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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海有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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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细浪涌过,宫门上的铃儿叮当作响。
日光透过海水照到窗边静立的女子身上,肤如凝脂,青丝泼墨,清秀佳人,温婉而立。
那女子一袭碧色广袖莲纹长裙,青丝低垂,简单地绾了个髻,眉目精致,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而那衣裙下,却有着一条月白的鱼尾。
这里是东海,鲛人宫。
碧衣鲛人推门而出,独自一人游走,在蔚蓝的大海中寻了一处斑斓的珊瑚,背靠着坐下。
“阿殷。”温和的声音响起,一名鲛人游至她跟前,“君上正在寻你过去商讨婚事呢,你到躲在这。”
阿殷抬首看他,少年衣袂被水冲的扬起,面容温淡而隽雅,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久弈,莫要再取笑我了。”
少年游来坐下,温声说道:“君上为公主安排的这桩婚事乃是极佳的婚事,阿殷你有何不高兴的?”
一条红色小鱼从珊瑚丛中探出了个头,见着有人,又悄悄地缩了回去。
久弈看着垂眸拨弄着自己鱼鳞的阿殷,轻叹一声:“那龙太子才貌非凡,玉树临风,将来又是要承龙王的位,你若嫁过去便是未来龙后,又有什么不合意的呢?”
“我与他未曾谋面,便要谈婚论嫁。若是那龙太子是个花花公子……”
“你莫要担心。龙太子待人温厚,定不会负你。”久弈温声道,却又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而既极严肃而认真地凝视着她:“阿殷,你可是有意中人了?”
“没,我……”她偏过都以避开他的质问,却被他抓住双臂:“阿殷,你同我说实话。”
阿殷垂下眼帘,久弈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却见她微微蹙起黛眉:“久弈,你弄疼我了。”
久弈松开了手,面前的姑娘伸出纤长的手指向他的后方,“久弈,你快看哪,那是什么?”
就在久弈疑惑地转头的一瞬间,阿殷迅速离开珊瑚丛,逃之夭夭。
久弈刹那间反应过来,回过头,却只见那碧色身影已游向远方。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却是冲未有过的凝重。
(二)
海浪拍打着礁石,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冲上岸,却又无可奈何的退回。
黑云压城,夜幕中不见一颗星子;海面异常的平静,从远处眺望辄如一潭死水,下面潜伏者蓄势待发的巨浪与危机。
阿殷摆动鱼尾,浮到水面上。伏在一块黑色礁石上。
她掬起一捧水,有些心不在焉。
白日里久弈的一番话。让她有些烦乱。
心上人?大约是没有的……她不过只是不想受命运的束缚,嫁给龙族太子,以求两族太平。
她的心愿很简单,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生于王族,如此心愿,怎得成全?
远处遥遥驶来一条商船,大约是胜利归航,船上灯火阑珊,觥筹交错,众人极高兴地庆祝着。
人群中间有一男子翩翩而立,摸约是位贵公子,内着白衣,水蓝色竹纹锦袍加身,发束白玉冠,温文尔雅。
阿殷有些好奇,潜入水中游近商船,再次浮出水面去看,那男子已寻了一处坐下,节骨分明的手握着镶玉酒盏,长眉入鬓,身姿修长。
他若无意地朝她这边瞟了一眼,阿殷一惊,又躲入水里。
幽深的海底隐约有几条游鱼,阿殷低头看着底下的珊瑚,伸手轻触楚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有些心慌。
那男子生得如此俊秀,大约……是这天下最好看的人了吧……
阿殷听着自己如鼓点般的心跳,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若是能嫁给他……
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他是个凡人,而她是鲛人,她无法离水,自然无法于地上同他一处。更何况,凡人一向厌恶鲛人,先前有个鲛人被渔民所捕,竟被凌迟致死。
良久,海水开始翻腾起来,大约是要变天了。阿殷在水中隐约听到商船上人的喊叫声,浮至水面上时,海水已是波涛汹涌,滂沱大雨扑面而来。
阿殷伸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再去看时,商船上不知何时登上了一群黑衣蒙面客,手中匕首白花花的刺眼,虽技艺不精,但是吓唬吓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蓝裳的贵公子退至一边,便有护卫围上了护住他,阿殷想他大约是不会武。
果不其然,人群中有一把匕首刺向他,阿殷清楚地看见他好看的长眉蹙起(鲛人的视力一向很好),于是他侧身避开刀尖,然后身子向后一倾,然后一没留意,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水中……
一抹蓝色坠入水中,溅起水花,阿殷吓得缩了缩脖子。
船上一人失声惊叫:“快去救四公子,他不会凫水啊!”
