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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盛世明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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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渺城外三里处,正是义军的驻扎地。中军帐内,史艳文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手中的密信,整个人都呆住了。
史存孝刚刚打完了一场恶战回到营寨,准备向史艳文汇报战况,结果一进中军帐就看见了一个呆呆的爹亲。
“爹亲,我回来了。”
史艳文完全没有反应。
史存孝有点惊讶,爹亲这是怎么了,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爹亲这个样子。他走到史艳文的身后,伸出手张开五指在史艳文的眼前晃了晃。
“爹亲?”
然而史艳文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史存孝干脆双手握住史艳文的肩膀,用力摇晃。
“爹亲——”
“啊……”
史艳文终于回过神来了。
“存孝,你回来了……你受伤了?”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不严重,冥医前辈已经替我包扎过了。”
“唉……”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好吧……那……战况如何?”
“我军险胜,敌军伤亡过半,退回城中。”
“我军的伤亡情况呢?”
“我军阵亡三百,轻伤八百,重伤二百。”
“嗯。爹亲了解了。”
“对了爹亲,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你整个人都呆住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自己看吧。”
史艳文将密信递给他。
史存孝越看越是愤怒,最后终于忍不住撕了密信。
“俞明德没死……俞明德竟然没死……那前世俞志远诬陷你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出面阻止!你在大牢里受折磨的时候,他人在哪里!你被斩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甚至……一直到我和师父以及剑无极一起入宫刺杀俞志远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现过。口口声声说自己在乎你,在乎俞志远,在乎灵渊国,他就是这么在乎的吗?!”
“存孝,冷静,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听爹亲给你分析分析。”
“还有什么好分析的!他骗了你,骗了他儿子,骗了我们所有人!”
“存孝……唉……你先过来,坐下消消气……听话啊……”
“哼!”
“存孝,虽然爹亲也不知道明德陛下为何还活着,也不能肯定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是死是活,但是,有一件事情爹亲可以肯定,那便是明德陛下对灵渊国的热爱和责任心是毋庸置疑的。像这等动摇国家根基的事情,若是他知晓,便绝不可能放任不管,就算来不及阻止,他也一定会去找俞志远问清楚前因后果。既然他直到儿子身亡都没有出现过,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前世发生的事情与这一世不同,他那个时候确实驾崩了;另一种便是,他还活着,但是走得太远,也没有事先在京城留下眼线,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灵渊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反正你就是千方百计地要给别人找理由开脱就对了。”
“哈哈哈,好了别怄气了。你想想看,我们两人重生以后,虽然一切还是按着原本的方向在走,但是,很多具体的事件都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变化,比如明德陛下宣召你进宫,这件事情前世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甚至他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你。还有吴顺的死亡时间比前世提前了半年,而木林等人的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也都与前世不同。所以,明德陛下的生死也很有可能与前世不同,这大概便是我们重生所导致的连锁反应吧。”
“唉……你还真是好欺负。”
义军已经在云渺城跟目炬军周旋了几个月,然而目炬军兵力雄厚,目炬国国君也是一名智勇双全的枭雄,即便史艳文的战略再如何精妙,也始终无法撼动目炬军。
眼看战事胶着,义军损耗严重,史艳文终日愁眉不展,夜不能寐,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原本便清瘦的身形看起来更加单薄。史存孝看着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天,目炬国国君终于失去了耐性,见义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便整顿好大军,直接向义军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义军众人各个伤疲在身,哪里抵挡得了如此猛烈的进攻,很快便被目炬军突破了防线,整个营寨都被目炬军包围了起来。
史艳文命众人摆好防御阵型。史存孝站在他的身边,用自己的左手握紧他的右手。
“爹亲,今日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能跟你同生共死,我已经无憾了。”
“存孝,我们还有机会,不能放弃!”
“我明白,我会战到最后一刻,保护你到最后一口气。”
“傻孩子……”
就在义军危急之刻,包围圈外突然响起了另一阵杀伐声。
史艳文抬头望去,入眼的是一面水蓝色镶金边的大旗,上书两个墨色大字:灵渊。
是我们灵渊国的援军……援军终于来了!
史艳文顿时精神一振,提起内力,大声下达军令。
“众人听令,灵渊国援军已到,众人集中精神,配合援军突围!”
