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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视主人为孩子 ...

  •   军队经过十多天的跋涉,终于抵达高卢。

      高卢是偏僻的行省。低矮的廉价木屋宛如杂草堆般错乱地排列。高卢人天生魁梧,却因为贫穷总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泥土铺设的街道扬起厚尘,衣服破烂的小孩只有石子作玩具。神庙的石柱被风蚀,掉落下来一地碎块。

      尼禄被安顿在单独的营帐里,罗德的营帐就紧挨在旁边。

      军营的环境对罗德来讲十分熟悉。他从水井里打了水,洗去脸上的风尘。

      他有着很修长的手指,有棱有角的,此时他明犀的五官完全埋进手掌。

      罗德以井水抚脸,浓烈的眉线被水濡湿得凌乱。他微抬起湿亮的眼睫,从细细的指缝间,瞧到了一身戎装的尼禄。

      铁丝盘错的锁子甲绷在尼禄身上。他纤直的腰身尽显,披挂着暗色的红披肩,皙白的手里紧握一柄利剑。

      他浑身满溢着进攻的气质,唯有那顶蓬蓬的银发很软糯,如流转于危山之巅的一朵白云。

      一身灰铁的尼禄好象一颗硌人的铁砂夹进罗德的指缝。他背后即是黄尘飞扬的天地。

      罗德揩去脸上的水光,唇角勾起一个轻柔的微笑,“还挺帅。”他笑道。

      尼禄于瞬间就羞红脸,愉悦宛如浓蜜般盈满他的心脏。
      他脚步绵软地走过去,铁靴在泥地上踩出一串细瘦而深重的脚印。

      “我感觉我就象一个被镀上铁皮的雕像。”尼禄挥了挥胳膊,柔韧的锁子甲无比贴合他的身形,“托加袍比这个可舒服多了。”

      “您所穿的是最轻便的。”罗德抬手,指向不远处体格强健的高卢军人,甩出一串闪亮的水珠,“一般的士兵只能穿又硬又松的鳞甲。”

      尼禄瞄过去。那里有两名士兵在进行格斗训练。
      他们持铁刀操木盾,以熟练的招式和剑法搏斗。其中一人如收割一般横扫利剑,扫出一片寒光;另一个以盾抵挡,于僵持的瞬间借势反攻。剑戟击打的声音响彻军营,如雷鸣般轰进尼禄的耳朵。

      “他们作战的经验比我丰富。”尼禄沉郁地说,极干净的眉眼微颤,有一丝无助。
      他忧虑的语气顿了顿,轻叹道:“我现在连射箭都不会,却要以羊皮纸上的理论指挥这帮生猛的家伙。这群士兵是不会听顺于我的。”

      “正常。”罗德抱起双臂,黑色的身影十分颀长。
      一绺阳光斜进浓厚的鬓发,隐约照亮他轻笑的脸庞。他的口吻随意而直率,夹杂一些照顾的意味:“毕竟您还是个连剑也没拿过的孩子。”

      孩子这个措辞使尼禄脊背微抖,心底传来一阵钝痛。

      他僵立一会,白净的脸庞宛如落满一层灰尘般暗沉。

      高卢的冷风遒劲,从远处裹挟粗粝的尘沙而来。罗德的长发被吹乱,脸颊被砂石击打得刺痛。
      他下意识地按住剑柄。

      尼禄忽然张口说:“我要变得和你一样强。”

      罗德愣一下,一丝笑意跳上他尖锐的眼角。他主动请缨:“那让我来教您。”

      尼禄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罗德狡黠地盯他一会,忽然黑影一闪,宛如幽火般逼近他。在尼禄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握住他持剑的右手。他的胸膛紧贴尼禄的脊背,飘逸的鬓发轻扎尼禄的后颈。

      尼禄的呼吸停滞一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罗德夺过他的长剑,直接扔到一边。长剑在空中打旋,咣一声砸在地上。

