玉,自己的玉笛就是用当地的白玉雕琢而成的。当年阏氏临终托贾如把无尽的思念和玉笛带给她的儿子,贾如原想趁与木铁阿爸去收皮毛的机会去一趟王庭,结果未能如愿。阏氏、木铁阿爸已经故去,阿妈依旧没有音讯,留下这支玉笛提醒着贾如,还有一个叫“鸿”的过去。
临着湖,贾如再次吹响了过去的音调,仿佛自己还在草原的水边,还是那个小女孩。可是一切都变了,现实已无法转头,只有夜空中的月亮冷冷地望着这一切,从她还是个被掳走的小娃娃开始,甚至还要以前。
贾如从与生父贾复相认以后,几年来没有掉过的眼泪在这个夜晚抑制不住地流淌出来。
太子刘庄被悠扬的笛声引出宫去,乐声越来越清晰声旋律中的悠伤也跟着溢出来。当乐声停止的时候,他发现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在无声地抽泣。
刘庄认出了这个背影,是他的良娣贾氏。他有些好奇,奇的不是贾氏为什么哭泣而是贾氏也会痛哭。
今天贾如的剑招缓慢而无力,完全没有了凌厉之气。红玉发现她的眼睛有些肿,转身与绿珠打了个对眼,绿珠望了她一眼立刻了然。想来昨夜她一人并没有能排解掉忧伤。
贾如刺出长剑,居然忘了下一招的招法,如塑像一般楞在原地。
红玉上前按过她手中之剑,说道:“我听说湖中的荷花开了,咱们去看看吧,绿珠正闹着要新鲜莲子吃,良娣帮忙一道去找找。”
绿珠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我好想吃呢。好良娣和我们一道去吧,你也知道我们俩笨手笨脚的,万一掉水里怎么办?良娣好歹看着点。”
说得贾如无法拒绝,只好一道同去湖边。
莲花开在湖南边,三人延着湖岸一路往前,花还未开盛,零零星星点缀其间。荷叶出水很高,花儿亭亭玉立在中间,风吹翻荷叶,荷花也随风倒去,风带着荷香一路奔向岸边,岸边柳树摆动着柳枝相迎。
贾如看见自己昨夜留泪的伤心地,目光暗淡起来。这时绿珠在不远处大叫起来:“良娣,这儿有个大莲蓬,我够不到。”说着身子便往水面探去。
贾如大喊“小心”,流星般上前拉住绿珠。绿珠惊魂未定,拍着胸口笑道:“幸好幸好。”惹得贾如佯装生气起来。
绿珠撒娇道:“多谢良娣救我。良娣你看,那儿有个大莲蓬,就在那。”拉着贾如往莲叶中间望去。果然有个莲篷藏在荷叶背后,风吹动叶子就露出了身影。
贾如往前探了探,刚好只够触到莲蓬边缘,只要再往前几寸她就能采到。偏偏这几寸之距让她无计可施,红玉在一边说道:“既然够不到就算了吧,咱们再瞧瞧其他的。”
就这么退却可不是贾如的性子,她看了看莲蓬又打量了侍女几眼,有了主意:“红玉,你和绿珠俩拉住我一边手,我再往外探一点就够到了。”
红玉想阻止,绿珠示意她不要打断了贾如好不客易打起的劲头,两人紧紧拉住她的手,惹得贾如笑斥道:“我又不是要飞了,捉得这么紧做什么。”三人相视而笑。
“松一些。再松一点。”贾如边探着身子边指挥着两人。她的指尖一点点往莲蓬靠近,手指往外一勾抓住了茎杆,一把折下了莲蓬。岸上的两人看到赶紧要往回拉她,贾如急道:“这儿还有一个更大的,我一道采了来。”
岸上的红玉绿珠惊觉贾如往外的力道越来越大,惊呼:“不能再往外了,会掉下去的。”贾如哪里肯听,执着地探向更大的目标。两人的气力不及贾如,只能任由她继续冒险。
两人神经紧绷,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终于听到贾如一声惊呼:“采到了。”两人立刻用力把她拉了回来。
这个莲蓬又圆又大,莲子个个饱满,红玉掰出一个,剥尽了外皮递到了贾如手中。莲子洁白莹润,新鲜清甜,再嚼几口,一股苦涩从舌根溢满了整个口腔,贾如把满嘴苦味咽了下去,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这么苦?”