这支援军是经过俞明德整合过后的精英战力,战斗力极为强悍,不一会儿便将目炬军的包围圈冲开一个缺口,长驱直入,与义军众人会师。
经此一役,目炬军大败,目炬国国君放弃了云渺城,在牺牲了数千名士兵之后,终于逃回了目炬国境内,不敢再出。
中军帐里,俞明德坐在上座,史艳文和史存孝坐在他的对面。
史存孝表情复杂地看着俞明德,忍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为何要骗我们,为何直到现在才出现?”
“小兔崽子!你还真当寡人是神啊!寡人假死之后就去了沐凉国,那里有温泉,环境好,适合养生。寡人相信志远,也相信爱卿,所以就把灵渊国放心地交给他们两人了,也没在京城留什么眼线!直到三个月前,有一批灵渊国边境的居民为逃难而进入了沐凉国境内,寡人才知道灵渊国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事情变成这样,寡人也很震惊,谁知道志远那孩子这么不让人省心啊,谁知道爱卿竟然会辞官走人啊……我说爱卿啊,志远那孩子是笨了点,但是他一直都很努力啊,而且也很听话,你为何要放弃他啊?”
听到最后这几句话,史存孝终于忍无可忍了,他觉得自己此刻很想杀人。
“陛下,草民知晓,俞志远是你的心头肉,你要怎么宠他是你的事情,你要怎样无视他的缺点,认为他是天下第一棒那也是你的事情,我无权过问,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爹亲辞官是为了保住我们父子二人的性命,留住有用之身以应对灵渊国可能发生的变故。爹亲若是不辞官,你现在看见的就是一座坟墓,俞志远一直都想要除掉爹亲,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发觉吗,还是说,你对他的纵容已经让你可以无视他所有的小动作,认为他不管做了什么都没问题?你居然认为爹亲辞官的原因是嫌弃俞志远笨,所以便要放弃他、放弃灵渊国?亏你还自称了解爹亲,信任他,重视他!你就是这么重视的吗?!”
“存孝……不得无礼。”
“不得无礼?那你想要我怎样,看着他一边把儿子宠坏了,一边还要责怪你不肯心甘情愿地被他儿子害死吗?!”
俞明德已经彻底懵了,史存孝所说的这一切,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注意过。
“寡人……真的……不知道。志远他……居然想要除掉爱卿吗,怎么可能……他在寡人面前明明对爱卿很尊敬啊……怎么会这样……”
史艳文叹息。
“陛下,没事了,都过去了。”
“唉……对不住,寡人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陛下不必如此,草民从未怨怼过陛下。”
“对了爱卿,寡人这次来,除了支援你们以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史艳文听旨!”
史艳文一愣,立即起身跪下。
史存孝也起身,跪在他的身后。
俞明德自袖中取出一封手谕,打开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寡人俞明德宣布,即日起禅让皇位于史艳文,史艳文在位期间不得更改国号,望卿一世贤德、中正仁和、勤政亲贤。艳文呐,接旨吧。”
史艳文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史存孝更是完全呆住了。
“陛……陛下,这……”
“怎么,你不愿意吗?”
“草民惶恐,请问陛下为何不将皇位传承给自己的子嗣,而是要禅让给草民呢,草民并没有皇室血统,实在不敢僭越。”
“寡人的子嗣都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哪里还能继承什么皇位。”
“啊?难道……”
“俞氏一族已经绝后,现在就剩下寡人这么一个老头子了……唉……真正的孤家寡人。寡人今年已经九十五岁了,等过了年就九十六了,你难道还指望寡人再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吗……如今还能让寡人信任的人只剩下艳文你了,你又是唯一有能力执掌一个国家的人,寡人不把皇位给你,还能给谁呢?”
“陛下……”
“你若实在不愿意,寡人也不会强逼你,等到寡人寿终正寝了,灵渊国大概也就灭亡了……”
“唉……草民……接旨。”
见史艳文终于同意了,俞明德顿时喜笑颜开,乐颠颠地走过去扶史艳文站起来,把手谕塞进他的手里。
“艳文呐,寡人来这边之前,就已经跟文武百官宣布过这件事情了,你现在就可以收拾行李,跟存孝一起回京城准备登基了,你们到了京城之后就直接去皇宫,小浩子正在皇宫门口等你们呐!”