顷刻,船上乱作一团,已有几人不顾船上的黑衣人跳下去营救,却被凶猛的浪头打了回去。
不会凫水?阿殷急忙潜入水中,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黝黑的深海此时如极寒深渊,她掏出一颗明珠,微弱的光照亮了前路。
四处寻找都不见他的踪迹,大海仿若猛兽将人吞入腹中。
阿殷急的几乎落泪,一不留神被藻荇绊住,失了平衡向前的跌去。
她撑起身子,抬眸望去,只见有一抹蓝色生硬妍在珊瑚后,阿殷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脸,先前扶起他来。
青年的面庞白的如宣纸,阿殷心下一惊颤着指尖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她松了口气,拖着他向上游去。凡人在水中待不了多久,须得速速上岸,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雨已渐小,那商船已开向了远处,阿殷将他拖至岸上,纤细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他青丝凌乱眼眸紧闭,阿殷忙施了个法变出个屏障将他罩住,又念了个咒,便见那蓝衣公子吐出几口水来。歪着头继续昏睡。
阿殷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探上去摸了他的脉,无甚大碍,十分平稳。
瞧着他清俊挺拔的面庞,阿殷小心翼翼地抚了上去,却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她凝视着他良久,又缩回水中去,低吟浅唱起来。
世人都知鲛人的歌声能惑人心智,殊不知此乐能起安定心神的功效。
掩在半扇灰云后明月又悄悄露了出来,通透空明的月光洒在渐已平静的海面上,一派祥和。
阿殷倚在礁石上,嘴角噙了丝笑,双眸轻闭,沉沉睡去。
浑圆的红日从海平面上升起,染出一片绚烂的朝霞,映红了一方海水。
半暖的日光洒在石礁上,碧衣女子长睫微颤,悠悠转醒。
她望着岸上仍熟睡的男子,浅浅一笑,抬手撤了那屏障。想来他大约要醒了。
倏尔,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阿殷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有一个浅杏色长裙的姑娘走向此处,便匆忙躲到了石礁后。
那杏衣姑娘不出意料地走到这里,大约是一个未出闺阁无甚见识的姑娘,见有人倒在地上被惊着了,但还是很有良心地快步走上去蹲下身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又伸手用力地摇了摇他。
蓝衣青年睁开了双眼,,少女将他扶起,他捂着嘴咳了几声。
“可是姑娘救了在下?”他在杏衣姑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阿殷这才听见了他的声音,如清风徐吟,玉璧轻叩。
少女摸了摸下巴做沉思状,半晌才答道:“唔,大约是吧……”
那青年道:“姑娘对苏某的救命之恩,苏某定然涌泉相报。”
“其实我只是……”
“姑娘不必如此,你既然救了苏某的命,就是苏某的恩人。”
“……”
阿殷没有再听下去,安静的沉入入水中。
海水被日光照得暖和起来,丝毫没有昨夜的冰凉刺骨,海面上波澜不惊,一点也无昨晚的惊涛骇浪。
昨晚的一切,他全然不知。
为什么会这样……
她感到什么东西流出眼眶滑过脸颊,落入嘴中一阵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