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与迷藏》将老

15、割指

　　南区的财报在总部秘密走的这一遭里，财务按照肖凌宇的指示将营业额去掉了一个零，给郭锦帆的业绩带上了负号。
　　第二天，“爵世”所有分区的内部财务报表按时发布，原本一路高歌的南区，竟然呈现无比惨淡的下滑景象，市场主管暨“Dear Rain”品牌经理郭锦帆的管理范围中，更是出现大片贷大于借的区域，让管理层个个跌破了眼镜。
　　接下来，南区人心惶惶，都生怕被问责，好在总部没有要兴师问罪的迹象。而郭锦帆虽然不相信也不甘心，但在量化的权威数据前，也只能接受和面对。被重重打击到的他，几天里，沉默的时候能发上好几个小时的呆，暴躁的时候直接将尽职的秘书炒了鱿鱼。
　　这边随时掌握动向的肖凌宇，听说后好像也无动于衷，只是忙于自己的工作。乔玉则略有几分担忧，早餐的时候不安的问，“也不知道我们这么做，能不能让他个性收敛一些？”
　　肖凌宇端着一杯牛奶，泰然自若，“收敛个性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得慢慢来，这次顶多挫去他一些锐气而已。”
　　乔玉慢慢的点头，带着类似祈祷的语气，“但愿不管是沉默还是暴躁，都是他吸取了教训的表达吧。”
　　“按他的脾气，如果知道原本没有亏损，是公司在骗他，肯定会火冒三丈的。”肖凌宇笑的胸有成竹，“到时候保不准会来闹腾一番。”
　　公司在数天后还原月度财报，给出了修改前的南区账务。不出肖凌宇所料，郭锦帆当天就冲到总部，连乔玉办公室的门都没敲，就气冲冲的闯了进去。
　　乔玉抬头，看见他正站在离办公桌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的表情是那种受了冤枉，真相还原之后的愤怒。
　　她中断了正在打着的电话，站起来看着眼前生气的人，“即使再生气，进别人的办公室前也要先敲门，这是基本素养。”
　　“难道乔总你毫无理由的修改我的业绩报表，把盈利改成亏损就是素养吗？”郭锦帆还是那副气冲冲的样子，“就算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也道过歉了，可这次呢，算什么？”
　　“公司故意这么做的。”乔玉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却不接，径自接着问，“我做错什么了吗，公司凭什么掩盖我的能力，让别人看笑话？”
　　“看笑话？谁看你笑话了？”
　　郭锦帆看她一眼，用一种略微冷的语气，“说实话，我觉得乔总你就在看我的笑话。”
　　乔玉将手里端着的杯子放回桌上，摇头叹息，“看来从这件事中，你还是没有收获到什么。”
　　“收不收获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我只想要一个解释。”
　　“我给你的解释就是，你业绩上的亏损的确是公司制造的假象，但尽管是假的，公司的用心不假，原本希望你能从这个短暂的逆境中吸取些教训，低一低高傲的心态，多替公司想想，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办法用在你身上，会适得其反。”
　　郭锦帆听完，依旧的理直气壮，“那逆境带来的打击有多大，公司有没有替我想过？”
　　“公司这种做法就是在替你着想，不管是在职场上还是其他的地方，只有挫折和如意并存，一个人才能进步和成长，才能做到真正替别人和公司着想。”
　　“难道我发挥才能为公司赚取利益，这不是在替公司着想吗？我把‘Dear Rain’的初期试行做的很好，不是在替你着想吗？”
　　乔玉摇头，“贡献能力和担负责任是不一样的，最起码在心态上，一个是路过者，一个是守护者……”
　　“不管怎么说，我不愿意接受这种欺骗性的成长方式。”他的态度更是冷的不礼貌。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学会真正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理解对方的处境和感受，比如我……”
　　郭锦帆马上打断她，“我怎么不能理解乔总你的处境和感受了？”
　　面对他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口气，乔玉沉默了一会儿，舒口气，问他：“你是说你能体会我的感受？”
　　“感同身受谁不会？！”
　　“好，看着。”乔玉说着，从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把裁纸刀，当着他的面，伸出左手来。她右手握着刀，毫不犹豫的将那锋利的刀口对着左手食指指尖，半斜着划了一道……
　　一厘米见长的口子立马出现在指尖上，皮肉清晰的翻开，新鲜的狰狞。
　　神经还处于麻木的阶段，她微微笑着问，“你疼吗？”
　　郭锦帆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看着她的伤口，目瞪口呆。
