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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红梅怒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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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雅的和室外面是一地淡淡的月光,从山涧中引导而出的泉水顺着竹子流到敦厚的石墩里
,里面又几条鱼,犹如它的栖身之地一样小巧而安宁,回廊上落了些许樱花,显得静谧。
几位扶桑妇人走到玄关轻声细语的迎接小主人,末花是小主人的侍女,比小主人稍大一两
岁,她看小主人总是眼睛亮亮的,随时都很有精神,这时候她躲在回廊的尽头,打算吓小
主人一跳,因为怕千代夫人责骂,她会等他们走了以后再做。小主人停下脚步,转过头吩
咐仆妇们可以回去了,千代静静的鞠躬与妇人们下去,小主人脚步快起来,踩得木板“哒
,哒”的响,末花听着声音就跳了出去,本来以为可以吓到他,可是小主人好像早有准备,让她扑了个空,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在回廊上,小主人哈哈笑起来,却不忘了拉她起来,末花将面上的面具取下,有些心不甘,小主人笑道
“吃饭了吗?”
“没有”末花每晚都会等小主人一起吃饭,小主人习惯性的会问她有没有吃过饭了,甚至冬天会注意到她有没有做冬衣,其他仆人都觉得
末花太有福气,可以得到如此宠爱。
“你陪我吃吧!”
吃饭时候小主人会问今天家里发生什么事。
小主人不喜欢有一大堆仆人围着,他也不喜欢东瀛菜,就像没炒熟一样,吃饭的时候小主人问末花
“我爹回来了吗?”
“还没这么快呢”
“一会儿我要去看看我爹,你不用等我回来,自己先睡吧。”
末花柔顺的点点头,继续吃饭。
从和室往后院走,穿过一个莲花池,里面开着只有大陆国家才有的品种,夜间发着
幽香,在一片花木中掩映着大宋风格的建筑,简单而不失雕琢,似乎又融合了和风,远处
就听见潺潺流水的声响,这片花木后有个天然的温泉,水气弥漫中的小楼似真似幻,“仙
翁,仙翁”两声调琴声过后听见有人语声,轻轻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随后就听见行云流
水的琴声连绵不绝的涌出,小主人放慢了脚步,考虑要不要进去。
琴声渐入尾声,只听见有起动的声响,小主人不自觉的躲到花丛后面,一道白色身影越过围栏,脆弱的樱
花轻易的就被凌厉的剑风击落,满园散发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幽香,渐渐的舞剑的人开始喘
气,回廊上一直站立的黑色身影眉间有挥不去的忧愁,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色身影,即使他
忽然倒下,他也不能去扶他,那人的倔强是这几年来两人争吵的原因,展鲲已经很会控制
气息,所以展昭也很难发现他就隐藏在花间,刚刚到东瀛时展鲲发现了两位爹爹之间的秘
密,那几个月他不想和他们说话,一时间成长了很多,想到母亲,想到与爹爹生活的这些
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博学多才,聪明伶俐,可是唯独这件事,他难以理解,他甚至冷
落过爹,对于他从小就喜欢的白爹爹,他五味杂陈。现在他和爹爹们已经不如以前那么亲
密,也许是真的长大,也许是不能释怀,可是身体一直不好的白爹爹,他总也放心不下,
总会远远的探望他,或是从家仆口中知道他的状况。
气息越来越乱,白色身影终于不支,一道黑色身影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只是看着他,
深深的担忧。以手抚其背轻轻的为他顺气,
“哈哈....咳咳!”几声后白玉堂站起身来,展昭不着痕迹的扶起他,反正两人对练功这
个问题总是很多矛盾,索性展昭也不多说,白玉堂看得出展昭的无奈,也明白自己的任性
,小声的说了声对不起,展昭抬起头看他,轻轻一笑,以后再也不会为练功的事争吵了,
只要白玉堂愿意,就是为此而死,他跟上去就是。两人相携回到屋中,展鲲暗中叹口气,
也回到住处。
一番运动后,白玉堂和展昭穿上浴衣来到温泉边,白玉堂脱去衣物走入池中,展昭和
他对面而浴。蒸汽在两人间缠绕。
“卢岛主托人送来的鳜鱼可合你口味?”展昭闭上眼睛问道
“鱼倒是那鱼,就是这东瀛烹制还是不如大宋的好。”
展昭沉默半晌,道
“不如我做给你吃怎样?”