红玉答道:“莲子不苦,苦的是里边的莲心。”说着又剥了个莲子,取出了里边的莲心,“良娣再试试。”
贾如狐疑接过,慢慢嚼了两口,果真没了之前的苦味:“真的不苦了,怎么会这样?”
红玉回道:“这世上众生皆苦,何况这小小的莲子。”
贾如闻言,愣愣地看着红玉,她记得红玉曾经说起过她们姐妹俩的身世遭遇,不禁又难过起来。红玉这话原本是要宽慰于她,不想竟又引得她伤心,一时无措起来。
绿珠看到在旁边高声问道:“我听四公子说过,海中有座叫‘蓬莱’的仙山,不知道这仙山是不是跟这莲蓬一样立在空中?如果不一样那怎么会叫‘蓬莱’呢,肯定是依着这蓬蓬起的名字。良娣你说是不是?”
贾如摇摇头表示不知。
红玉则表示坚决不信,两人因为这座仙山差点争吵起来。绿珠想了个法子:“这书中肯定有记载,请良娣找出依据,给我们断个是非曲直。”
贾如不忍拂了她们的好意,发现清凉殿就在不远,于是应下两人所求而去。
清凉殿依旧大门敝开不见人影,贾如熟门熟路地径直往最里面的书架走去。她记得在《山海经》中看到过关于蓬莱的记载,可惜只有“蓬莱山在海中”这短短六字。经她苦苦搜寻终于在成堆的书简中找到了前代东方朔所著的《海内十洲记》,书中有一段关于蓬莱的描写。
贾如发现案上已无新的竹简可用,上下搜找随身只有一条半新的帕子。砚台中新墨渐干,她加了些许水重新碾磨了些磨,拿起笔枕上的毛笔一字一字抄录在手帕上。
抄录完成贾如书籍放回了原位,忽然外边响起了脚步声,肯定是内侍们来关殿门了。贾如趁着人影未到先行溜走。
怪不得今天这么早来关门,外面已是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将至。贾如不觉加快了脚步。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贾如猛然记起自己的手帕因为墨迹未干还晾在清凉殿的案上。转身飞奔回去,正殿的门还敝着,想必内侍们还没赶得及来关。
殿中无人,贾如侧身跃进,瞧见她的手帕正静静躺在案上同她离开时一样。帕上墨迹已干,她拿起对折后放入了袖笼中。
一只脚刚跨出门槛,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贾如背后响起:“谁许你进清凉殿?”
她当然听出了这严厉的声音属于哪个人,自然就不能置若罔闻,只怨自己手脚慢了一步。
贾如回身请安:“见过太子殿下。没人准我进来,我自己进来的。”
“你好大的胆子。”
“回太子,我胆子不大。”
“没有准许就敢进我的书房,还敢说胆子一不大?”刘庄质问道。
贾如据实以告:“没人告诉我进清凉殿需要得到准许。”
刘庄反问:“没有人告诉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件事没人有错。”
“这么说你是不认错了。”
贾如分辩道:“孔子曾说‘有教无类’,陛下尊儒术,以仁义治国,自然是认同孔先师这一理念,太子上行下效,想必不会违抗君父。擅闯太子书房,只因我一心向学想多读些先贤典籍,若孔先师在世定会同意,想必陛下,也是不会反对的。”贾如虽未习儒学,贾复可是读书度日的,她不时地就能听到几耳朵,用来辨解也足够。
刘庄冷笑道:“这《十洲记》也能算得典籍?”
