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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浴 ...

  •   尼禄捻了捻食盐,盐里夹杂的石砾扎痛他的指肚。他的脸色从羞红渐变为铁青,紧闭的嘴角有凶险的锋意。

      他当即下令彻查整个街区的食盐。

      随从们在贫民公寓里搜出成罐成罐的蓝绿色盐晶。食盐象小山一样堆在街头,还有一些盐是装在麻袋里的,数量之多令人惊叹。

      尼禄黑着脸站在私盐堆前,盐堆高得甚至能遮住太阳。他的身旁两侧尽是下跪的贫民,脊背低伏得几乎要揉进地上的黄尘里。他们噤若寒蝉,气氛仿佛滴水成冰一样寒冷。

      “这些私盐是啃食罗马法律的蛀虫。”尼禄阴冷地说。

      罗德的身影尽埋盐堆的阴影之下。他瞧一眼瑟瑟发抖的贫民,霜冷地说:“私盐的价格是正规官盐的一小半,这些连燕麦片都买不起的人只能选择便宜的私盐。”

      “这些私盐的流通绝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尼禄语气冷漠。他布着血丝的眼睛泛起湿润,有着血雾般的残忍。
      他面无表情地说:“贩卖私盐的罪犯应该以被剁成肉块的下场警示他人。血流成河的场景和浓烈的血腥味,才能扼死想要犯罪的心思……”

      罗德扫一眼他苍白的侧脸,没有言语。

      街道旁,有些病情严重的人跪着跪着,后背抖动得愈发剧烈,最终坚持不住地吐了一地,呕出一堆蓝绿色的秽物。

      尼禄往一旁挪了两步,愤懑地说:“罗马决不能有私盐存在,哪怕是一粒私盐都不允许存在!”

      “私盐的流通是您想象不到的。”罗德警然道,“我就曾经在军营领到过以私盐充的军饷。”

      尼禄惊愣,语气锋利地说道:“私盐居然已经流通到军队了?!”

      罗德轻轻点头,不远处的蓝盐倒映于他的黑瞳,象一片因变质而生的霉菌。
      他十分肯定地说:“这是一件涉及广泛的案件,与贫民和军队都脱不了干系。”

      暗色象铁锈一样结满尼禄苍白的眉眼。他神色沉重,若有所思。

      ……

      怪病又牵出一起罪行更大的私盐案。

      医生对缴获的私盐做了研究。他们将微微发蓝的盐水喂给绵羊喝,绵羊会逐渐厌食、消瘦和呕吐,粪便也变蓝变黑,最终在衰弱中死去。
      他们解剖绵羊和病患的尸体,发现肾脏肿得宛如泡胀的面包,颜色是恐怖的棕褐色。

      这些蓝绿色的私盐正是导致怪病的病因。

      购买私盐的都是家徒四壁的穷人,富人们都不会去吃来历不明的私盐。因此,罹患怪病没有富人,全都是贫民。

      医生将胡桃和鸭粪磨成粉末,配制成药方。尼禄将药材免费分发给病患,还送给他们牛奶和鸡蛋清,这能起到缓解症状的作用。

      病情初步得到控制。先前针对他的风言风语逐渐止息。

      私盐案的调查已经超出行政官的权力范围,尼禄无权调查。法院开始受理这个案子。

      然而,尼禄还有很多别的政务要处理。待修缮的堤岸、缺钱建造的浴场,他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已至深夜,尼禄还在工作,这已经成了他的常态。

      奴隶往油灯里添油,朝火势渐小的壁炉里投放新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他们为尼禄温凉的双脚裹上皮毛,点燃含有薄荷香料的熏炉,这有提神的作用。

      尼禄抱起熏炉狠狠地吸一口,凛冽的薄荷气味从鼻腔慢慢伸进肺部,再沿着他的周身漫溯到头脑。
      疲惫的尼禄将熬得发青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觉得清醒一点点。

      一双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再顺着骨骼抚摸到他光滑的脖颈,在那里狡猾地磨蹭两下。

      尼禄象痉挛一样浑身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脊背收紧得象一张铁板。他非常清楚这双手的主人是谁。

      “噢……别……别这么摸我的脖子……”尼禄缩着脖子,手指无助地扒着桌边。他的脸红得仿佛即将要从毛孔渗出血滴,佝偻着的腰背象一只蜷起的虾米。

      罗德的手从脖子慢慢向前,摸到细长的锁骨。他尖细的指尖就晃动在尼禄的颈动脉,那里象有生命力似的砰砰直跳。

      “看把你吓得。”罗德在他耳边轻语,“这个毛病还没好吗……”

      尼禄的耳边嗡嗡作响。他紧紧绷着身体,强忍着咬紧牙关,格外敏感的身体象一只被拉到极限的弓。

      罗德松开他,方才还黏着的手象雁过刮空一样消失得不留踪迹。

      他转过身坐上书桌,背靠堆积如山的公文,套着铁靴的腿脚微晃。壁炉的火光迎面打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有象镜面反射一样的强光。

      罗德瞄到尼禄刻笔下的文字,随口一读:“浴场至今仍缺少十万奥雷以建造锅炉间和热水室……”
      他停顿一下,思索着说:“十万奥雷,这相当于一整条街区的价格。”

      尼禄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他闷声咳嗽两声,瞥向罗德的眼睛还有一点迷离。
      他放下刻笔,“……我几乎向罗马的每一个贵族发出筹款的请求,还以永久的冠名来鼓励他们。但没一个人愿意出资……”

      罗德微怔,沉静的眼里有一丝惊疑:“这很奇怪。那些虚荣的贵族总是对冠名的荣光趋之若鹜。”

      “因为浴场容易亏损。”尼禄说,“它需要大量的木炭来生火,要供应橄榄油给人们挂身子,要每天更换池水,还要养活成批的奴隶给人们擦背。它就象一只吃钱的无底洞。”

      罗德跳下书桌,踱步走到壁炉边。火光象密织的金丝线一样罩住他的周身,他的黑发悉数被火风吹起。
      “我有个办法。”他平淡地说,“虽然它不一定可行。”

      尼禄盯着他线条美好的身段,愣了愣问道:“什么办法?”

