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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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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礼先抱着琴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尚蒙蒙黑,甫进门,就听房顶上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哎呀,解忧公子彻夜未归,不晓得是去哪里厮混了?”
程礼先闻声已知来人,也不抬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等了一夜?”
可琴魂抑不住好奇看去,心里跟着闪现两个字:好黑!
并不是说那人生得黑,而是他的穿着——黑袍、黑靴、黑腰带,甚至连脑袋上都插着两根黑羽毛,若是不仔细留意,琴魂觉得他整个人都要融入到黑夜里似的。
那是一个下巴留有短须的男人,如缎的黑发随意梳在脑后,只在额前垂下两缕细发,一双细长的眼睛漾着似笑非笑、似喜非喜的笑意,这时他半躺半坐在屋脊上,摇着手中酒瓶,样子很是惬意,“漫漫长夜,甚是无聊,你看,好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程礼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道:“有好酒也要等我回来再饮才是,”说着,将琴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谁让你害得我在房顶上露宿一宿,”说话间,那黑袍男子轻轻一跃,从屋上飞了下来,稳稳落在程礼先的面前,然后将什么东西塞进了程礼先的怀中,“本不该给你酒喝的”
掂量着酒瓶的分量,程礼先终是开怀一笑,这瓶却是还未开封的,他先是笑着答谢,然后揭开盖子,饮上一口,一入喉,便觉清洌醇香,不绝脱口赞道:“好酒!”
琴魂闻见这阵阵酒香,又瞧见两人在凉亭中你一口,我一口,饮得好不快活,他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好想喝上一口,这时,他想,他要是变成人就好了,哪怕只饮上一口也好,连琴弦也微微有些震颤,发出嗡吟之声。
黑袍男子发现了不对劲,疑道:“礼先兄,你这琴有点怪,莫不是……”
程礼先不语,只是颔首微笑。
黑袍男子顿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眸,半是探究半是好奇的目光落在古琴上,有些难以置信地说,“还真让你给找到了!”
“这还要多谢忘语兄,若不是你的指点,这次我怕是要错过了,”程礼先说这话时,难掩脸上喜色。
忘语听了,面上带出似有若无的笑意,“既然如此,解忧公子不该备几个下酒小菜,来好好谢谢我吗?”
程礼先呵呵一笑,振衣起身,“好,我这就去准备”
这下,院中只剩下一人一琴,“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忘语举瓶吟了这一句,又低低道:“烂醉花间?对,花仙子们,我敬你们一杯”他兀自对着园中的花圃说话,说完就将酒水倾倒入了花池之中。
琴魂见状,心下不住惋惜,真是太浪费了!那些花儿怎能懂得这酒的妙处?只见忘语又举起酒瓶,它不由得哇哇呀呀的叫了起来。
忘语一顿,视线又再度回落在了琴上,他微微勾起唇角,敲了敲手中的酒瓶问,“怎么,你也想喝吗?”
琴魂本就对美酒垂涎已久,听他如是说,顿时眼睛一亮,急切叫着,“我要喝,我要喝……”诶,好像有哪里不对,不过,有美酒喝,什么都不重要了……
忘语一听,笑意更深,“你如今这副样子,要怎么喝酒?”
琴魂吞吞口水道:“你给我倒一点,”
程礼先端着几碟精致的小菜,正往凉亭处走,途中忽然就听到一阵琴声,心中不由纳闷,难道是忘语在弹琴?不过,他从不知道忘语也会弹琴,起码从未在他面前弹过。
再侧耳细听,这琴音时断时续,时快时慢,杂乱无章,且嘈杂不已,可知弹琴之人的技艺并不高超,或许对方压根儿不会弹琴。
等程礼先到达时,先是听到阵阵的笑声,然后待他见到亭中场景时,就怔住了。
因为他看到一把古琴在空中来回飞舞,其间,还有杂乱的琴声不断传出,当然夹杂着某琴的欢笑歌声,而忘语则悠哉悠哉地坐在凉亭内瞧着飞琴乱舞,一个劲儿地笑个不停。
程礼先皱了皱眉头,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喝醉了,给我弹琴不说,还要跳舞,你瞧他有些兴奋过了头”忘语笑着说。
程礼先有些吃惊地挑挑眉,“你让他喝酒?”凭琴魂现在的法力,根本无法做到,那么能让他喝到酒的就只有忘语一人了。想到此处,他一脸阴沉地看向面前这个罪魁祸首。
“这可不能怪我,是他自己吵着要喝酒的,”忘语耸耸肩,俨然一副无辜的模样,“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心软,受不了别人再三请求,所以就分给他一点解解馋,谁知道他是个酒虫,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这酒喝光了”说完,指了指一旁已经空空如也的酒瓶,他真的是无辜的。
程礼先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对迷迷糊糊、飘来荡去的琴魂道:“小家伙,快停了来”
琴魂听到了他的声音,飘到他的面前,“噫,主人?你怎么飘来飘去的?你这般飞来飞去的,看得我的眼睛都晕了……”
程礼先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不是我在飞,而是你喝醉了”
“喝醉?才不会呢,我是天琴,怎么会喝酒呢?”停歇了片刻,琴魂不由自主地又在空中荡来荡去,琴弦也跟着弹奏起来,这次曲调极为欢快,不过倏尔,又变得悲伤凄楚,下一刻,曲调骤变,伴随着琴声一起,园中花草落叶慢慢飞到空中。
“你安分些”程礼先见状,一把抱住琴身,伸出手指按住凤弦,一来,免得自己的耳朵再受折磨,二来,也好保住他的花园。
止住了琴音,他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幸亏它法力不高,否则我这解忧居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目睹了园中的纷乱的景象,忘语打了个饱嗝,摇摇头,感叹道:“真是一派惨象!看来,程老弟你要教它的还很多”
程礼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忘语掏掏耳朵,装作没听见,张口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往后一躺,竟然呼呼大睡起来。
程礼先看看满园脏乱,然后又看着安静下来琴魂,不由叹了口气,的确他要教它的还有很多。
翌日一早,太阳高照,酣睡之中,有人乱吵。
琴魂是被人给拨弄醒的,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晕晕沉沉的,不舒服极了,“主人,这么早就唤我?”