白玉堂睁开眼瞄了眼展昭,呵呵一笑,道
“好啊!猫儿会做鱼也正常。”
只听见一阵水声,白玉堂向前望不到展昭的人,正张望,腰上被一双手臂抱住,白玉堂怕
痒,扭了几下,笑骂
“猫儿!痒死了!出来!”
水花溅起,撒了白玉堂一身,展昭戏谑的笑道
“猫儿还会捉老鼠。”俊美的面容,湿润的头发,颀长的身形,极致的美,两人已经不是
第一次看到对方的身体,可还是舍不得移开眼睛。展昭知道他自从被云崖老人救活后一直
身体不好,落下了咳嗽的毛病,老人说是伤及肺,以后避免到干燥的地方,所以白玉堂每
天都要下温泉,抑制病情的恶化。他不想因为一时的欲望给他加重负担,于是赶快游开,白玉堂略微一愣,马上就明白过来,脸也不禁烧起来。
大岛家的宴会,邀请了上邦之国的贵宾,如今涩泽浩介已经是大岛家实际的掌舵人,前几年大岛主人去世遗下幼子,涩泽辅助少主成为新一代的权势家臣,涩泽浩介在招待来宾,见到展白二人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急忙过来迎接,
“二位能来真是令寒舍生辉啊!快请进!”展白二人对视一笑,涩泽的汉语越说越好了,不愧是个大宋通,三人寒暄进入,席地而坐,展昭见今日来的多半是学士,因为崇拜汉学所以经常聚在一起探讨儒学,白玉堂吃着桌上的水果,不甚在意。
这群东瀛学士研究汉学,却少有得其精髓的,不过今天来了一位新面孔,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坐在进门的地方显然在学士群中地位还不高,白玉堂和他中间隔着十几个人,但是他的静默还是提起了白玉堂的兴趣,展昭轻易的就捕捉到白玉堂的眼神,朝前方看去,原来只是个不太起眼的青年,应该只是初级学士,东瀛人的学术会相对大宋文人相对安静,发言按次序排辈分,从来不会出现脸红脖子粗的雄辩,不知道是不是樱花之国的民族性格,这倒是能让白玉堂对他们的每个人的发言听得很明白。
终于轮到这个青年发言了,他叫大久保,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略微吸了口气,用日文念着,白玉堂和展昭都是一惊,涩泽马上察觉,立刻小声说道这个青年刚刚从大宋留学回来,想必这篇记事就是出自大宋文人手笔,以刚才研究宋词委婉细腻词风不同的是这篇记事写得大气磅礴,悲壮异常,白玉堂突然之间猛咳起来,展昭忙以手抚背为他顺气,涩泽不知何事,有点惊慌,白玉堂问大久保这记事是出自大宋哪位文人。大久保竟然用流利的汉语答道是一位叫做范仲淹的宋人,回来之前因为凭吊屈原而到岳州,见到一座新建的楼叫做“岳阳楼”上面有篇记事叫做《岳阳楼记》在大宋很有名,大久保说他深深感动于这位范仲淹的胸怀,当时就落下了泪,还没有好好了解这位词人就被迫匆匆回国,于是就抄写了碑上的《岳阳楼记》,说完就将中文版交给白玉堂看,展白二人看完后眼睛都湿了,大久保追问这是不是在大宋很有名的词人,展昭若有所思的道
“他是大宋最受人民尊敬的人,比任何一个官员都无私无畏。”大久保道
“也只有如此之人才能写得出“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的语句。
白玉堂站起身来向涩泽告辞,展昭随后跟出来,咳嗽越来越厉害了,展昭暗自将内力输到他体内,白玉堂阻止道
“算了,别浪费内力了。”
展鲲今天不用去上学,在家里练剑,见展白二人进来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展昭暗自叹气,这孩子真是长大了,白玉堂示意展昭先回去,展鲲接过末花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汗,白玉堂问道
“鲲儿现在的功夫越发长进了,府中上下你也打理得很好,白爹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整天到处惹是生非,尽给哥哥和师父们添麻烦。”
“所以你才会盗三宝,斗御猫,那时侯爹肯定很头疼吧?”
