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边》叶棠

4、第四章

　　张显宗认真的点了点头，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他也不例外。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了没意思。”于曼丽转了转身子，脚步轻盈，她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自我觉得很满意，“真好看，我还没从穿过洋装呢，我陪张参谋长看了这么几天书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作为报答，你是不是该给我买件衣服？再请我吃顿饭？”

　　知道这或许并不是段美好的故事，张显宗没有多问，不过倒是很惊诧于这个小姑娘的直白。

　　他并不懂该怎么挑女人的衣服，只是这衣服确实好看，不，应该说是穿在她身上确实好看。

　　衣服有的时候要靠人来衬的，这样美丽而又张扬的于曼丽衬这素雅的颜色，一点儿也不违和。

　　“老板，同样的料子样式，照着这位小姐的腰身做一件，做好了送到张府里。”张显宗没有犹豫地吩咐。

　　“那，谢谢参谋长了。”于曼丽笑得娇俏。

　　出了洋装店。

　　“想吃什么？”他轻声问。

　　于曼丽比他矮了一个头，脚下穿着高跟鞋也还是比他矮了一块儿，张显宗同她说话得低一低头。

　　“都好。”

　　最后经过一家川菜馆时，于曼丽停下了步子，“这个吧，冬天吃川菜正好。”

　　张显宗想定个包厢，转头却看到于曼丽却已经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冲他挥手，“在外边吃吧，多热闹。”

　　张显宗没多大异议，从她对面坐了下来。

　　菜很快上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红彤彤的辣椒铺在上面，很有食欲的样子。

　　于曼丽不是很饿，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夹着菜。

　　正吃着，于曼丽忽然抬眼看了眼张显宗，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

　　张显宗正被她笑的莫名奇怪，接着就看她揪了揪衣服，叹了口气，似是很无奈，“今天这位置选的真不对，这风吹的我头疼，参谋长不介意和我换一下位置吧。”于曼丽说着站起身来。

　　张显宗看了一眼那边大开的窗户，再看看于曼丽单薄的衣服，“我去叫人关上。”

　　说话间于曼丽已经走到了他那边，“可别，我可不想最后吃的身上头发上都是味儿，开着窗还挺好的。”

　　俩人换了位置，于曼丽笑意更深，最后低头伏到了桌子上笑，看着对面被她笑的莫名其妙的张显宗，止了笑意，“你这参谋长当的可是不合格，被人盯了一路都没注意？”

　　一句话说得张显宗有些错愕，刚想抬头去找她说的是谁，于曼丽起身夹了块鱼肉到他面前的碟子上，正档住了他，轻声说，“你对面后三桌的位置左边坐的那人，瞧瞧你可认识？”

　　张显宗并不傻，听闻这话不动声色往后看了一眼，于曼丽说的地方果然坐着一个人，那人脸被手里的报纸挡着，不过身形却是很熟悉。

　　是谁呢？他的脑子里划过一个又一个的人。

　　这几天他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跟着他的那人，没想到面前这小姑娘如此精于观察，他有些懊恼自己的无用。

　　不过那人似乎真的只是观察他而已，没有什么大动作。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是不愿打击这位参谋长的内心，于曼丽慢条斯理咽下口里的菜，拭了拭嘴角，“你察觉不到很正常，你是男人，又常年打打杀杀，总是神经粗些，我不一样的呀。”

　　除了那段小插曲，这顿饭吃的倒是很尽兴，出了门时才发现外面又下雪了，雪花不大，可落在人身上凉凉的，寒气似乎要冻到人的骨子里。

　　张显宗让卫兵回去把车开过来，自己陪于曼丽在饭店门口等着。

　　于曼丽似乎是很兴奋，露出雀跃的表情看着天上，“真好，又下雪了。”说着下了台阶，站到了雪地上，抬头闭上了眼睛。

　　冬日夜寒，下了天更加阴冷，她的狐皮小毛领在这样的天气下根本顶什么用，张显宗解了斗篷，披到了她身上。

　　一件带着体温的斗篷似是从天而降，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于曼丽转头看到了身边只穿军装的张显宗，“谢谢参谋长了。”

　　“你很喜欢下雪？”张显宗反问，伸手很自然地拂去了她头发上的雪花。

　　“喜欢，下了雪干净。”于曼丽垂眸看着被白雪覆盖的地面，手指紧紧攥着。

　　她短暂的十几年生命，最高兴的事发生在下雪天，最大的悲剧也是这样的时节。

　　“嗯？”张显宗有些不解，却也看出来她现在比起刚才身上多了些惆怅的味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于曼丽忽然笑了，“车来了，回去吧。”

　　卫兵果然已经把车开了来，不一会儿就停在了二人面前，接着停下来，里面的人出来行了个军礼，“报告参谋长，车开过来了。”

　　”上车吧，曼丽。“张显宗替她开了车门，又伸手在车顶的位置挡了挡。

　　后面站着的卫兵哪见过这平时不苟言笑的张参谋伸手替人开过车门，不免有些惊诧，不过却也没敢多看。

　　关了车门，张显宗绕到另一边上了车，坐到了于曼丽旁边。

　　汽车行驶过积雪的街道，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车里的两人都是静默的不说话。

　　饶是张显宗也觉出了她此时情绪不对，脸上带着笑，手上却是紧紧攥着拳头。

　　“好好的一双手，可别被自己掐出印子来毁了。”张显宗忽然毫无预兆的伸过手去掰开了她紧握的手。

　　她的手指纤长，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指若削葱根。

　　“想不到参谋长还是这么个怜香惜玉的人。”于曼丽轻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放到了膝盖上。

　　张显宗自嘲一笑，收回了手，再也不去看她。

　　汽车一路平稳的开到了云烟楼的后门才停了下来，于曼丽隔着汽车的玻璃，看着那方小小的院门，想要开车门的手似乎有千斤重。

　　像是狠了狠心似的，于曼丽解开了斗篷的口子，把衣服还给了张显宗，伸手推开车门，下了车。

　　站在车门外，于曼丽看着车里那个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俯下身敲了敲车窗，绽开了一抹笑，“谢谢参谋长的衣服，谢谢参谋长送我回来，我…回去了。”

　　说完话于曼丽转身就走，几乎是毫不犹豫。

　　伸手推门时，身后忽然响起“砰”的一声，接着被一个人抱到了怀里，那人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环着她。

　　“如果，我替你赎身，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本来不是就要这么一个结局吗，无论如何，她要离开这个地方，无论去哪里，怎么现在听到这句话反而是觉得有些鼻酸，心里头说不出的委屈，像是漂泊了好久，终于能停下来似的。

　　于曼丽紧紧咬着牙不发一言。

　　“我可听说参谋长家里有八个姨太太呢，怎么，我要当第九个吗？”她终于开口了，嗓子有些沙哑，说话还带着点鼻音。

　　张显宗放开了手，转过了她的身子，脸上有点心虚，“那都不是我愿意的，给我时间，我会解决掉她们。”

　　于曼丽侧着头看他，张显宗被她的一双眼睛看的不自在，那双眼睛仿佛洞察一切般。

　　“当然，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以为她不会答应，说完这话就想离开，自己也是莽撞，今天这话怕也是吓着了她。

　　明天他会把钱送到老鸨手里，以后如何，全看她自己，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于曼丽双臂环胸，站在台阶上，看着欲离开的张显宗，声音仿佛消散在漫天大雪里，缥缈却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