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天外来客(一) ...
-
头顶上硕大的水晶灯,宽大的沙发,柔软的地毯,以及刻意为了照顾她而安排的浅色墙纸,这曾是蓝夕无比熟悉且热爱的画面,而现在,所有华丽的装潢都变得如此模糊,她哭了,泪水源源不断从指缝溢出,她竭尽所能去抑制,只是徒劳,这个家,她舍不得的一切,都在更深刻地提醒她,她现在的处境是多么悲惨。
蓝夕的肩膀随着抽噎起伏着,压抑地恸哭随着呻吟逸出,蓝色的睡衣前襟已经被泪水浸湿了大半,她抹了一把泪水,肿胀的眼窝像被烧着一样炙烫着她的手心,胸腔比眼眶还要难受,烧得她想要呕吐。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悲哀,在失业之后又濒临离婚,这不是一下子把她推下万丈深渊?
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婚姻和事业上的双重打击,什么职场失意情场得意,都是用来哄骗那些无知的小姑娘的,虽然蓝夕只有二十四岁,她自我感觉已经经历了人生的大量不幸,而变得苍老了。
她扬起了头,害怕自己难过到昏过去,她努力让泪水流进眼眶,她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她所臆想的自己地皲裂皮肤其实还是那么水润有光泽,她以为已经灰暗无神的眼其实因为泪水的洗涤而更加明亮,她以为自己已经长相丑陋了,殊不知,二十四岁的女子正属于美貌的巅峰。
可是……她的丈夫,陈凯莫已经五天没有回家了,昨天刚回来,就商议要和她离婚。
女人受不了离婚,蓝夕也是,更别说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工作。
“咔吱……”
蓝夕脆弱的神经受不了这个声响,她倏地从沙发上蹦起,满眼惊恐地望着锁孔,望着正在微微颤动的铁门。
陈凯莫回家了!
蓝夕不想见他,可他偏偏又回来了,是想要逼迫她签字吗?
蓝夕急忙跑进盥洗室,取出冷毛巾就往脸上敷,顺带着把门也关了,她的身体不断颤动,像是将头颅埋进泥沙的鸵鸟,企图隐藏自己。
“蓝夕?”
是陈凯莫的声音,是男性特有的好听磁性的声音。
蓝夕觉得这像是地狱深处狱卒在审判她的声音,蓝夕不敢吭声,她蹲下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冷毛巾里。
“蓝夕?”陈凯莫看来不耐烦了,声音提高。
“哐……”盥洗室的门被粗鲁撞开。
蓝夕不敢抬头看,带着无比惊恐的心情,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扯起,她不得不仰起头来。
“你这是干嘛,想躲么?”陈凯莫有着极其英俊的一张脸,剑眉星目,鼻梁又直又挺,而如今,那双浓眉下的黑眸正闪烁着戏谑,似乎在讥讽她:“我这次回来是彻底办妥离婚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蓝夕,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我不明白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不清楚……”蓝夕喃喃出声,眼里带着恳求,“这只是你单方面的设想,我没觉得,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你这是……”
陈凯莫不耐烦地一扬眉,将蓝夕放下,看她又坐回到盥洗室的地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想法,便粗暴地拎起她的衣襟,一路拖到客厅,陈凯莫一直很粗暴霸道,这蓝夕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男性的粗鲁会用在她身上。
“你是工作压力太大吗还是怎么了……”蓝夕努力挤出笑脸,“你能告诉我离婚的原因吗?”
“没感情了,这不是原因?”陈凯莫在身上搜摸离婚合同。
“不,这不是……”
“你烦不烦啊。”陈凯莫找到了合同,一把拍在她面前,“我们结婚两年了,我也腻了。”
蓝夕虽然哭得筋疲力竭,但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她透过泪眼去观察眼前这个男人,她所崇拜的丈夫,能窥见他板得紧紧的脸上那一丝很小的动荡,这绝对不是他的理由,她笃定,他在撒谎。
是什么谎?蓝夕迫切想要知道。
而男人显然不想让她知道,大手重重地拍打着合同:“快签。”
“看在你没有工作的份上,我可以给你这个房子,财产分半,你快签。”
这个条件对蓝夕来说很优渥,她也明白男人并不在乎这么多,他是目前最大的外企乔斯合伙人,许多猎头公司都等着挖他,他炙手可热,他在施舍她。
蓝夕沉默了,她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就断送她的婚姻。
而男人早已经不耐烦。
“我下午还有会,夕儿?”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她喜欢他这么叫她,而现在,这听着却让她头皮发麻。
“你在逼我吗?你当我是什么了?”蓝夕用很小的声音说。
很不幸,陈凯莫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没逼你,但如果你不签,抱歉你的生活费我就一分也不给。”陈凯莫的眼神很冷,“而且,这离婚我们也不止谈了一天两天了,你理智一点好么。”
“那你能让我在你公司上班么。”
男人怒极反笑:“我不是董事长,我可不能决定这个。”
“不,你能,你不想。”蓝夕的眼空洞,巨大的悲伤已经吞噬了她:“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么对我?”