“是啊!有一次他差点被我气到吐血。呵呵...”说起往事白玉堂面上闪烁出愉悦的神色,展鲲也不由自主的笑了。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见到一张很好看的脸,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就想拉着不放,当年他奄奄一息的样子令他难过,比母亲死的时候还难过,多亏了那个周姐姐不眠不休的制作云崖老人说的药才救活。
之后三人远渡重洋来到东瀛,那时候展昭忙于照看还很虚弱的白玉堂,家中一切事务全落到展鲲一人身上,如此孩童安排好一切,短短的几个月硬是把他逼得成长,然而成长带来的烦恼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无法接受两位他最尊敬的长辈颈项交缠的情景,如今白爹爹还是那么好看,因为生病本来就白的皮肤显得更白了,他有满腔的委屈,可是不知道向谁去说,所以他的笑意转瞬即逝。白玉堂在身上摸出一个冲天炮,把它点燃放上天,展鲲抬头看去,一只老鼠,还会闪光。那是幼童时白玉堂和他联系的信号,那时候他的百宝箱有很多白玉堂送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小木船还帮展昭破了水上花园的案,想着他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放了这小老鼠才让白玉堂找到他,不觉眼睛就红了,展鲲从怀中掏出一只烟火,也点燃它,天上又出现一只小老鼠,胖胖的,很逗趣。白玉堂笑了,展鲲泪水簌簌的落下来,完全不同于十几岁少年的眼泪,那一晚上白玉堂没有回住所,还和以前一样和展鲲睡一床,展鲲背对着他问了心里最想问的事,
“白爹爹和爹什么时候开始互相倾慕的?”
“不记得了。”白玉堂对这个问题回答得如此平静,被展昭的儿子问这种问题以前根本不敢想,他惊讶于自己的坦然。
“为什么爹会娶了娘?”
白玉堂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沉默良久,
“我想是因为你吧。”展鲲自己补充道
“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是会尝试着去接受,也许你们天生就该这样,否则怎么有了我以后你们还能再在一起。”
白玉堂微微一笑,沉沉的睡去,他感谢孩子的体谅和努力。
三个月后,白玉堂和展昭悄悄登陆大陆,白玉堂此次是冒着生命危险回到大宋,展昭并没有阻止他,这事情应该要做,是白玉堂的心愿也是他的,所以就是死他也甘心,洞庭湖上烟波浩渺,芦苇苍苍,往来的文人墨客熙熙攘攘,侠客商旅来来往往,楚地历来就是怀才不遇者的伤心地,屈原英魂丧汨罗,贾谊屈于长沙,现如今又多了一篇《岳阳楼记》怎不令天下伟志之士唏嘘不已,此时范仲淹已经过世两年,展白二人听闻此消息都是心中凄凉,白玉堂一连几天沉默无语,终日弹奏《海潮吟》,展昭知道他很难过,两人挑了个下雨日前往岳阳楼,下雨天的游人会少很多,岳阳楼上已经有不少人提过词,大多是有感于《岳阳楼记》而抒发,白玉堂看到石碑上还泛着新的字,心中难以平静,不免扯动真气,猛咳起来。展昭忙为他顺气。忽然有几声琴声传来,展昭一惊,白玉堂问怎么了,
“这琴声是范老的《履霜》,范老终身只弹奏这一曲。”白玉堂心念一动,道
“去看看。”
展白二人循声而去,只见楼顶有人弹琴,音律虽笨拙,却是全身心投入,以致有人靠近了还没察觉,展白二人只是坐在一旁听,一曲完毕,这五十几岁的老人才抬起头来,看到他二人稍微一惊,再仔细看转为大惊,展昭,以前在朝堂时经常见到,可是三年前他劫了牢后据说已经和白玉堂一起被剿杀了,莫不是见到鬼了,旁边这个白衣服的人面色苍白,更加深了他的猜测,忍不住就怕起来,展昭微微一笑道
“滕大人,你不用怕,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听到范老的曲子所以过来看看。”
滕子京仔细看展昭,确实是真人,想到二人也是因为帮范仲淹才惹事上身,念及挚友之情,并不打算声张
“你们没有死?”