      “那就先从最简单的肉搏开始。”他低语道。
      他的嘴唇过于靠近尼禄,以至于尼禄能听见他性感的气声,宛如妖魅的咒语。

      ……

      高卢总督统领整个行省,有权调动兵马,管理整个高卢的财政、司法和工程。他是整个高卢的最高长官。

      总督来觐见时,克劳狄乌斯特地戴上面罩,以遮住脸上引人发笑的青紫。

      他坐在营棚里的兽皮王座上,瘦如细条的腰背佝偻着。老旧的烛光映亮他皱缩的五官。

      “好久不见了,雷珂。”克劳狄乌斯半掩着脸小声说。他那圆如黑豆的小眼睛可笑地转了转,有点不自然的模样。

      雷珂铁蹄般的脚步在他眼前顿住。

      他长着高挺的鹰钩鼻,身材宽厚,是个凶悍的大块头。他手里的长剑还蘸有干涸的鲜血,一道紫红的长疤从前额一直贯穿到他的耳朵,象一只扭曲的蜈蚣,使他总有一股粗鲁野蛮的气质。

      自卡里古拉时代,雷珂就一直担任高卢总督的职位。
      他多次镇压蛮族的叛乱,亲临无数战役,有赢也有败。

      雷珂轻蔑地瞟他一眼,嗖一声出剑,用剑尖勾掉了皇帝的面罩。
      “你又被一个女人给打了吗?”他态度傲慢。

      “噢……”克劳狄乌斯被这突然之举吓呆了。剑刃就距他的耳边不过毫厘。
      他眼光黯淡,委屈巴巴地说:“给我留点面子,雷珂。好歹我也是你的表哥……你不能这么吓唬我……”

      雷珂鄙夷,干脆面罩丢进火盆。面罩顷刻就化为灰烬。
      他锤印般的眼珠斜过来,对克劳狄乌斯怒目而视,轻藐几乎要化成尖刺从眼里戳出来。

      “你真是窝囊!”他抄起粗壮的胳膊。

      克劳狄乌斯象个受气包一样捂着淤青,从指缝间偷瞄雷珂,眼神幽怨。
      “你也知道我处境艰难,雷珂……我有一个恶鬼般的妻子,她倚仗着娘家对我胡搅蛮缠,我头上的的桂冠堪比荆棘……”

      “别拿她的家族遮掩你惧内的缺点!”雷珂冷冷地说,“她是有嫁妆有势力,但你也是皇帝,你有她没有的血统,跟她是势均力敌的!”

      “唉……”克劳狄乌斯疲惫地叹息,“帝位使我痛苦不堪。我每天都要为治理传染病焦头烂额,缺钱运营的浴场、久治不歇的洪水让我备受元老院的弹劾,倒不如来高卢躲上一阵……”

      “哼!”雷珂对他冷眼以待,讽刺道,“罗马人真是不幸,摊上你这么一个逃兵皇帝!”

      克劳狄乌斯长吁短叹。他松开捂着淤青的手,幽幽地抬眼,耷拉着的眼皮之下冒有哀怨的目光。
      他叹道:“如果当年你没有放弃帝位,这个皇帝我也是做不成的……”

      “闭嘴吧!”雷珂绷着脸打断道。

      他微侧过脸,前额疤痕的轮廓得以加深,十分狰狞,口气具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威慑力:“我是个忠诚于朋友的人,这你应该很清楚!”

      克劳狄乌斯悻悻地闭了嘴,给了雷珂一个怨妇般的眼神。

      雷珂迈着重铁般的脚步,咚咚地走到营棚门口。
      他掀开帘子,雄厚的身影被框在黄沙吹拂的背景之内,有一丝苍凉。

      “对了……”他想起来,“你这次还带上了尼禄?那个长得象小绵羊一样的家伙?”

