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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晨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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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
一个纸团落在林初的头上,在地上滚了半米远后停下脚步。林初正迷迷糊糊点头,被这纸团一砸瞌睡都跑远了。
看他回头,谢嘉树这才伸出食指在两人间划了划。
林初秒懂,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走了过去。
一阵窸窸窣窣后,倪姜的左胳膊被人小小地碰了一下。
她转头,而后心里狠狠激荡了一下,却悄悄挺直了腰板,自以为镇定地说:“怎么了?”可她的神态和语气却与之背道而驰。
谢嘉树眉毛往上一挑,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倪姜,倪姜鼓起勇气对上了他炙热的目光,鼓圆了眼睛,像是在打擂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间蔓延。
砰砰砰,倪姜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似要突破耳膜,一双眼浸润得像新雨后的空山,干净、透亮。
谢嘉树喉咙一滚,声音略带沙哑:“没带手机吗?”
倪姜一愣:“带,带了啊。”
谢嘉树点点头,话锋一转:“手涂药了吗?”话一说完,他就知道白问了。
倪姜伸出手来,原本白嫩的手掌上遍布黄色的药水,有的地方还高高肿起,她烤肉一样翻覆手掌,情绪低落:“已经涂了。”
倪姜本以为第二次打排球,怎么着也会比第一次更耐打,没错,是耐打,是她耐排球的打。但这一次比起上次来,手更加肿得没法看,涂药都不敢用力揉开。这样持续下去,恐怕是等不到打比赛了,她自己就得先光荣退役了。
谢嘉树看着她盯着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思忖几秒,缓缓开口:“以后我陪你练吧,我教你怎么避免受伤。”
倪姜一听,迅速扭头,好奇地问道:“你会打排球?”
“会一点吧,可不要嫌我教得不好。”
等到了第二天,倪姜才知道谢嘉树有多谦虚。
早晨六点二十,室内体育馆。
谢嘉树站在篮球馆门口,有人来打招呼:“阿树,这么早来练球?你也要加入我们体育队了?”
来人是体育生,和谢嘉树也算相熟,谢嘉树一笑:“哪能啊,我要加入你们还能拿到奖金?”
体育生每半年都会去参加市里组织的中学生体育竞赛,成绩优秀的都会有不菲的奖金。
“操,那你还是好好玩你的车吧。”来人笑骂了一句,转身回到球场上。
谢嘉树神情愉悦,懒懒地半倚靠在墙边,抄着手注视着不远处球场里的动静。
倪姜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谢嘉树。”软软糯糯的嗓音在谢嘉树的背后响起,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经常吃的外婆亲手做的糖糍粑,甜糯可口。
倪姜笑着打招呼:“你来得可真早啊!”
随着他的转身,篮球馆内比白昼还亮上几分的光倾泻而出,洒在倪姜的脸上,连同发丝也被镀上一层银色光晕,整个人像是被裹在这柔柔灯光里,一齐照进了谢嘉树的心里。
两人约好六点半在排球馆见,倪姜定了六点过十分的闹钟,起床后简单洗漱就往这边赶,没想到谢嘉树来得更早。
“我也才到没多久,走吧。”
排球馆就在篮球馆隔壁。
不比篮球馆的热闹,这个点,排球馆里还没有人,关着灯,空旷又安静。
走到门口时,谢嘉树伸手在墙上一按,灯光突然亮起。倪姜没有准备,眼睛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一眯。
谢嘉树注意到了,往她身前一站,挡去了大部分的光,倪姜被笼在他的身影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块布递到她面前。
“带上。”谢嘉树垂下眼,顿了顿又说,“这是护腕,带上这个接球就不会痛了。”
倪姜伸手接过,好奇地看了看,是跟手套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没有指套,边缘部分有小小的磨损的痕迹。
看她呆呆站着,不知道怎么用,谢嘉树干脆把护腕接过来,挨近她,说:“把手伸出来。”