　　“不疼吧？”手指连着其他地方一起开始疼，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依旧轻轻笑着，“刀口不是划在你身上，你就不会感觉到疼。”
　　郭锦帆仿佛还在懵着，没有说话。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对别人的处境完全感同身受，只有学会对换角度学会彼此理解。我曾经在你的位置上，都不能完全明白此时的你，而你根本没有在我的位置上过，你又怎么能体会我的感受？”
　　“我……”他低下头来，欲言又止。
　　“学生时代给了你十分出众的能力，但那个阶段毕竟过去了。现在，你所有的行为都要自己来负责，OK，现在有一些公司还可以为你买单。但你要知道，在职场中，光有能力是生存不下去的，如果你一味迷信于它的重要性，那么你的能力有多大，可能因此承担的后果就会有多糟。”乔玉重新倒了一杯水给他，接着道：“对错分的太清，太强调自己的个性，太坚持自己所谓的原则，这些都是职场的禁忌。换个角度来想，公司的利益其实也是你自己的利益，所以做一定的妥协也是为了自己。公司需要的不是仅有能力的人，而是愿意为了公司暂时收敛锋芒的人。你能明白吗？”
　　伤口的血这时开始往外涌，郭锦帆端着杯子想上前，步子却迈不开，只讷讷的，“乔……乔总，你的手……”
　　乔玉笑一下，“没事。”
　　门口一阵响动，肖凌宇突然推开门进来，看了一眼郭锦帆，没有说话。见乔玉捏着手指，他便快步上前，才发现她指尖的伤口，立即皱着眉头，对着身边的两个人说：“陪乔总去趟医院。”
　　“没事，我自己可以。”乔玉并不多话，捏着手指利索的出去。
　　肖凌宇看了一眼低着头理亏的郭锦帆，说道：“郭经理，把你的业绩报表改成亏损是我的主意，有什么意见跟我提。”
　　“肖总，这件事情我……”
　　“其实我和你们乔总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记住看到报表那一瞬间的感觉，在以后的工作中，你会有很多成功的瞬间，但只有这种感觉，不让你走偏。”
　　“肖总，”沉默了一会儿，郭锦帆诚恳的道起歉来：“上一次是我不对，我没能替公司的声誉着想。对不起。以后我会好好反省自己，请您监督。”
　　他的言辞确实真诚，肖凌宇也不作表态，只问：“乔总的手是怎么回事？”
　　郭锦帆把刚才那一番情形，一一的如实说了。
　　真是个傻女孩。
　　在去医院的路上，肖凌宇心里就这一句，来来回回的重复。
　　医院生机勃勃的草坪上，他找到乔玉。
　　她已经包扎好，受伤的手指上缠着好多层纱布，被另一只手捏着，一个人坐在下午斜去的阳光下，身形单薄，影子微长。
　　这个羸弱的有几分孤单的背影，让肖凌宇产生了一丝后悔的情绪，直觉竟然告诉他，刚才应该陪着她一起来的。
　　他走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下来，“包扎好了？”
　　乔玉转头看他，笑的讶异，“肖总？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我们敢手刃自己的乔总啊。”一个漫不经心的调侃。
　　“刚才太气了，犯了个傻。”她不好意思的笑，问他：“郭经理态度还好吧？”
　　“端正的就差写检讨和保证书了，你的伤没白受。”玩笑话说完，他正色，“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公司，或者找我解决，不要伤害自己。”
　　“嗯。”
　　“回去吧。”
　　从医院到公司并不是很远，所以两人一路走着回来。在一家甜品店前碰见刚从里面出来的江枫，手里拎着提拉米苏的小盒子，里面的东西是楼筱雅最喜欢吃的。
　　江枫见到两人，也不吃惊，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乔玉每天都回家，自然知道楼筱雅的态度，喊了一声叫住他，“小雅她……还是不吃你买的东西吧？”
　　“每天都砸在我身上。”江枫点头，已经习惯了的样子，然后充满希望的微笑着，“但这至少说明她理我了。”
　　乔玉抿下唇，“那你打算这样送多久？”
　　“一辈子。”
　　江枫说完，头也没回的上车离开。
　　乔玉叹息一声，转过头来却发现肖凌宇在看自己，顺势补上一句，“我这个外人都好矛盾啊，既对他之前的行为深恶痛绝，又希望小雅得到幸福。”
　　肖凌宇走近，帮她把外圈松掉的纱布系紧，还是问的漫不经心，“小雅不喜欢江枫吗？”
　　“当然喜欢啊。”她回答了又立马纠正，“不对，小雅对江枫可是爱，深爱呢。”
　　“那就先别急，感情都是来日方长的沉淀和积累，圆满的时候总会来的。”他笑着，安慰的话顺其自然。
　　感情都是来日方长的沉淀和积累，圆满的时候总会来。
　　绵绵长长的光阴里，乔玉听过的最动人的安慰，大抵就是这一句了。
　　但这也是所有被定义的感情状态里，离她最远的一种。
　　所以她这时连笑，都转过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