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瞳无月》紫发罗裟

11、第十回：理发师的家伙

　　肥春赤着膀子躺在洗头床上，大裤衩拉到腰下，一只手搁在前档，鼾声阵阵，兀自做着甜梦。一阵咝沙咝沙的声音闯入肥春的耳朵里，一会大一会小，一会急促，一会又极慢，他翻了个身，瞌睡虫爬上眼皮，刚要睡着，咝沙声忽然停了，换成哗啦的水声，紧接是金属相撞的敲击声，叮当、叮当，叮叮当当，好生恼人，硬生生的将肥春吵醒了。
　　胖子恼气冲头，巨掌一撑，爬起身来，搓了搓肚腩上的膏脂，拧开小灯，抬头一看，墙上的钟刚跳到四点一刻。
　　“草，那个狗日的半夜三更打铁！”肥春忿忿的跳下洗头床，赤着脚走到外间。
　　理发店的门打开着，他一下子慌了，这么个破落地儿也能遭贼？肥春一手抄起一只吹风筒，踮手踮脚的往门边走去，一颗圆头往门外一探，傻了眼。
　　昏黄的街灯下有个人正蹲在地上，不是施华又是谁。只见他脚边放着一只铁砧板，隔着一把小铁锤，地上摊开一只磨砂皮缝制的小包，上面整整齐齐的装满了刀，剃刀！施华正用牙齿咬着一张皮装的布条的一头，左手牢牢的扯着布的另一头，右手夹着刀，将那显了锈渍的刃锋在那布上来回磨挲着，时不时的放进清水盆里洗两下，再磨，磨完放下，再拿起另一柄，在路灯下照一会，然后放在铁砧上用小铁锤敲几下，才开始磨刀。
　　“哥，你干嘛呢？”肥春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施华的眼睛一直盯在刃口：“刀生锈了，磨一磨，你去睡吧。”
　　胖子略有些不安：“哦，那我继续睡？”
　　“嗯。”施华头也不抬一下。
　　肥春偷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踮着脚尖回床，扯下了两团卫生纸往两个耳洞一塞，倒头一躺，微张的大嘴里渐渐扯动着酣睡的风箱。
　　那布叫磨刀布，跟外面常见的牛皮磨刀布不一样，反面皮子上加缝了一块寸许长的砂布，质感粗粝，可磨锈渍。
　　黎明前，理发店的小老板终于磨好了手里的刀。
　　十二柄全精铁打制的剃刀，刃背上刻着古朴的花纹。最大一柄三寸长，最小的仅有小指短。
　　十二柄剃刀，柄柄都有用场，上剃天王贵胄，下剃市井黎民，勿论男人的络腮须还是女人的脸寒毛，抑或婴孩的额发老朽的眉。
　　十二柄剃刀，旧时剃头师的吃饭家什，是传家的宝贝，是下九流行当也得讲究的仪仗。
　　当年施老头将这套东西珍而重之的传给了儿子，小理发师压根看不上，老店装修的时候还把它扔了。
　　今天，这老古董重见天日，在小理发师的手里，一柄一柄被磨的刃口薄如蝇翅、寒光闪烁。
　　磨刀霍霍向猪羊？施华面无表情的将最长的一柄夹在掌心里，轻轻的一抹而过。
　　一道血线刷的一下喷涌而出，施华用食指指头粘上血，在其余十一柄一一抹去，掌心的血滴在清水盆里，鲜红随着水波荡漾开来。
　　十二道刀锋，一盆血水，映在理发师的双瞳里，分外妖艳。
　　“呜呜呜呜呜呜！”七八道刺耳的警笛在老西街上一路呼啸，经施记理发店门前驶过，肥春一下子惊醒跳起，忙慌慌的往外跑，一头冲出店门，只见好多警车正在十字路口甩了个弯，往东南方向赶去，早起的老头老太太们杵着拐儿，震颤颤的交头接耳着。
　　“又怎么啦？”肥春问旁边一遛鸟的老头。
　　老头斜着眼，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大声点！”
　　于是肥春扯着脖子又问：“警车，看到了嘛，发生啥事嘛？”
　　老头侧着耳朵听了半日，扯着脖子回了句：“精神呐，我精神好的很呐！我遛鸟呐，你吃了没？”
　　聋子的嗓门和胖子的胃合奏了一支交响曲，肥春顿时放弃了八卦的心，正欲带上门，买个早点再回来，却又想起，仿佛天没亮施华便起了，这会却没见人，难不睡回笼觉去了？
　　于是肥春颠儿郎当的往理发店上下找了一圈，才发现理发师人压根没在。
　　此时墙上的钟跳到七点十五分，肥春也顾不上别的，先解决生理需求再说，便套了一件旧衫，把店门一锁，兜着钥匙走了。
　　距离理发店两公里外的一片街区站满了围观的小老百姓，像倒提的烤鸭一样直着脖子，拼命往巷子里头探。
　　那个两人宽的小巷外停满了警车，巷口拉着黄白相间的警戒线，里头都是警察，还有好几个警察蹲在巷口的垃圾堆旁边翻检。
　　“来了来了……”人们一阵涌动。
　　只见好几个套着鞋套、戴着手套和口罩的警察，双手提着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从巷口里走出来，直接登上警车。
　　人们的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
　　“李家那泼辣婆娘都快疯了。”
　　“这算什么，张家老儿当场吓得心脏病发，现在还在医院急救呢……”
　　“谁又能想到，两家人吵架能吵住个碎尸案来？”
　　“啧啧，听说那间屋里死了好几十个人呢，全被砍了头脚，挂在屋里晾着，连汤锅里都是人骨头。”
　　“太残忍了……”
　　“死相，别说了，今晚要做噩梦的。”
　　“你说，咱们这里真住着杀人犯吗？”
　　“这地方不能住了，又是小姐又是杀人犯的……”
　　一个满臂纹身的壮汉挤在人群里，死死盯着巷子。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纹身壮汉被挤来挤去，正不耐烦，忽然感觉到屁股被撞了一下，接着有人又扯了他胳膊一把。
　　纹身壮汉终于忍不住了，一扭头，正要开骂，却见一个瘦小白净的男人举着一只诺基亚手机道：“大哥，这是你手机嘛？”
　　纹身壮汉一惊，往身上一摸：“哎，是我的！”边说边挤出人群，伸手要接。
　　瘦小男子把手一缩，壮汉接了个空，又听他道：“你报个号码，我打打看。”
　　纹身壮汉一愣，见瘦小男人拿出另一台手机，这才会意：“136XXXX。”
　　手机号报完，瘦小男人也拨完了号，诺基亚登时滴滴答答的响起来。
　　瘦小男人干笑着说：“对了。”说完，将诺基亚塞进壮汉手里，转身就走。
　　纹身壮汉还没来得及回应，那瘦小男人已经在人群里挤得没影了，便回头看了巷子口一眼，往地上吐了一口脓痰，向街角走去。
　　施华看着纹身壮汉消失在街角，这才慢慢度了出来，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拨出号码，跟着从裤兜里掏出另外一台爱立信，输入几行短信发出，嘴角浮出一抹冷意。
　　“想知道是谁出卖你吗？拿十万块钱放到西街十号理发店6号储物柜，你会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