“我学识浅薄分不清优劣。”
刘庄道:“既如此,我请大儒来教导你。”
“不。”贾如脱口而出,她父亲就是饱读诗书之士,她尚且不去求救,更何况那些满口道德文章的儒生,她可是见识过的,可不能这么明着拒绝,“这于礼不合,我一女子怎能与陌生男人共处一室。”
“那我来教你。我是你丈夫,没有礼教问题,如果因为我是太子,你连太子书房都闯了,还会在意这个。”
无路可退贾如只能领命还得谢恩。
此时想走也无法,雨已经倾倒下来,小溪暴涨成了河流。大雨迷茫看不清远方,清凉殿仿佛已被尘世遗忘,孤独地在大雨中飘零。
风夹着雨点打湿了贾如的裙摆,她被雨推得一点点靠近,又跨进了殿中。
刘庄递过一册书简:“开始吧。”
“现在?”
“孔子曾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读书用功向来不分时辰。”刘庄说这话时依旧摆着脸孔。
贾如只得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董夫子的《天人三策》。抬眼看了眼刘庄,他已端坐在案边,贾如席地而展开书籍诵读起来,字字嚼蜡哽噎难咽。
刘庄毕竟是一国储君有繁忙的政务要处理,不可能天天盯着妃妾读书识礼之事,不两天不见了影踪。贾如窃喜以为已脱离苦海,不想清凉殿的太监传了太子口谕,说太子已经为她规划了每日读书进度,完成大章节之后太子会亲自考察她的成果,甚至安排清凉殿的太监每日进行监督,真是把她当太学生来培养了。
贾如自从上次受伤后,很久都没去看木扎,天刚亮的时候她趁空奔向马厩。
马倌们刚准备草料豆子给木扎进食,木扎见到贾如离了马槽就要破栏而出。贾如赶紧上前安抚住它,抚摸着它的脖子让它继续进食,自己则靠在它身边同它说话。
贾如正说得起劲,一阵马蹄从大门外响起,声音从远到近径直进了马厩。不知是哪个皇子公主这么大胆,竟敢在宫中纵马。马上人影还未入内,马倌们已经跪下请安。
原来是太子。
刘庄还未下马就看到了马厩中多了个人,十之八九是贾如,果然不出所料。贾如见刘庄翻身下马朝她过来,心中已想好了一肚子应付太子的话,不怕反驳不过。
刘庄走到栅栏前拍了拍木扎的脖子,赞道:“好马。比人还好。”就当贾如不存在一般。木扎低声嘶鸣两下,算是认可了这句称赞。
“套上马鞍,我要带出去。”刘庄吩咐道。
马倌为难道:“回太子殿下,殿下说得是这匹马吗?”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刘庄说道:“这栅栏里还有别的马吗?”
马倌往贾如的方向微抬了下头,支吾道:“这马,这马是……”
“是什么?”
贾如回答道:“回太子,这马是我的。”
“我知道。”
贾如又说:“这马除了我,谁都不能骑。”
“没有人要骑。”
贾如问道:“既然太子知道,为何要带它出去。”
“你要换坐骑?”刘庄反问。
贾如没听懂,却坚定地摇头。
刘庄说道:“你平常还有些脑子,今天却是一团浆糊。”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既然不换坐骑,不带它出去,你骑什么?”
“你要带我出去骑马?”贾如简直不能相信。
刘庄纠正道:“孔子要求学生‘通五经贯六艺’,你正在读《周礼》,应该知道‘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今日要教你的正是御术,想要御马必然先会骑马。”
贾如才不管是御车还御马,总之她能出去骑马便是头等幸事。一高兴她便想自己去为马整装,吓得马倌扯住马鞍恭请她出去。
木扎整装完毕,果然更加威武雄壮,贾如纵身上马夹住马镫就要开拔。刘庄说:“大汉规矩,女子不得出宫。”话说了一半,让贾如的心立即悬了起来。“去换上男装。”
“我没男装。”贾如说。
“我派人送到你宫里了,赶紧换上。”
贾如一跃而下往外跑去,一边还回头嘱咐:“我很快回来,等我!”