程礼先瞧了它一眼道:“时辰不早了,既然你认我为主人,需要熟悉我的作息,我每日卯时起身……”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琴魂听得是迷迷糊糊的,无聊至极,然后程礼先的一句话就飘进了它的耳中,“今后每日你都学一个时辰的曲谱,”
它瞬间清醒,“什么?曲谱?”琴魂觑了眼一旁堆积约有尺余来高的曲谱,惊讶不已,“这么多?”
“这只是一部分,今日你先学这本”说着,一本谱子放在琴前,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咚咚敲门声,程礼先便起身开门去了。
琴魂瞄了一眼那曲名,立时有些啼笑皆非,《清心寡欲曲》,话说他又不是凡人,既没有七情六欲,又何谈清心寡欲?
再说来访者的是个一个模样周正的小厮,他恭恭敬敬地站在宅院门前,一见到程礼先就拱手行礼,“程公子,早安”
程礼先望着这小厮,有几分面善,“你是谢老爷的家仆?”话说他曾经受邀去谢府给谢小姐看病,因此对这个小厮还有些印象。
“正是”那小厮点头微笑,“我家老爷说,托公子的福,小姐的病已经大好了,因此特意备了一份大礼,让小的送了过来”说着,递上一个精美的锦盒来。
闻言,程礼先有片刻失神,讶异道:“你说谢小姐的病已经大好了?”
“是呀,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这多亏了公子您妙手回春呢”提起此事,那小厮是连声称赞道谢。
下床走动?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那位谢小姐的病……转念间,一丝疑惑已涌上心间,“谢小姐既然身子好转,那原来的方子怕是要换掉了,这样,下午我再到府上为小姐把一把脉,为她换一副可以调养身体的方子来,还望小哥能回禀你家老爷一声”
“还是程公子想的周到”那小厮满脸笑容:“我这就回去告诉老爷去”说完,他又是一鞠躬,然后快步离开了。
见程礼先一脸的若有所思,琴魂不由地问:“主人,怎么人家拿了贵重的礼物来谢你,你好像不大高兴啊?”
“病人康复,我自然是高兴,只是……”程礼先眉心微拢,似有顾虑。
“只是什么?”琴魂一时好奇。
程礼先默了一会儿,才犹豫道:“只是我第一次见那谢小姐,她气息奄奄,面上已有死气,从脉象来看,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枉治,因此我断定她活不过数日,而我所开的药方也只是暂且缓住她的病情而已,怎么才不过仅仅几天时间,她一个将死之人竟然能够下床走动,这怎能不让我诧异?”
“这有何稀奇?或许这几天之内,谢家寻到了什么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又或许是你学艺未精,看不出那谢小姐的病症,偏巧方子开得对症了,这叫瞎猫碰上死耗子”琴魂胡乱猜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程礼先微变的脸色。
“瞎猫碰上死耗子?你这小家伙是在骂我吗?”程礼先翘起薄薄唇角,手指也跟着拂上琴弦,随意一拨,连着摇头,“看来这把琴是该好好修理一番才是”
“呵呵,没有的事情,主人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瞎忙思考太耗神,等见到那谢小姐,一切不就知晓了”它才刚刚变漂亮,才不要什么修理呢。
程礼先见它瞬间转移了话题,反而顺着它的话,道:“的确如此,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到谢府走一趟,不过,那之前,我得好好睡上一觉”
本就因整理花园,而彻夜未眠,程礼先已是困乏至极,躺在床上,不多时,便传来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而此刻,桌上的古琴浑身发出暗暗幽光,琴魂闭目感受了一下,不仅察觉自己通身舒畅,而且法力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增进,果如这个程礼先所云,那以后它要多多超度亡魂,这样它便能变得更强,终有一日,便再也不会受这个凡人的窝囊气了。
如是一想,心头无限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