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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真相之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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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依旧又圆又亮,只是再也无法照亮将军府,玉子函冰冷的尸体冰冻了所有。
“二小姐?”
很久很久,一个丫头的声音才打破宁静。大家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发现玉子谷站了起来,她的头发已经变回黑色,脸色也恢复正常,两颗尖牙不见了,唯有那双黑眼球没有光亮。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连玉子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恢复。
“其实子函并没有真的想把你变成狼人,”雪飘鸿躺在冷涵枫的怀里,发出了微弱而又惋惜的声音,“她刚刚给你的药剂不够。狼毒的特点是一旦下毒,每一次的药量都要足分量。但如果最后一次药量不够的话,就会前功尽弃。”
“那为什么轩哥?”玉子谷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她还不相信雪飘鸿的话。雪飘鸿笑了笑,“那是因为他一开始的药量就和你不一样,药剂的多少和它导致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子函和我打了个赌,赌你不会相信她不会伤害你。结果她赢了。在你有身孕之前你就做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给你下了狼毒,我让伊人偷偷放到子函给你煲的汤里了。因为子函一直迟迟不肯对你下手,所以我帮她。后来她知道了,更加知道中了狼毒可以见到想见的人,所以后来她也喝了。这也是那段时间,你们的身体都不是很好的原因。”
雪飘鸿有气无力地发出声音,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结束了,所以她要将一切都说出来,是为玉子函说的,“可是你知道吗?这个复仇计划在你怀有身孕的时候就停止了,是子函决定的。她每天都亲自给你熬芝麻糊,然后亲手喂你喝。她亲自熬,是因为她在里面放了解药;亲自喂你喝,是怕我会再暗中给你下毒。后来,她精神面貌也好了很多,我就知道她不再服药。她心软了,你腹中的孩子让她不再恨你。可我不服气,我不能让卫明有后,所以就设计陷害你。在你失去孩子而险些丧命的时候,子函狠狠地打了我。在她的心里始终把当妹妹。可是你呢,你有当过她是姐姐吗?你有没有想过,有谁愿意报复自己的亲人?可偏偏就是自己的亲人背叛自己的时候,她又能怎么做?玉子谷,你真的不懂亲情。子函……”雪飘鸿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看玉子函,也在为对方惋惜,“就是因为她打了我一巴掌,我才让她再喝狼毒,没想到她上了瘾,她太想见到尹宇了。所以她每天都会喝,这也是我昨天晚上才知道的。”
想到前一天晚上知道玉子函喝下最后一口药的情景,雪飘鸿心痛的不能原谅自己,在整件事情里她们只想着报仇,但最后无疑是给自己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枫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冷涵枫的泪滴在了雪飘鸿的脸上,她知道怀中的妹妹即将离开,所以声音极为体贴,“我离开将军府的那天,子函给了我一盒点心。我在路上尝了尝便知那味道是你独一无二的手艺,于是我便猜到你会在这将军府里。后来我和爹说了这件事,并央求他和我走这一趟。媛媛,你好傻啊。”
雪飘鸿紧紧地握住了冷涵枫的手笑了,笑的很欣慰,转脸看着玉子谷,“玉子谷,你身上的狼毒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残留的毒素你可以找风弈男替你解。子函,我,我对不起你!我……”雪飘鸿最终还是看了玉子函最后一眼,她很愧疚,她一直以为今晚过后她会和玉子函开场庆功宴,但结果却是无尽的后悔。
所以,她握着冷涵枫手更紧了,“姐,我错了。”
冷涵枫将雪飘鸿紧紧地搂在怀里,她抬头看了看已经绝望的玉忠良,那是一个可悲的老人家,“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玉将军,若不是您当初一定要娶丽梦西婵过门,她就不会离世。您和玉夫人就不会为了弥补子谷而将子函送去国父院,那么她和尹宇便不会生死相许。”
“涵枫,不得无礼。”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媛媛就不会认识卫明,更不会有今天的悲剧!”冷涵枫不理会国父的怒斥,继续冷静地说着,“也许子函并不爱卫明,但他们可以是相濡以沫的夫妻,子谷也可以和轩慕辕白头到老,媛媛更可能已经为人妻母。可是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我无礼,爹,玉将军,请问你们,是不是那些礼数要比人的生命更加重要?”冷涵枫有些悲愤和绝望,当年国父院内相知的四个人,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她的眼泪低落在雪飘鸿脸上的时候瞬间冷却,她知道,这个妹妹最终找回来了,最终失去了……
玉素心是个出落大方的闺中之秀,言谈自然,举止脱俗,精灵可人。她的父亲是笑城的护城将军,之所以为她取名为“素心”,就是希望她能够平平淡淡、素素静静地过日子。因为她的父亲,在十八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亲妹妹。将军一直很担心玉素心脸上的那颗泪痣会给她带来不幸,但这似乎是多余的,因为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从未伤心过。