她听话地把手伸了出来,谢嘉树低下头,把护腕扯开,对着她的手套了进去。
护腕是他用过的,次数不多,所以只买了这一对。在他手上还算合适,但戴在倪姜的手腕上就大了。
倪姜轻轻晃了下胳膊,抬起头来,笑着:“好像有点大了。”亮亮的眼里此刻满是他的倒影。
“唔……”谢嘉树喉头一滚,闷闷出声:“是有点大,你先用着,我再给你买一对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吧,小卖铺应该有的,我自己去就好了。”倪姜有些固执地说道,她已经麻烦他很多次了,再麻烦下去实在是不好意思。
“学校没有,听我的。”谢嘉树说完转身走到装球的筐里,弯腰单手拿了一个球出来,遥遥看着倪姜,“过来。”
排球落在带着护腕的手腕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却一点儿也不痛。
倪姜欣喜地看着对面的人,眼睛弯成了月牙:“真的不痛了哎!”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东西,还怕什么比赛呢。
得意又满足的笑落在谢嘉树的眼里,惹得他的唇角不自觉地跟着上扬,心里一小块地方软得不像话。
因为不痛,倪姜接起球不再躲避,也更大胆,逐渐琢磨出角度和力道,甚至在谢嘉树的有意配合下接了几个来回的球。
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半小时后,倪姜微微喘气,看着谢嘉树真诚地道谢:“谢谢你呢,陪我练这么久。”
她目光诚挚,看得谢嘉树心痒痒,而他也没有想去过分克制自己,伸手在倪姜的头上轻轻摸了摸,温柔吐字:“不客气的。”
乐意之极。这是他心底的话。
倪姜一阵心慌意乱,几乎从耳朵红到了脚尖,就像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隐形真空袋一样,将隔壁篮球场的人声、篮球拍地声统统抽走,耳旁只余自己如鼓的心跳,砰砰——
回到宿舍后,她的脸还是发烫。
“姜姜,你那么早起来做什么啊?”莫小雁好奇,天刚蒙蒙亮,迷迷糊糊地她就发现倪姜起床了,实在太困,她瞟了一眼就接着睡了,醒来后就一直没看到倪姜,这大早上的,觉都不够睡,早起干吗去了呢?
“我……去练球了。”
“排球?”
“嗯呐。”
“你也太努力了吧,看你脸红的……快收拾一下,去上课吧。”莫小雁催促道。
倪姜红着脸,钻进了洗手间。
她把护腕取下来放到一边,打开水龙头,凉水哗啦啦流出,将毛巾浸湿后蒙在脸上,脸上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是带着两团浅浅的微红,刘海被打湿,胡乱贴在额头上,眼睛被冷水一沁,黑亮黑亮的……
冰凉的毛巾带去的其实不止脸上的温度。
倪姜盯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心里,远山浓雾正悄悄散去,山中景色初见端倪,大概是受了凉水的刺激,她对这一幕仿佛并不抗拒,甚至有点雀跃。
本以为谢嘉树只会陪练一次的,所以当晚收到他发来的信息时,倪姜一下子坐了起来。
“明早六点半见?”
她犹豫了一下,手指轻点,回问——
“明天还去吗~”
“当然,你要多练才行。”
他回得很快,倪姜打了一行字,又逐字删掉,修修改改,最后发过去——
“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其实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倪姜心里清楚地知道,从转学到这里以后,谢嘉树帮了她很多次,她也一次次道谢,到现在,再多道谢的话也显得很多余。
明明两人认识没多久,他处处帮助她,有意无意的善意令倪姜无从分辨。她不想自作多情,但他也不像是那种广撒网,海捞鱼的人,跟转学之前学校里的男生,应该不一样吧……
想到转学前,倪姜乱粥一样的心思突地一下安静下来,缓缓躺了下去,脑袋蒙在枕头里,翻来覆去,无力感渐渐蔓延……
谢嘉树捧着手机躺在床上,隔一会儿刷一下手机,却一直没有收到想要的那条消息。看了看时间,他下了床,踢踏着拖鞋,走到阳台上。
王南正在阳台抽烟,胳膊搭在栏杆上对着楼下敲烟灰,看到谢嘉树走过来,他摸出一根烟来:“抽不?”
谢嘉树伸手接过来,刚好手机里传来了通话声,他看了王南一眼,转过身,将手机放到耳边,低声问道:“没睡吧?”
倪姜用被子罩住头,瓮声说道:“还没呢。”宿舍里有些安静,她缩在被子里,紧张兮兮地回话。
那头很安静,话筒里传来的不带杂音的声音十分清晰,伴着小小糯糯的气声,随着电流一齐涌进了他的耳蜗,夏夜的风凉爽地吹,他却感觉有几分燥热。
阳光突然变得狭窄,他挪动步子,低头看着指尖被把玩的细烟,轻声问道:“怎么不回消息?”