一路奔回了寝宫,果然红玉正捧着衣服在等她。在俩侍女的帮助下,贾如很快换好了衣服,长发也束了起来,铜镜里映出一张唇红齿白的笑脸。站起身来转了个圈,衣服很合身,贾如发现面料已经半新,似乎是别人的旧衣,绿珠嘴快道出实情,这是太子刘庄还是东海王刘阳时所穿的衣裳,已经十多年了。
贾如此时没有心思在意衣服的主人是哪个,她只想策马狂奔。
东宫门外,已有随从在恭候刘庄到来,这时又一骑急驰而来,马上人见众人还在门外等候略松了一口气。他勒住马绳,翻身垫下脚去,下马先与众人见过礼,惭愧道:“失礼失礼,殿下召见需早些恭候,荀某来迟了。”
一个年轻的公子回道:“不迟不迟,殿下还未到来。只是听太监说,是先去治礼郎府上通传,怎么比我晚了,是有事耽搁了吧?”
治礼郎羞愧道:“辛主事知道荀某一向拙于骑射,府中马匹器具皆长久未用,太子突然召见,不免要好好打理一番,以免失仪。辛主事府院距宫中较荀某近,通传太监如何不先到贵府上?”
辛主事笑了笑,回答道:“我昨夜并未回府。”
黄门鼓吹主事,职责是为皇帝大宴群臣准备歌词,以词配曲,故而多在民间搜寻曲乐。而这位辛主事搜寻曲乐的地方常常是城中的九州阆苑,这是洛阳城中最有名的乐坊,乐坊老板唤做烟霞,是个绝顶的美人儿,不知迷倒了城中多少名门公子,却偏偏和黄门鼓吹主事关系菲浅,辛主事常常留宿九州阆苑也就不奇怪了。这事洛阳城中皆知,于是辛主事一说自己未回府,旁人就明白了。
治礼郎一时尴尬,只好左右言他:“辛主事为陛下收集整理古乐着实辛苦。”
不止辛主事,连一旁的羽林卫连尴尬起来。幸好太子刘庄已到,三人急忙见礼:“臣黄门鼓吹主事辛非,臣治礼郎荀平,臣羽林右骑崔真参见太子殿下。”
刘庄说道:“这是今天教你礼、乐、射之人,过来见过。”
贾如原以为刘庄说要教骑射不过是说辞,不想是真的,玩乐的心情顿时没了大半,可想到可以纵马狂奔一遭,强打起兴致来:“见过各位。”
三人这才注意到除了太子刘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唇红齿白英气十足。
崔真觉得这少年长得有些眼熟,不免多看了两眼。这少年正是贾如。她瞧着这三人年岁都不大,也算顺眼,个子最大的那个像是见过,及三人见过礼,她想起那天打伤她的羽林卫中就有这么个人。崔真看向贾如之时,发现她正好在望着自己,那个长相那副神情也让他认出了贾如,毕竟只是改了装束,还是很能认的。
贾如对着崔真笑了笑,算是对两人认出对方的回应,崔真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打伤贾如还能说是不知者无罪,若是知道对方是太子良娣还直盯着看,那就是大不敬了。
人已到齐,便开拔马场。
刚到马场,木扎已不能安立,四蹄乱踏。贾如心也奔走,顾不上刘庄安排留下一句:“我先练练马。”便飞驰而去。留下随从们面面相觑。
刘庄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并未责怪也未加阻拦,继续吩咐侍从准备所需事物。
贾如一阵畅快急驰略解了瘾后,便转身而回。安立在刘庄身后等候安排,刘庄向治礼郎等人道:“今日就从学过的开始,学学骑射之礼。”
贾如称诺,向治礼郎等人道:“请三位教导。”众人还礼。
崔真奉上弓箭,贾如接过打量了一翻,问道:“这弓跟我原来用的不一样,漂亮的很,用力拉不会断吧?还有这箭也不一样,箭羽宽又长,箭头的形状也少见,似乎刻着什么纹路?”