玉素心很小的时候听自己的母亲谈起过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她的姑姑。她不知道这个姑姑叫什么名字,因为她的母亲只谈起过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每有提过,将军府上下也没有人说起过那个名字。但好奇的玉素心还是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七拼八凑了这个姑姑的形象。
玉素心的这个姑姑是个苦命的女人,她活着的时候一直被大家误会,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得以释怀。遗憾的是在那个时候,她也成为了所有人的遗憾。
只要一想到这个姑姑,玉素心的父亲就会很内疚,她的祖父祖母也因为难过而在她还没有出世就搬到了一个偏远地方隐居起来。将军府上下也没有留下过这个姑姑的任何画像,因为将军会伤心。
玉素心还有一个姑姑。
虽然这个姑姑玉素心也从未见过,但她却清楚这个人的存在。不仅是她,整个笑城乃至林夕国都知道这个人,那便是十七年前风光下嫁给九王爷的玉子函。
玉素心一直想见这个姑姑,只是没有机会。玉子函十七年前嫁到都城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过,今年玉素心可以了却心愿了,因为九王妃将回到笑城省亲。
九王妃的大队人马抵达将军府的时候,玉素心并没有前来迎接,因为她的父亲不让她出去。
九王妃回到将军府后稍作休息便四处走了走,她唤来自己的哥哥,将军府的主人玉天武陪同她一起。但玉天武并不喜欢这样做,可还是照做了。只是散步的时候,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表露出任何神态。
“十七年了,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九王妃看着家中的场景感慨着,可是一脸的不懈让玉天武很厌恶。“变的只有你和我,”九王妃继续说道,“我们都老了,脸上的皱纹在提醒我们,岁月永远是不复返的。”
“人也是一样。”玉天武的声音很沉重,他是故意发出这样的声音,“有些人走了就不会回来。可有些人,”玉天武轻蔑地瞥了九王妃一眼,“却回来了。”
九王妃低下头笑了笑,她知道对方在说自己,却不介意,“这说明我不该走,或者是我属于这里。”
“属于这里的人不是你!”玉天武斩钉截铁的声音让池塘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澜,“不该走的人是她,可她却走了,永远也不回来了。该走的人是你,不该回来的人也是你。”
“有什么意义吗?”九王妃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岁月显在她脸上的沧桑让她的不安比十八年前更加沉重,“哥,我是你妹妹。为什……”“你不是!”玉天武大声嚷道,他狠狠地瞪着对方,“子函才是我妹妹。”
“我就是子函!”九王妃用同样的表情和眼神与玉天武互视相对,但很快一双眼睛就失去了光泽,甚至有些颤抖。
玉天武突然讥讽地笑了,“你不是。你知道你不是,虽然你也姓玉,但你叫玉子谷。”
“别说了!”九王妃低下头,她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若不是十八年前子函将我变为狼人,我是妖精的传言从笑城蔓延到了整个林夕国,弄得我即便恢复正常也不能正常生活。我只能盗用子函的名字嫁给九王爷!更何况,那是爹和娘的主意,他们只是想让我活。你以为这十几年来我好过吗?若不是国父与爹私交甚好,他又怎会对我的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都城的日子岂是那么如意,我要在暗中拥护国父,这十几年我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那是你自找的。”玉天武继续咬牙切齿,“如果我是子函,我一定不会罢手,一定会让你像轩慕辕一样痛不欲生。”
听到轩慕辕的名字,九王妃迟疑了一下,很久才慢慢地张开嘴巴,“轩哥,他怎么样了?那年你来信说他……”
“那年来信?”玉天武嘲笑的口气打断了对方,“你也会说那年来信?那么那年你怎么不回来?就算你回不来,为什么不回信?回府这么久你为什么没问过?若不是我提起来,你恐怕早已忘了吧!”
九王妃没有做声,只是低着头站着。她的心并不像池塘的水面那样波澜四起,因为玉天武说对了,她忘了,她把轩慕辕忘了。从她嫁给九王爷,住进王府的那一天就把一切都忘了。所以此刻,她只能任由玉天武的冷嘲热讽。
“子谷,我真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曾经疼爱了多年的妹妹。你的娘骗了爹,骗了最爱她的人二十年。而你也是一样,你骗了轩慕辕,骗了卫明,骗了九王爷,骗了所有爱过你的男人!这就是你和你娘的爱情。你连一个曾经为之背叛过亲情的人都可以忘记,那么你……”玉天武住口了,他朝天大口地吸着气,想把心里那些沉甸甸的往事都吐出去,尽管十几年来他经常这样做,但于事无补。他掏出一样东西交给九王妃,九王妃接过来打开来看,那真是当年玉子函送与她的双面绣,上面的一对新人依旧笑的那样幸福。
“我与轩慕辕同僚一场,你嫁给九王爷之后我便一直将他安置在府中。那年他真的不能……我才修书于你,可你始终没有回信。轩慕辕走的时候除了念了一声你的名字,就是对我说,他错了,原谅他。他请求原谅,可你呢?这十八年来……”
“我不需要原谅!”九王妃不假思索道,她始终都不觉得自己是错的,要不然老天也不会赐予她这些年的荣华富贵。
“你不会原谅你自己,因为你从来就不知道自己错了。这十八年来王府的锦衣玉食更加埋没了你从没有被发现的良知!”玉天武有些愤怒了,“恐怕,你已经忘了爹,忘了娘,忘了我,更加忘了子函,你早已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吧!呵呵,你真的以为你是子函吧!”