      罗德转过身,将满目火焰挡在身后,冲他神秘地微笑,“跟我出去一趟。”

      ……

      此时夜深人静,街道两侧燃着孤独的火盆,深秋的蝉鸣象摇筛声一样一下下地响,象气流一样在空气中横冲直撞。一路都是空无一人。

      罗德驾着马车,停在一处山脚下。他驾起车来向来不看路上的石子与坑洼,直直甩着马鞭过去。
      尼禄一路颠簸,晃悠悠地爬下马车,跟着罗德走上山。

      这座山长满了树,青树象羊绒地毯一样铺设在山地。一轮乳白色的月亮吊悬在夜幕中,宛如一块漂浮着的羊脂膏。绿叶被照得显得亮白,象青绿湖水泛起的粼粼波光。

      月光被树木分割成无数根光柱。山路很不平坦。

      “我们去哪儿?”尼禄避开脚边的石块说。
      从叶缝间投下来的月光将他的卷发照成一根根银丝,皮肤象没有血液一样苍白。

      罗德走在前边,灵活地蹦跳在溪流之间,头也不回地说:“马上就到了。”

      尼禄一头雾水。

      直到两人来到半山腰,尼禄才豁然开朗。

      水声哗哗作响,石缝间的白水花象裙摆一样翻卷起来。树木少了一些,月光毫无阻碍地罩下。大小不一的天然水池象镜子一样分布着,还有或粗或细的小瀑布。池水是温热的,白雾般的热汽徐徐上升。

      “这里有温泉,我军队里的朋友带我来过这儿。”罗德掬起一捧泉水,微微弯起眼睛,回忆起军营生活的种种。

      他的语气里有细微的怀念:“他长着一双能找出一切乐子的眼睛,还有一颗用钱币铸造的心脏,是个市侩却有趣的家伙,还是一个讲义气的朋友。”

      尼禄心生妒意,心口象被施巫术一般逐渐僵硬。他没精打采地问:“那……那他现在呢?”

      罗德喝几口泉水,思考一会说:“他到了退役的年龄,现在应该在经商,毕竟赚钱是他最大的乐趣!”

      尼禄不语。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流淌在脚边的泉水叮咚作响,濡湿他的袍摆。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尼禄缓了缓神瞧过去。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头顶一阵充血。

      罗德正在扯掉上衣。

      他的肩胛骨象蝶翼一样舒展,腰线很紧实,那两点暗色也光明正大地裸露。他肌肉很纤长,此时因动作而微隆,有希腊雕塑的韵味。

      罗德继续动作着,解开腰带,褪下宽松的长裤。他的全身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微光,有极强的丝质感,有返璞归真的赤裸裸的人体美。

      尼禄的心脏狂跳,一阵如岩浆般滚烫的热血闯进他的四肢百骸。

      罗德用脚尖探了探水,将整个身体没入温泉中。他以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壁上,慢悠悠地望向呆滞中的尼禄。

      他错愕地说:“您流鼻血了。”

      尼禄如梦初醒。他慌张地擦一下鼻子,衣袖沾染了斑驳血迹。

      罗德清丽的五官在热汽中若隐若现。他的声音懒懒地传来:“您可以在这座山上建造引水道,一直连通到浴场。”

      尼禄怔怔地说:“……引水道吗?”

      “对,将山上的温泉引到浴场。”罗德说,“引水道虽然耗钱,但不需要长久的投资,存在的时间又很长。爱荣誉的贵族们会争抢着给钱以拿到冠名的。”

      尼禄在恍惚中点了头。

      罗德游走过来,浸湿的发绺贴黏在细白的肩膀。他将胳膊搭上岸边,对尼禄说:“下来。”

      尼禄头脑一热,脚底象生了油一样打滑,一下子摔进温泉,脑袋不幸地磕碰到石头,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

      罗德飞快从水里薅出呛水的尼禄,手背在慌乱中打到池壁的尖石,传来轻微的刺痛。

      尼禄从水里出来,咳嗽着,脑袋撞得脑袋发懵。

      湿透的卷发服帖地黏着他的后颈,象银亮的烫银一样。满是水珠的脸庞泛红,回不过神的样子。

      罗德忍俊不禁,替他揉了揉痛处,笑道:“水果然是您的灾祸。”

      他将受伤的手背展示给尼禄,“就连我也被您的命运殃及了。”

      尼禄捧住他受伤的手背。深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与水搅和成淡红色,再慢慢顺着胳膊流下去。

      罗德抬眼,见到尼禄惨白的嘴唇,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他扶着摇摇欲坠的尼禄,担忧地说:“您没事吧?”

      尼禄渐渐回拢意识,擦了擦眼睛,在蒸腾的热汽里隐隐看清罗德明艳的脸庞。

      罗德看着他,正色道:“你怎么了?尼禄……”

      尼禄没有回答,忽然低下头,伸出舌尖,将伤口渗出的血珠舔舐到嘴里。

      罗德惊愕,手背传来微疼的痒意,就象心脏被小猫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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