荀平回答:“公子所言正是。此弓箭是太子所用,形制自然不同于普通王候公卿,纹路装饰都是太子专用的。”
“原来如此。”贾如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去岁秋狩猎时,太子与众皇子还有王候公子所用的可是一样的弓箭,只是箭头上刻了字,以便区分猎物而已。”
荀平道:“去岁狩猎陛下只是为公平起见,才下令用了一样的弓箭,寻常时是不可为的。”
贾如又点了点头,心想只是个弓箭都要分个高低,汉朝的规矩果然多。转念想到,治礼郎说这是太子用具,是不是在提醒她逾制了。贾如于是向刘庄说道:“这是太子用具,我用不合规矩,请太子另找副给我。”
刘庄回道:“既给你,你就用着。”太子如此说了,贾如也不推辞,只管安心用上。
崔真在一旁指导:“公子,箭在弦上,拉满弓,箭头微微向上,开弓放箭。”
贾如箭术不凡,也不刻意显现,按步就班箭羽离弦而去。
长箭正好扎在一早摆放好的靶子上,众人看了连连称赞:“第一次就中靶,多加练习箭术定然大进。”贾如却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有把握正中靶心,不想差了一截。她走上前去,发现射入靶中的箭头有些倾斜,猜测许是箭头方向放置不对,下一箭需调整下位置。
崔真见贾如上前,在那盯着靶子看了许久,便跟着上去,说道:“公子第一箭便是这等厉害,下一箭更是不得了。”贾如笑笑没说话。
调整好方向,贾如又射了几箭,一箭比一箭接近靶心,三五箭过后,她终于摸到了窍门,拉满弓一箭贯穿了靶心,崔真不由叫出好来,其余人也不免暗中惊叹。
崔真叹道:“公子天资聪慧,实乃天将奇才,若是投身军中必能立下不世之功。”又小声叹道:“可惜……”不是男儿身。这后句他自然没有说出口。停顿了一下,崔真说道:“不知公子能否发连参、剡注之箭?”
贾如不明其义,崔真便详细说解。
听完,贾如搭弓放箭一气呵成,一连四五箭首尾相连而去,把靶心也射烂坠在了地上。
众人见了连连称赞,贾如谦道:“各位谬赞了,我从小练起,练得久了,熟能生巧而已。”
刘庄在一旁静静观看,直到此时他才信了当日山阳王刘荆对于贾如箭法夸赞之言。这不免让他心中不服,于是说道:“既然你已懂些射礼,不妨与我切磋切磋。”
贾如领命。
黄门鼓吹辛主事用随身携带的埙吹起武乐。
刘庄先发,羽箭一箭穿过靶心。贾如后发,刚上前,治礼郎荀平便阻止道:“太子乃储君,吾等为臣。臣与君射,当后退一尺以尊礼数。”
贾如轻笑道:“古有‘过庭训’,今有‘弯弓训’,现在是比试,治礼郎不是想让我输吧?”
荀平道:“荀某不敢与孔先师比肩,只是这礼不可忘。”
贾如不服道:“我与太子要比的是箭法高低,又不是论身份地位。既然是比试自然只讲公平,胜负输赢各凭本事,太子你说呢?”
刘庄道:“自然是各凭本事,治礼郎无需多言。”
比试得以继续,贾如也是一记好箭,两人不分上下。
比试结果,刘庄险胜。
贾如自然不会告诉刘庄,换箭之时她的箭囊里被放进的都是些准头极差的劣质长箭,不说与寻常羽箭不能相比,更不用说是跟太子专用的准头极高的羽箭比较。
这比试的结果仅仅是博太子高兴,至于两人的箭法孰高孰低,除了她,又有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