“哥,”九王妃的这一声哥叫得很亲切,玉天武能感觉到那声音的体贴,好像看到了当初的玉子谷。所以,他不再说话,更何况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再提无益。其实每次想起子函的时候,他也是很愧疚的,所以他一直避免与子函有关的一切回忆,因为回忆里有的只是遗憾和心痛。
“我不会在将军府久留,”很久很久,九王妃才稳定了情绪,“今晚晚宴过后,明天我就会离开将军府去探望爹娘,然后就回都城。”玉天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刚说出“子函”那两个字的时候他有些心颤,直到现在仍旧是不能平复。
“我去准备。”玉天武转身要走的时候被九王妃叫住了,“哥,我知道你有一个女儿叫素心是吗?”玉天武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点点头。
九王妃长叹了一口气,笑了笑,“素心,好名字。刚刚没有见到她,晚宴叫她出来吧。我没有安排别的官员,只想一家人吃顿饭。”玉天武仍旧没有回头,轻轻点了头便离去了。
九王妃一个人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挪动,她有些后悔十七年后再回来,因为十七年前走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忘掉一切,永远不再回来。但是今天,她还是回来了,又站在了这个她想摆脱的地方。她仿佛听到小的时候和玉子函在这里嬉戏的声音,“子谷,来啊,快来啊!”
“不!”九王妃险些摔倒,她很害怕,心越跳越快。因为她听到了,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玉子函的声音,“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抬起头,望着前方大声喊道,“你已经死了……”
晚宴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玉素心突然跑到大堂,她心急火燎地要找自己的父亲。玉天武一直忙着安排晚宴,没有心思招呼她。直到玉素心拿出一卷画,并将它打开在玉天武的面前,玉天武才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画中之人,五官慢慢纠结在了一起。他又看了看玉素心,看着自己女儿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那颗泪痣,整张脸都让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好像瞬间不认识了自己的女儿。
“素心,”玉天武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这画你是在哪找到的?”
“在阁楼上的储藏室啊!”玉素心稚气地回答着,“我还想问您呢,我什么时候画过这样的画像?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可能!”玉天武不能再站稳,甚至倾斜向后退了几步,“这怎么可能?那些画当年都已经,都已经被销毁了。怎么?怎么还会……”
小楠见情况不对便上前接过玉素心手中的画像,这些年她始终都留在将军府,不曾嫁人。但当她看到画中之人时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她再抬头看玉素心的时候,表情也变得更加惊愕,手中的画也掉落在了地上。
“没想到,没想到,”玉天武狠狠地坐在了椅子上,那双饱经风霜的面容顿时变得不堪入目,他刚刚说玉子谷忘了对方的长相,可他自己也忘了。是的,他忘了,他根本就不想想起来,所以才命令府中上下不准留下玉子函的画像,“我躲了十八年的人,藏了十八年的人,她,她居然就活生生地、活生生地活在我的身边……”
所有的下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傻傻地站在原地谁都不敢动弹。年轻的下人个个莫名其妙,上了年纪的佣人却很心神不宁,似乎他们早已料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大堂一时间静得可怕,直到有人喊道,“九王妃到。”
九王妃和将军夫人在一群丫头们的簇拥下走进大堂,将军夫人见玉素心也在便唤她前来请安。
玉素心还没搞清字画的玄机便匆忙原地跪下了。
“这就是素心啊,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九王妃一边说一便上前亲自扶起玉素心。但当玉素心抬起头,九王妃看到她容貌时却大惊失色,一连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丫鬟们扶着她,她早就跌倒在地上。
玉素心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将军夫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得九王妃瞪着玉素心的时候眼珠就快迸裂出来,她颤抖地抬起手指着玉素心,慢慢地张开嘴巴,支支吾吾地说道,“子……函……”
“什么?”将军夫人差异地看着九王妃,又看了看玉素心,突然发现玉天武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便走上前去询问。玉天武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地上的字画,将军夫人将字画捡起来看了看,也顿时慌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走上前看了看玉素心,心被足足地惊到了,尽管眼泪如泉水般涌现出来,但那双映着玉素心面容的眼睛却清晰地不能再清晰。
九王妃看着玉素心那张不知所措的稚气的面容,突然全身无力软绵绵地坐在了地上,“原来我回来就是为了你,为了证明我是玉子谷。我用了子函的名字,素心长的像子函,呵呵。子函,原来你一直都在。”玉子谷笑了,她在嘲笑自己,她做了十七年的玉子函,但老天爷今天终于告诉她,她永远是玉子谷。她错了。她真的错了。看见玉素心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仿佛听见一个深沉幽怨如诅咒般的声音,“但我的怨,永远在这里。”
那是当年玉子函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她说对了,她的心,她的怨,甚至她的魂,缠绕着每一根梁柱,附着在每一片瓦片上,和将军府里的一切永生永世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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