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一颗话梅

1、第一章

　　“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可道！非常道！”他看着梨树下的那个乳白袍子的身影蹦蹦跳跳，一时竟出了神去，

　　“天道地道，人道剑道，□□白道黄道赤道，乜道物道，道道都道！自己个道，系非常道。呸呸呸呸呸！ 胡说八道！”一柄银闪闪的剑被她捏在手里软趴趴地乱甩，晨曦映在她墨绿的发间，光影斑驳。真似个梦。

　　一梦，就是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恍然间他记起那时，也是这样的晨曦穿叶而下，他一时兴起，欲下山走走，忽见门前那梨树上有一细窄黄蛇正对他张狂吐信，一见它腰上那熟悉的印记，他便明了七八分。借这里避难？他可不想那个痴儿找上门来。劈手就是一剑，其实只是个小伤口，只是位置选得精巧，那蛇想必是痛极，仓皇而逃。看着它逃的方向，他微微勾了勾唇，这回，那人可算是欠自己个大大的人情了。

　　那时，他以为是除了个麻烦又赚了个大人情，哪想来是给自己添了更大事端。

　　他一早已默认，人生的意义就是像先人那样的：修道、成仙。按部就班，也井井有条。直到遇到她，一切都有了变数。

　　几个月后，一个梨花翩然盛开的夜，他察觉一丝异动。世间万物自有其道，他侧了个身，并不再在意，可翻身时床板的咯吱声却杂着无章的扣门声闯进来，

　　他起身走到门前，拔了插销，打开门来，一阵梨花香扑面而来，接着是一小垮树杈，直直丢进来。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挥返那截树杈，

　　“啊！！”一声尖叫，然后是什么东西的落地声，然后弹起来往远处跑。 嗯，一个梨花妖。 他抬眸看了一眼，月白的袍子翻飞，在黑夜里灼灼亮眼，恍若流萤。

　　“道长，嘿嘿嘿嘿嘿…”清晨，她又是来了。

　　“何事？”

　　“哎！你这人...干嘛这么高冷哇！还不是怪你上次把小黄吓跑了，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沦落到和你们这种半天敲不出个屁的臭道士打交道哦！”真是受不了那样文绉绉的讲话。多说几个字又不会死！

　　“小黄？”突然想起那条黄蛇，思绪万千，没听进去她骂他什么玩意

　　“装什么傻！明妖不说暗话！别绕绕绕！我我我什么都看见了！你把小黄的皮都刮成那个鬼样子了，啊呀呀，害得他躲在家里等着蜕皮，都不来找我玩了！我不管！他不来，我！就！找！你！”她气得炸了毛，想到那日自己眼睁睁看着小黄惨兮兮淌着血滑走的模样，把手里小黄的来信捏得死紧死紧的。

　　“....”他看着眼前那个白生生的小妖儿气得上蹿下跳，默默长叹，这世道，好人难当啊......

　　“没话说了？没话说了？你你你臭道士没人性！昨天还拿我的树砸我！！真是太太太过分了！！”她气得团团转，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又更是生气。蜕皮后小黄背井离乡回去了山下药铺打工，就是为了攒颗丹药钱，好助她幻化人形，替他报仇，结果自己这三脚猫的水平...还怎么报仇啊！想到这个她赶紧又掏出了她的制胜法宝——小黄的信...

　　“用你那神嘴叨叨死他！没能叨叨死就缠着他让他天天给你讲故事，累死他！”她背过身去气都不歇地一溜念了一遍小黄送来的信，握拳，眼角里迸发出无数小星星。

　　他一字不落全听在耳里，轻笑一声，回身进屋。而她呢？当然是钻回树里去准备叨叨的材料了！

　　入夜，又是异动。他觉察出似是有许多小妖物正以向心状往这里狂奔而来，他蹙了蹙眉，突然听见门前有打斗声。

　　心知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还是莫名其妙地冲了出去，也许是觉得打斗的尸体横陈门前不太雅观？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不知怎么的，反正自己就是出去了。赶到门口，却有些瞠目结舌。一群小毛孩似的小妖怪咿咿呀呀地把那梨花妖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觉得甚是难缠，可此时退回去…嘶，未免太有临阵脱逃的意味？罢了罢了，到底跟自己也有些干系。帮人...哦不，帮妖帮到底吧！他一个飞身，经过她头顶时伸手一拽，逮小鸡仔儿的姿势把她掳进了院内。院外咿咿呀呀地声音不止，却是也没有再靠近了。废话，虽这四方小院比不上皇城豪华，但挡挡这劳什子小鬼头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待到进入屋内光线稍好些，才见得她一身细细密密的抓痕渗着丝丝碧血，绿幽幽的瞧着甚是诡异，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他一眼，然后委委屈屈蹲在地上冲不停冒血胳膊上的伤口吹气。吹一口，还得抬嘴骂一句“该死的小屁妖！还挠！挠个屁阿！”