“啊……我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刚刚有事去了……”倪姜抠着床单,有些尴尬。
“没事儿……早点休息,明天见……”谢嘉树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旁的王南瞪着足有一千五百瓦亮的眼珠看着他,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好匆匆结束了电话。
王南嘿嘿笑着:“阿树,你这样,不知多少女孩子要心碎了。”
谢嘉树凉凉看过去,王南不知死活:“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铁树开花……”
谢嘉树太阳穴一抽,忍无可忍,一脚踹过去,王南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嚎叫着跑进宿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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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姜捧着微微发热的手机,脸却比手机还热。
挂断电话后,手机原本的微信界面显示出来,有两条未读信息,是谢嘉树的,她点开一看:
怎么会。
求之不得。
倪姜跟着念了一遍,上下嘴唇轻碰,在暗夜里,在一片寂静里,好像平添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
她放下手机,将脸埋进枕头里,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开起了party,灯光师、音响师已就位,她缓缓松开捂住心口的手,放松平躺,任由party里群魔乱舞。
这种感觉,好像还不赖呢。
第二天早上,闹钟足足响了两遍,倪姜才听到。
火急火燎赶到排球馆时,却没看到人。
倪姜扶着腰不住地喘气,隔壁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她踌躇几秒,顺着这声音来到了篮球馆。
场内有十几个高大个子的男生,穿着同一款球服,恣意地运球飞奔。
乍一眼看过去,大都相同。
倪姜眯着眼,企图从晃动的人群里寻找谢嘉树的身影。
“喔——”有人进了球,几个男生呼拥而上,聚成一团,这下更难分辨了。
正皱眉,刚刚投进球的男生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走近几步,倪姜才认出这男生正是谢嘉树。
他身上穿着校体育队统一的球服,额前的头发用发带全部束了上去,眼神锐利,步子还带着在球场上运球的节奏,一弹一弹的。
走到面前了,他才停下,低头看她。
他身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热气,惹得她想躲开,又克制住,声音有些发抖:“不好意思,我来晚啦。”
她眼睫毛扑闪着,像有蝴蝶飞近他不客气地扇动翅膀……谢嘉树扯着球服领口,随意一擦,擦去了流过胸口的汗水。
“没事儿,走吧,去练球去。”说完,他越过倪姜,走出了篮球馆。
“哎,”倪姜叫住他,“要不你继续打篮球吧,我自己去练就好,你看他们好像都等着你呢。”
篮球馆里此刻没人打球也没人说话,从谢嘉树一走过来,个个就都眼冒精光地看着这边,倪姜实在是没办法忽略这些目光,只干巴巴地对他建议道。
谢嘉树顺着她的话往后一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上倪姜那紧张兮兮的眼神,低低开口道:“那我回去了?”
倪姜一愣,有些无措,又强装镇定:“啊,好,好啊,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说到最后,还用力点了点头。
谢嘉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倪姜这模样在他看起来真是可爱死了,但是又不忍心继续逗下去,他伸手,扶着倪姜的肩膀,然后弯腰凑近,再正经不过的语气:“我开玩笑的,别管他们,走吧。”
从他弯腰的那一刻,篮球场上的那群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起哄声、鼓掌声一浪接过一浪。
倪姜微微向后缩着,瞪大了双眼,像一只小松鼠。
谢嘉树再次被逗乐,站直了身子,手没松开,就这么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了排球馆。
手下不同于男生的硬邦邦,温软的触感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传来,他表面如无其事,心里不知美到哪里去了。从见到倪姜的第一眼,他就莫名想要接近她,亲近她。
“还好……”他瞥一眼倪姜,心中说道,“现在还不算晚。”
短短一段路,恨不得能走上一天一夜才好。
一大早的,倪姜的心就像坐上了跳楼机,始终没落在平稳地面上。她偷偷看一眼身边的人,面无表情,目视前方,手不知是有意无意,一直搭在她肩上。
肩上被他搭着的那块地方,温热,微痒,想去挠,想去抚平褶皱,总之,奇怪极了。
短短一段路,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