“没有,大人想抓我们?”
滕子京摇摇头道
“皇上既然说你们死了,那就是死了,我何苦又多生是非。况且希文兄应该也不希望你们出事。”说到故友滕子京面色有些凄然。白玉堂问道
“刚刚听大人弹奏的《履霜》在下是第一次听到,听说范大人终身只弹奏这一曲。不禁想起有位故人一生也只有一曲。”
滕子京痴爱音律,听此大为感兴趣,忙道
“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不知阁下能否弹奏一回?”
白玉堂坐下轻拨琴弦,《海潮吟》已经弹奏三年了,自然炉火纯青,白玉堂又将内力灌注于指尖,自然有一番气度,一曲罢,滕子京早已沉迷其中,激动道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曲子啊!几年前我曾听范老说过世上只有欧阳教主的《海潮吟》能与之比肩,只是欧阳一死,曲子成了绝响,我正为此叹息不已,曲高和寡,但是只要有一位懂的人能够理解就胜过一切毁誉褒贬,想不到阁下还能有另一首曲子能够应和《履霜》,范老若是得知九泉之下也当欣慰了。”滕子京说到最后眼睛湿润。
展白二人默默的想着这滕子京的说的话,虽然两人风雨多年,但是总算能在转过身时就能看到了解自己的那个人就在身边,可是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如此有幸遇到生命中的知音,或许这一辈子也遇不到,只能一个人走,比如范仲淹,没有人能和他并肩作战,曲高和寡的悲哀就是如此,他的对手是欧阳,但是最能理解他的也许就是欧阳,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曲子却奇妙的契合在一起,白玉堂奇道
“既然大人如此钟爱音律,想必也十分精通,为何适才听曲子竟有断断续续之感?”
“说来惭愧!此曲莫不是与我无缘,弹奏三年竟无任何进展,想必我并不能驾驭曲魂所以如此。见笑了!”说到此滕子京甚为遗憾。白玉堂想起《岳阳楼记》感慨道
“曲中之意正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若是天下真有乐的那一天想必也不会有忠臣了。”
滕子京不解其意?展昭解释道
“乱世出忠臣,乱世又何来天下乐?”白玉堂接着道
“所以只有相信会有这一天的范老才会宠辱皆忘,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滕子京苦笑道
“这篇《岳阳楼记》是我托希文兄写的,我与他少时为友,共事几十年,想不到还不如你二人对他了解的多。这就是缘吧。”想到此就将案上曲谱卷起双手递到白玉堂面前,道
“既然阁下能奏《海潮吟》想必与这《履霜》有缘,这是当年范老送给我的曲谱,如果能找到有缘人弹奏将两首曲子合二为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了。”白玉堂双手接过,突然想到一人或许能弹奏,也不客气道
“白玉堂一定会视为珍宝,找到弹奏之人。请你与范老放心。”
滕子京像送走儿子一般老泪纵横,得到白玉堂如此承诺也感到欣慰。
开封府内依旧有四位门柱大哥在驻扎,黑面白面二人还是发挥着他们的智慧惩治奸邪,只是少了那抹英伟的红显得冷冷清清,冬天的雪铺满了整个院子,白得有些让人怀念,正如那个叫做“锦毛鼠”的白玉堂来得没一点征兆,公孙策看着院内的红梅覆雪,好像这清皓的世界只允许这两种颜色,白与红。公孙策轻轻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在世上的某一个地方,你们若是还活着,请像这红梅般怒放;若是死了,就化成雪花掩尽这世间的污浊,却依旧洁白无暇.....你们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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