　　临灏一眼便知是外头那群奶娃子妖怪进不来，就转向去攻击她的本体，想来是她吃的那丹药仍未完全消化，惹得一众没啥实力的妖眼红了罢。还未曾开口，就听得她低低的咒骂不断，他眉头锁得更紧。女孩子家家的的，怎么老是要把这屁屁屁的老挂在嘴边呢。

　　“啊啊啊气死我了！！！”她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脚下还跺个没完。
　　他心下已有了解决之策，见她如此模样，跟外头那群黄毛小妖也差不了哪去，忍不住笑了笑。

　　“小妖儿，唤作什么？”

　　“呃...不知道。”她听见他笑，转过身去还未来得及恼，就被这个问题弄得愣住了。回想起小黄平素都是有事说事，从来没叫过她，又忆起小黄前些日子在信上说他换了个名字，说是那药铺老板非给他给起的，一时又记不起是什么，可再记不清，他也有两个名字了啊！但她...

　　“我叫梨花妖！”她把黯然的情绪一甩，猛地抬起头来，这么叫准没错！

　　“哈...”他却是大笑起来，

　　“这也算...”

　　“呸，你的名字就算个名字啦？”

　　“叫礼灼吧”他笑够了，擦擦眼角笑出的莫须有的眼泪，脑海划过昨夜的灼灼流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随便捏了个名字来。

　　“唔也好。”左右比梨花妖好听些...她记得小黄说过大部分人都是不喜欢妖的，看来这个名字确实比梨花妖讨喜些。到底是在人间，还是低头些为好。

　　“我是临灏。”临灏可不知道她脑子里这些弯弯绕绕，要是知道了准又是要笑个没完没了，区区几十年的小梨花妖还低头不低头...人家一锄头下去她都得现原形...

　　“我是礼灼礼灼礼灼~。”她立马有样学样，也笑了起来，晶亮亮的眸子忽闪忽闪。

　　“搬过来吧。”

　　于是，次日清晨，弟子们发现原本在院外的梨树离奇挪到了道长房前，还多了个跟在道长左右没完没了说话的礼灼。

　　——————————————

　　年年复年年。

　　礼灼努力学着把腿盘成麻花打坐，努力消化丹药，努力学习剑法，努力读话本子，当然，最努力的事情是天天在临灏身边叨叨东叨叨西，努力替小黄的皮报仇！

　　“道道道道道，道可道，非常道….”礼灼抱着小黄托人送上山的信，敲敲脑袋，什么鬼意思，看不懂看不懂！盼来盼去也没盼到回信，不知道小黄怎么了嘛…

　　嗯…我们的小黄同志去做一些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去了…没近期不在线呀….

　　一连几封信都石沉大海。礼灼有点沮丧，拿了小黄那信跑去问临灏的小弟子乾清，奈何这也是个没文化的，不过给她指了个明路——山脚有间学堂

　　她左右一思索，学堂？也不错啊！至少以后不会被文绉绉的小黄和临灏打倒了！嗯！明早练了剑就跟临灏道长说去！

　　想不明白就分外执着，练剑的时候她也还在叨叨那段话，一抬头，发现临灏居然在门前定定地望着她，

　　小黄阿小黄？为什么临灏道长要偷窥我？（临灏：你才偷窥！我那是正大光明的看！）
　　小黄阿小黄？为什么看到临灏道长偷窥我我不但不生气还有点小开心呢？（临灏：….）

　　她丢了剑跑过他面前来，“我今天想下山！”一语惊醒梦中人。

　　临灏终于从回忆里抽身，烈日灼目，他眯眼看了看凑在自己身前的礼灼，“你说什么？”

　　礼灼缩了缩，喂，他这是什么表情啊？不准？哼！凭什么不准！我跟你讲一下我要下山又不是我要征求你的意见哦！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说的是想下山而不是要下山

　　明明是理直气壮，面对那表情又立马萎下去，软趴趴地撒娇，“哎呀。我想去山脚那间学堂看看啦。”她绞着衣角，脚尖在地上划来划去。练剑也练了这么些年，修为也还不错，好歹在山中是不会被欺负去了嘛。

　　鬼使神差的，他竟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日落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