“陛下……”
“诶,别再叫陛下了,你应该叫寡人太上皇,现在你才是皇帝呀。”
“是,太上皇。”
“哈哈哈很好很好,艳文真乖,那寡人就回去沐凉国继续养老去了。哦对了,寡人带来的这支军队以后就归你了,这些都是寡人亲自培养的精英,值得信任。”
“多谢太上皇。”
“嗯,那寡人就先走了。”
“恭送太上皇。”
史存孝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现在还有点懵,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史艳文,有点手足无措。
“爹亲……”
史艳文走到他的身前,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存孝别慌,先跟爹亲一起去告知众人这件事情吧。”
“好。”
史艳文跟义军众人说明了情况,告知众人可以自行决定去留。众人对史艳文即将登基称帝这件事情震惊不已,但更多的是欣喜,一致向史艳文拱手祝贺。
江湖侠客们自然不愿意涉足朝廷,因此史艳文便赠与他们一些财物作为盘缠,让他们回归江湖去了。参了军的平民则是全部同意被史艳文收编为正规军,毕竟吃官粮要比过去自己耕地、靠天吃饭要靠谱多了。至于日隐钱庄众人,则由锦烟霞带回闵州。原本史艳文已经宣布卸除自己的庄主身份,可是众人一致请求史艳文继续担任庄主之职,平时可以由锦烟霞代理,等史艳文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就回到钱庄里看看大家,哪怕只是回来住几天也好。史艳文拗不过他们,只好同意。
刚刚经历过战乱的京城看起来有些破败,但是人们的脸上却时常露出笑容。战争已经结束,新皇即将登基,据说还是有着贤德美名的前丞相。皇帝贤明仁德,百姓的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史艳文与史存孝乘马车来到了皇宫门口,大内总管王浩果然已经等候多时。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王浩看起来沧桑了许多。
登基的诸多事宜王浩早已准备妥当,史艳文进入熏沐殿焚香沐浴,为次日的登基大典做好准备。
次日清晨,百官到齐,史艳文身着龙袍,头戴冕旒,一步一步庄重又踏实地走进金銮殿,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上。
文武百官三跪九叩,齐声高呼万岁万万岁。
史艳文宣布册封史存孝为太子,册封大典三日后举行。
同时,史艳文废除了内阁制度,重新设立丞相之职,丞相的人选要在经历层层考验之后,由史艳文亲自选拔。
早朝过后,史艳文喜欢穿上一身绣着青龙图案的明黄儒袍,外罩一件明黄色的轻纱外袍,看起来尊贵又不失飘逸。一头及膝长发依旧如过去一般分出一半以一支长簪在脑后挽起,剩下的一半披散在身后,只不过长簪由过去的白玉竹节簪,换成了黄金苍龙簪。簪头盘踞的苍龙栩栩如生,仿佛即将冲天而起,龙口中衔着一颗夜明珠,夜里会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簪尾极为锋利,如同针尖,足以在瞬间刺穿人的喉咙,割断人颈侧的动脉。这支发簪便是史艳文贴身的武器。
而已经成为太子的史存孝,身着明黄色劲装,长发依然扎成高高的马尾,拢在紫金冠里。
即使身在皇宫里,史存孝的武功也没有荒废,依然每天坚持修炼,进境又提高了不少。
灵渊国甫经战乱,百废待兴,史艳文起早贪黑,忙得天昏地暗。史存孝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替他分担了不少工作。
眨眼间五年过去,灵渊国经过史艳文的精心治理,朝堂之上君臣齐心,国家经济繁荣,兵力强悍,百姓安居乐业。灵渊国终于迎来了千年难遇的繁华盛世。
如此一来,史艳文也轻松了不少,国家太平无事,大臣们也不会没事找事天天来找他。因此,史艳文常常连续一个多月都无事可做。
一日傍晚,史艳文早早洗漱完毕,懒洋洋地靠在龙床上,头发披散,黑亮柔滑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铺在枕上、床上,如同墨色飞瀑飞流而下落入山涧。
史艳文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手里拿着黄金苍龙簪转来转去地把玩,锋利的簪尾在他的五指间穿梭,却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
史存孝端着一碗雪梨燕窝走进史艳文的寝宫,将燕窝放在龙床旁边的矮几上,之后便伸手握住史艳文转着发簪那只手的手腕,将发簪小心地取下,放在矮几上。
“爹亲,你怎么还一边发呆一边玩这个,也不怕划着你自己。”
“哈,爹亲已经练了这么多年的九阳凤凰刺,手上有分寸,不会伤到自己的。”
“好好好,爹亲最厉害。赶紧把燕窝吃了,然后漱漱口,早点休息吧。”
周围没人的时候,史存孝依然叫史艳文“爹亲”,史艳文也同样以“爹亲”自称,父子俩都觉得,比起象征着无上地位的“父皇”,还是这个称呼更加温馨一些。
史艳文吃完了燕窝,漱了口,便起身拉着史存孝在床边坐下。
“存孝,最近爹亲无事可做,大臣们也都不来找我,日子过得真是寂寞。不如我们明日便回去日隐钱庄住上几日如何?”