“蓝夕,你要是不签,我连这个房子也不给你了。”
“我会签,但我求求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好吗?”蓝夕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男人在沉默,眼里讳莫如深。
最后:“我答应每个月给你生活费,签了吧。”
他在逼她,他的脸并不是毫无波澜,他的脸因为在隐藏着一个秘密而不断波动着,她是他的糟糠之妻,他似乎什么都想瞒住她。
蓝夕望了他很久,她似乎从他闪烁着野心的眼里窥见了什么。
“我签。”蓝夕最终说道,这句话,她说得最大声。
拿过笔来,草草签下自己的名字,她想走,想去拥抱这至少还属于她的房子,而陈凯莫突然从背后一把把她拉入怀中,英俊的男人用下巴的胡茬摩擦着她的颈窝,这是很亲昵的举动,蓝夕在心里冷笑,她觉得猜测不错,她已经能知道这男人闪躲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了。
“夕儿,谢谢你。”
陈凯莫收回了自己野性的一面,变得和刚结婚那会儿一样了,用黑眸温柔地看着她,用两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
她无力一笑。
“走,我们去登记离婚。”
她像一个木偶,被他拖走,又送了回来,再回来已经是夜晚,她脚步虚浮,像只幽灵一样重新回到沙发上,看着这依然华丽的装潢,看着陈凯莫特意为她挑选的浅色墙纸,她重重叹息着,夹杂着呻吟,她软软瘫倒在沙发上,好像再也起不来了。
早上到晚上,她的生活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男人,她曾经多么崇拜而且爱慕过的人,眼里藏着秘密,连离婚时都不愿意告诉她。
而她就这样带着笑脸,好像自愿一样和他离婚了。
蓝夕啊,你真是软弱透了。
蓝夕将头埋进枕头里,可能是之前哭得太多,如今眼睛就像是一口干枯的水井,酸涩得难受,一滴泪也出不来了,只剩下眼眶,似乎还在忍受烈日的曝晒而发烫着。
蓝夕想去吹一吹夜风。
这个房子很大,有将近一百五十平,带着漂亮的小阳台,阳台上种了她喜欢的盆栽,蓝夕拖着沉重的躯体往阳台上走,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她看着远处繁星点点,看着耸立的高楼和漆黑的夜色,她的心似乎也变凉了。
陈凯莫,这个混蛋,至少还没有那么绝情,明白她的命就是这个房子,如果连这个也被褫夺了,她怕是就要悬梁自尽了。
蓝夕望着话里的夜晚,叹息着。
自己是一个人了。
还要去相亲吗?不想,她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蓝夕远眺了半晌,开始绕着这个宽敞的阳台散步,阳台地面上摆满了她心爱的盆栽,都有两年余了,她对每个漂亮盆栽的位置早已熟稔于心,所以,不用小心翼翼避开它们,她自然就能在盆栽之间穿梭自如。在这些有大有小散发着清香的植物之间走动着,抚摸着虬曲的枝干或者是蕨类植物巨大的叶子,她的心至少没那么冷冰冰的了。
今天有些奇怪,她竟然被东西绊倒了,愣愣爬起来后,蓝夕蹙起眉头,扒开浓密的叶片: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挪了她盆栽的位置?不可能,这里有很多大型植物,就算陈凯莫也不能一个人搬动。
蓝夕将脸上的泥土拍掉,用手小心拔开叶子,蹲下身去,想查看一下到底哪个植物摆错了位置,在密密麻麻的泥瓦盆中,赫然一个男人的腿伸着。
“啊!”蓝夕尖叫出声,本来软绵绵的躯体霎那间有了无穷气力,她奔命一般在密密植株之间奔跑,本来不会绊倒的,由于心慌意乱,受到巨大惊吓,没跑几步,就被垂落在地上的叶片绊倒在地。她慌张抬头,双手撑着冰凉的瓷砖地,愣愣望着刚才男人腿的地方,就这样傻着发呆了好久。
是她的幻觉吗?
蓝夕埋怨自己的疏忽,也许是悲伤过度出现幻觉了呢,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渍,连腿都被磕青了,自己真是太鲁莽了。
蓝夕自嘲地笑笑,往那边慢慢走去,想去看个所以然。
她小心地走着,避免自己再摔倒,然后缓缓蹲下身去。
泥瓦盆中间,一条男人的腿伸着,是光裸的,皮肤苍白。
蓝夕压抑住自己的尖叫,揉了揉眼,揉了很久,还是看见有这么一条腿。
蓝夕这回放肆地尖叫了,恐惧吞噬了她,她逃不出去,她的脑子全乱了,她竟然被自己布置的盆栽给挡住了,被困在了这里,她被吓坏了,眼泪又汩汩流了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手脚冰凉。
那个光裸的腿没有动。
蓝夕怕是一个尸体,便绕到前面去,看有没有全身,接过浓密的叶片早已遮了个彻底,蓝夕咬了咬牙,这阵子恐惧过了,似乎变得没那么怕了,她壮着胆,碰了碰男人的腿。
好凉……
蓝夕一咬牙,抓住腿,往外拖。
一直拖,闭着眼睛拖,她把他拖到一个空地上。
睁开眼。
蓝夕捂住了嘴。
一个接近于赤裸的男人,身上只有残破的布料遮羞,但是布料上竟然有很复杂的花纹。男人脸色苍白,眉头紧蹙,鼻梁又格外高挺,漆黑的浓眉和那苍白非常未能恢复红润的脸色一对比,让他看起来像中世纪的贵族,带着冷郁地气息。
蓝夕探过身去,试他鼻息。
没死,还有呼吸,只是很冰冷,不像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