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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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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拎着烟灰缸回来,仰靠在收银台上,眯起眼睛冲着天花板吐了口烟。
自打两人挤着打了一夜游戏之后,吴哲就从楼上另搬了把凳子下来,碍于地方狭窄,只能肩并肩排排坐着,犹如中小学生课堂,恨不得还画上三八线。
吴哲扭头看了他一眼,问:“这是什么?”
袁朗顺着他的手指低头,摸了摸露出衣领外的金属物,说:“弹头。”
“弹头?”吴哲有点好奇,凑过来看。
袁朗拉了拉挂链,说:“打死结了,取不下来。”
吴哲捏着那枚弹头摩挲了几下,脸凑得极近,看得很认真。
袁朗一直仰着头靠在后面,吴哲的呼吸拂在脖子上让他有些想笑。
“这是……磨过的狙击弹头?”吴哲松手,问。
袁朗点了点头,把那枚被吴哲握得温热的弹头收回衣领里面。
“是……你朋友……?”
袁朗把烟头按熄,问:“你相信手工打磨子弹有助于射击精度和杀伤力的提高么?”
“扯淡。”吴哲说:“又不是拍电影。”
袁朗笑了,说:“我也不信。可就是这么一个相信亲手打磨子弹和真主能保佑自己的家伙,击中了他。子弹从这儿进去……”他点了点吴哲的胸膛,“早知道我就把所有子弹都磨上一遍,再求……哎,你说佛比较牛还是上帝?”
他又点了根烟,借着抽烟的机会,狠狠地吸了口气,把很多事情都堵回去。
“不知道。”吴哲皱了皱眉,显然是斟酌了一阵才说:“但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袁朗叼着烟笑。
“你用过一种古怪的人民币,刚转业的军官完全不懂军事动向,每天出现和消失都极有规律,甚至讲究到把烟灰一起带走,还有,你抽的烟停产五年了。”
袁朗自嘲似的笑了笑,说:“你的怀疑精神总是无处不在,就算告诉你事实……吴哲,你会信吗?”
“你说。”
“考考你的记忆力。”袁朗说:“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你看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多元宇宙论》。”吴哲不假思索。
“答对了,不加分。”袁朗夹着烟拍拍他肩膀,说:“你也记得,多,元,宇,宙。”每个字都拖得很长,很刻意。
吴哲严肃地点头,说:“哦,所以你是从另一个宇宙来的。”
“我就知道你不信。”袁朗伸了个懒腰,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不屑。
吴哲有些失笑地说:“罪过罪过,小生偏颇了,还望阁下不吝赐教,敢问那个宇宙是何形貌?”
“四季温暖,五谷丰登,花常开,人常在,没有死亡,没有别离。”袁朗说得一脸抒情。
“原来是耶稣驾到。”吴哲若有所思。
袁朗笑得有些怅惘,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可以出去看看,现在。”
吴哲狐疑地看着他。
“走出店门,看看,就知道了。”袁朗说。
“门上有陷阱?”
袁朗碾灭了烟,斜着眼睛看他,说:“知道为什么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吗?理论一套一套的,到了紧要关头统统歇菜。”
吴哲腾地站起来就往外走,没过一分钟就一脸惊诧地回来了。
“怎么样?”
“很震惊……”吴哲说:“我还以为你多少布置了点什么。”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有。路,树,花,车,应有尽有。”
袁朗想了一会儿,站起身,把手伸向他。
吴哲偏了偏头,不明所以。
“我带你过去。”袁朗说。
“我会迷路?”吴哲笑着说,有些别扭地握住袁朗的左手。
掌心干燥温暖,皮肤质感熟悉得仿佛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上面的每一条纹路。袁朗想,再过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自己大概就把吴哲的掌纹忘个一干二净了。
他紧紧拉着吴哲的手,并肩向门口走去。
对于袁朗而言,这是通向另一个宇宙的征途。
对于吴哲而言,这只是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一段距离。
他别过头看着袁朗屏息静气地走在货架之间,小心翼翼得像是走在危机四伏的丛林,诡异得很可笑。
“看。”袁朗用力一握,吴哲的指关节喀拉作响。
僻静的街道,昏黄的路灯,隔壁的小店,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却一点也不自然。吴哲瞪大双眼环顾四周,说:“为什么?”
袁朗笑了,说:“欢迎光临,我的世界。”
“这是不可能的。”吴哲拧着眉头,“所谓的多元宇宙论,平行空间说,只是走火入魔的物理学家们做的纯理论假设,没有人能举证,更何况……穿梭在不同的宇宙里,简直像部八流电影。”
袁朗学着吴哲的习惯动作耸了耸肩,说:“不幸得很,你就是这部烂电影的主角……之一。”
吴哲摸了摸那扇门,说:“就当是真的吧。我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个时空之门?这倒真划算。”
“事实上,我才是时空之门。”袁朗笑得简直有些洋洋得意,说:“似乎只有我能带着那个世界的东西跨越过来。”
“东西?”吴哲没有过多抱怨这个词,他一手拉着袁朗,一手慢慢地推开“百日草”的门,走进去,回头对门外的袁朗笑着说:“现在,我们隔着整个宇宙。”
不同角度的灯光把吴哲的剪影映得很淡,看起来脆弱而不可捉摸。袁朗微笑着看着他,问:“究竟是我们隔得比较远,还是生与死的距离?”
吴哲看了他一眼,那颗弹头隐隐从敞开的衣领处露了出来,金属的光泽有些刺眼。
吴哲说:“你认识我……不,你认识吴哲?”
袁朗点头。
“我……他……”吴哲努力地斟酌着字眼,说:“吴哲就是你的那个朋友?”
袁朗点头。
吴哲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金属物,饶有兴致地盯着它,说:“它穿过我的胸口,致我于死地。——这可真奇怪。”他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说:“啊,对不起,我说的是那个吴哲,我在那个世界的对应物。”
“我的吴哲。”袁朗说。
吴哲不习惯这种古怪的表述方法,稍微想了想,还是认可这个说法至少比较简洁,说:“对,你的吴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