“好啊,剑无极去年的时候给我传讯说,钱庄里来了一位名叫废苍生的前辈,铸造之术无人能及。他正在研制一种名叫木鸢的东西,说是要送给你作为你的五十大寿贺礼。这只木鸢据说可以载着人飞行,动力是一种叫做不灭火的东西,据说是他们废字流的特产。而且木鸢飞行的速度极快,以后我们乘坐它在皇宫和钱庄之间往返,只需要两天的时间便可。”
“哈,竟然如此神奇,这世间果然高手无数,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史艳文父子二人化装成平民,赶了七天的路,终于抵达了闵州城。日隐钱庄全体成员分成两列在钱庄后方的大门口迎接他们——除了废苍生。
寒暄过后,史艳文与史存孝在锦烟霞和剑无极的引领下,走进了日隐钱庄特意为废苍生建造的工坊里,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铸造之神。
只见废苍生穿着一身白衣,在铸剑炉旁边叮叮当当地打着铁,时不时地抬起手擦擦脸上的汗,即便是听到了史艳文等人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史艳文走到废苍生的身后,向他行了一礼。
“在下史艳文,见过废苍生前辈。”
“嗯,还可以,没有架子……你身后那个小的呢?”
史存孝感到无语,他刚刚正在全神贯注地寻找那只木鸢,没注意这边的情况,不曾想竟然被前辈点了名,只好学着爹亲的样子上前行上一礼。
“晚辈史存孝,见过前辈。”
“嗯,这样才像话。”
“前辈,你不是说有一只木鸢要送给爹亲吗,木鸢在哪里?”
“年纪轻轻的急什么,等着!”
“……”
这个前辈说话怎么这么呛。
好在废苍生并没有让众人等待太久,大约一刻钟以后,他终于打完了铁,拿起毛巾擦掉了脸上的汗水之后,便带着众人一起去参观他的得意之作——木鸢了。
木鸢很大,一次乘坐四个人绰绰有余。史艳文对这件礼物十分满意,赞不绝口。
“前辈果然非同一般,这只木鸢真正是巧夺天工,艳文深感佩服。”
“哼,一件玩物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午后,史艳文懒洋洋地躺在庭院里的贵妃榻上,一边享受着春日里的微风一边看着手里的话本。
不远处,史存孝和霍雷音两个人坐在大树底下喝酒,霍雷音盯着史艳文看了一阵以后,往史存孝的身边凑了凑。
“我说少庄主,咱们庄主到底是怎么保养的啊,这都五十岁的人了,怎么长得还跟个少年似的……哎呀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居然有人越长越年轻……”
只见史存孝神秘兮兮地凑近霍雷音的耳朵——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爹啊,其实是个神仙,不老不死,而且啊,他的身上还天天往外冒仙气儿,我们跟他接触久了,也能健康长寿、驱鬼辟邪……”
霍雷音一拳捶在他脑袋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小兔崽子我听你在这胡扯!他娘的老子还是黑山老妖呢!”
此时萧枭和玉千重也过来了,看见史存孝被霍雷音给揍了,两人当场放声大笑。
史存孝对这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表示鄙视。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看见我被揍了,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萧枭走到了史存孝的身边,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是想不到,庄主居然当上皇帝了,而少庄主你居然也成了太子……哈,我到现在都还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是啊,这样的结果,我和爹亲也完全没想到。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奇妙之处吧。不过……”
史存孝转过头看着史艳文,眼神中满是敬重和依恋。
“虽然朝堂与江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皇帝与庄主也是两种不同的人生。但是,对于爹亲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的身份如何变化,他要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变,那就是倾尽他的一生来守护这个国家,守护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位子民。我想……这就是他一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