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堂琐事》不达意

9、大暑

　　这种天气热得像蒸笼一样，人就算在路上慢慢走也会大汗淋漓。
　　画杏正熬着兰腾嘱咐的酸梅汤——山楂，乌梅，乌枣，甘草，陈皮，干桂花，小火慢熬。灶边是她夏日里最不愿待的，热得她一身汗。
　　看着这小火稳稳地炖着，画杏准备偷偷溜出灶屋透透气凉快凉快，便溜到了前厅，却见兰腾横抱着一个昏迷的孩子快步走进里屋，放在床上。
　　“兰先生，这...”
　　“这个拿去把它熬了，快点。”兰腾不看她，递给她一包药，一边扶着孩子的头按着他的人中穴，“三碗水，八分。”
　　“哦好。”画杏看那孩子奄奄一息，身旁站着一对老夫妇焦急地看着，赶紧抓着药包跑向灶屋。
　　“唉，我又回来了。”画杏走进热气哄哄的灶屋，无奈地摇摇头，又手脚轻快地开始手中的动作。
　　“这孩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还有这老妇...”画杏坐下添着柴火一面自言自语，“咦？那不是那日临近午休兰先生不肯再看的那老人和孩子么？”竟是他们，这孩子好像比上次加重了了。
　　等到药熬好，画杏端着来到里屋时，兰腾已经在前厅坐堂看病，而孩子气色缓和了些，两个老人则局促地站在床侧，目光不离孩子的脸。
　　“两位老人家，先坐下歇息吧，”画杏一面说着，一面要给那孩子喂药。“哎不不不，姑娘你坐，我们来就好，”老妇人说着接过她手中的碗，一面叫醒孩子扶起他喂药，而那老汉也是抱歉地对画杏说：“辛苦姑娘了，你和兰先生的大恩大德我替孩子谢谢你们啊谢谢你们......”老汉说着竟跪下来。
　　“这...别，别这样，快起来啊老人家.......”画杏匆忙想要扶起老人，可老人力气大得很，竟扶不起来。
　　“画杏。”兰腾的声音从前厅传来。
　　“哎”她也顾不上老人家了，急急走向前厅。
　　“添一下杯里的水。”兰腾慢条斯理地举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递给她，看着病人又继续询问病情：“晚上可会失眠？”
　　画杏便匆匆端了瓷壶来添水，兰腾又道：“去做饭罢。”
　　“好，”画杏一顿，“兰先生，可不可以，留他们下来吃饭？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随你。”
　　“好嘞。”
　　一蹦一跳走到里屋时，跪地的老人已经起来，画杏道：“老人家，你们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
　　“这...这可怎么好...姑娘...”老人话未讲完，那丫头已不见了踪影。
　　“哎，我又回来了。”画杏见到灶屋又是一脸沮丧，取了蔬菜瓜果开始忙活起来。
　　不久，她就被这不断滚沸的锅炉弄得手忙脚乱，扔了菜下去又跑去找盐，“啊怎么又焦了？”其实这孩子从未学过做饭，当时兰腾问她都答会，也只是为了留下来的权宜之计罢了，而，这兰先生已是吃了好些日子她烧焦的饭菜，好像也习惯了。
　　“孩子，我来帮你罢”却见是那老妇，慈眉善目，一脸卑微地看着她。
　　“哦，好啊”画杏伸过去让她接手，“婆婆你做饭好不好吃啊？我们家兰先生可是很挑剔的哦。”
　　“呵呵，老妇也没见过世面，只会做些我们村里的菜，我那孙儿倒是吃得挺香，就是不知合不合你们胃口。”老妇人说着，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叮叮咚咚入了盘，青葱颜色，飘然菜香。
　　这小丫头一看就是不会做饭，由她主厨却道兰先生挑剔？老妇和蔼地笑起来：“姑娘活泼，像极我姑娘。”
　　“诶婆婆您女儿吗？您有个女儿啊？那孩子可是你们孙儿？那你们怎么...”画杏叽叽喳喳的提问永远没停，一颗庞大的好奇心忙活着，直到兰腾休息进里屋吃饭她仍问个没完。
　　食不言，嗯，他一坐下来就一顿饭无言，只有那刚从鬼门关里走回来的孩子不明所以地看着所有人，又静静地埋头吃饭。
　　饭后画杏洗完碗筷，又跑去扰人清梦：“兰先生。你还没睡吧？”
　　“嗯？”他闭着眼皱皱眉，翻过身背对着她，表示他的不耐烦。这丫头自从来到这里，他就没完完整整睡过一个午觉。
　　“嘿嘿”画杏只当看不见，“那个，可不可以留他们祖孙三人住下来呢？他...”
　　“不行。”
　　“哎呀兰先生你听我说嘛，那孩子叫阿七，他爹爹当时战乱被征去当兵一去不回，而他娘亲几年后便难耐贫寒离家出走没了音信，只留他们祖孙三人相依为命，这孩子病的太重村里又闹饥荒，这才出来的，现下也无处可去，若是留在安和堂，婆婆可以给我们做饭，而爷爷也会去做长工，就给他们个居所嘛兰......”
　　“你太吵。”这丫头说起话来简直就像说书的，凄婉片段百折千回，完全不用打草稿。喋喋不休太烦人。
　　“兰先生你...”
　　“闭嘴！你安排便是，别来烦我。”
　　“是！兰先生太好了！我就说你心善嘛你看...”少女高兴地喋喋不休一边去了，倒留兰腾一个人生闷气，好端端地过清闲日子怎么接二连三地跑出这么多人让他养着？先是这不明不白的丫头，这下又多了三口人，“琐琐碎碎。”不耐烦地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