      克劳狄乌斯点了点头,弯曲的身影在兽皮座椅上挪了挪。

      “昆汀死了,我还没来得及指定养子。目前他是最有希望的继任者。”他神色疲倦地说,“迫于元老院的压力,我只能带他过来……”

      雷珂侧过身,抄着双臂,带着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情说道:“你的儿子死了,可我从你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悲伤的痕迹……”

      克劳狄乌斯小心翼翼地瞧他,尴尬地咳嗽两声。他塌陷的肩膀难受地耸动着,好象浑身都套上了不舒服的绳索。

      “其实……”他细声细气地说,脸色十分虚弱,“我怀疑昆汀不是我的孩子。你也知道,我到了这个年纪……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震惊宛如火山一样在雷珂脸上爆发。他的眉目间皆是烟火缭绕的凶悍。

      “我的老天爷!”他感慨道,“你简直不象个男人!”

      “有些东西你理解不了的,雷珂。当上了皇帝,很多事情就由不得我了……”克劳狄乌斯蜷在兽皮上,神色悲哀地说,“我是这世界上最高贵的囚徒!”

      雷珂停滞一会,迈着重步走出营棚,抱以肆意的口气说:“我要去会会那个小绵羊!”

      ……

      自从克劳狄乌斯远走高卢,麦瑟琳娜就一直住在父亲家里。

      尤利乌斯全身心地安慰他的女儿。他倾尽物力和时间去溺爱她,连美貌的奴隶们都不怎么去临幸了。

      他亲自下厨,为麦瑟琳娜烤制一条胭脂鱼。
      嫩红的鱼皮被烤得微微翻卷,鱼肚子里灌满猪肉末。他精心地往鱼皮上铺满核桃碎,用烧热的橄榄油一浇,鱼肉香溢散开来,连鱼刺都酥脆得可以食用。

      麦瑟琳娜披着黑丧服,面对着镜子,枯瘦的手慢慢抚过憔悴的素颜。

      尤利乌斯把胭脂鱼端到她的梳妆台上,慈爱地抚摸她枯燥的红头发,柔声说道:“你得吃点东西,麦瑟琳娜。”

      麦瑟琳娜撕开鱼肉,机械地往嘴里塞一勺猪肉末。她抖动的眼睑愈发鼓胀,涌出的眼泪落满鱼肉。她吃着吃着就哭出声来。

      “我的昆汀以前也爱吃这个……”她哭泣道,“我的孩子啊……为什么死去的是你呢?”

      尤利乌斯心疼地搂着她。麦瑟琳娜的眼泪鼻涕沾上他的丝绸。

      “我的儿子死了……”她向他的父亲抱怨,“我失去了一切……克劳狄乌斯已经打算收养别的男孩……那个阴险的白眼狼,辜负了我们给他的丰厚的嫁妆!”

      尤利乌斯拍拍她的后背,想了一会说:“你可以考虑再生一个,我的孩子。你有那么多英俊的男奴,只要是你所生,克劳狄乌斯就不敢造次……”

      麦瑟琳娜绝望地摇头,粘稠的鼻涕流淌在她嘴边。她攥紧父亲的袖摆,哭着说:“我不想再遭受一次难产了,父亲……我已不再年轻,谁知道一个性别未知的婴孩的到来会不会让我送命……”

      尤利乌斯忧愁地叹息,乱网般的胡须被吹动着。

      麦瑟琳娜挪过涕泪纵横的脸,埋进他肥软的肚子。尤利乌斯的丝绸立刻打湿一片。

      “我的家族也要跟我的孩子一样陨落了……”她语气悲戚地说,“我无法做到亲眼见证它的没落……”

      尤利乌斯弯下腰,安慰地亲吻她的红发,大腹便便的身影象葫芦一样立在地上。

      麦瑟琳娜的双眼血丝满布,五官因为狂躁而抽动,好象有一只浪潮迅速推移过她的脸皮。

      她情绪极端,已然歇斯底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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