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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这一年五一劳动节,小方当然是在劳动之中度过的。不过他这人比较容易满足,像现在吃穿不愁,内心又比较安定,不用老是担心下个月或是下半年家里就没钱了,他就觉得过得不错了。他自己进入一种自以为是的“安定且美满”的状态。他哪里知道他自己眼下这情形就有如跑去卜卦询问吉凶时、抽到了一张“巽卦”一样,他是如此之安然地山坡上昂首站着,瞻望前面自己的美好生活前景,哪里知道背后头的山风一阵阵涌动,暗里波涛汹涌的。

      那个波涛汹涌的根源是来自于顾孝成的心。顾孝成连日以来忍得已经快“咬牙切齿”了,而那“纯洁的小方”竟一点觉知也没有,只顾着他自己每天像只猴子似的蹿上跳下地在一、二楼忙活,忙他那小文具店的事情。他最近把他文具店在网页上的招牌里的标语都改了,改成是“韩风文具”,而不再是“韩国文具”。因为他小店里这些由他设计的文具现在是不是原产地韩国的已经不重要了,根本没有买家在意,那还不如改成“韩风文具”。

      而这“纯洁的小方”白天时像只猴子,一到了晚上就开始像只狼眼中的雪白小羊一样,只穿条内裤就无所顾忌地在房间里走动。因为他觉得洗好澡后反正也要坐进被子里,在床下走动也走不了多长时间,就索性别一穿一脱的那样麻烦。

      而每每这时,最痛苦的就是那匹狼——史上最怂的狼,近来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直接像上次那样压上去的话,他又怕影响现在两人之间看似平和的关系;可小方老这样在眼前晃,两人又处在同一间屋子里,他心里又每每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就是那种不甘心,总有一种“入宝山而空回”的强烈的失意感。他就又觉得不如索性做个够本,十次八次之后,到了那时再是怎样的光景就再说。现在这样,简直快炸了。

      可是他还是没下手,干忍了好几天。

      一到晚上,只要方杰下去洗了澡上来,开始在房间里晃时,他就强迫自己在微信上跟别人聊天。他也不敢再看什么手机新闻了,看那东西没用,根本集中不了他老是要涣散的注意力,而如果有一个人在网上跟他聊一聊,还是能揪住他的注意力的。

      “纯洁的小方”也完全没注意到他近来的这些情绪变化,只是知道他这阵子总是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每天早上都要挂着两颗惨淡的眼圈狂灌上一杯黑咖啡。于是小方开始十分关心小顾的健康,总是追问他近来怎么睡不好,小顾就总是无奈地摇摇头,说没事。

      小方在五月五号这一天将小顾的这一情况报告给了他爸老方。老方听后觉得:小顾那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一百天已过,那个骨头汤就不用炖了,看来现在得炖一炖什么宁神益气的安眠汤。

      所以老方就跟小方说:“我这周六过来,给他炖一炖安眠汤,到时候让他晚饭的时候喝。”

      老方这人前一阵子得知儿子的小店原来运营没有问题,之前儿子说的运营出状况一事不过是他看错了,只是虚惊一场。老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可是老方之后忽然想起小顾交租一事,就想着:这小店没问题了,那小顾本来只不过是临时起意,想要义气出手相助,才交了租金住过去。可现在小店都没问题了,那他得知之后,不会决定不再住了吧。

      其实老方就是担心顾孝成把已经交到他手里的三万三再给要回去。

      老方这个人吧,一点都不酸俗,他不是那种又俗气又迂腐的人,他是那种“我就是摆明了俗给你看”的人。他是爱钱的,并且爱得“落落大方”,并不会藏着掖着他自己的这种爱钱的态度——人家说他省俭他倒要辩驳两句,可人家要说他爱财,他是从来都无所谓的。他怕小顾回头把钱再要回去,他于是明摆着问出口。不过他没有问小顾本人,而是问他自己的儿子。他那一次问儿子小方:“哎?方杰啊,你小店都没有问题了,那小顾会不会不再住在你那里了,他会不会把租金再要回去啊?”

      而方杰其实比较无所谓顾孝成交不交租以及住不住来他这里。一经他爸提醒,他还想着要不要问一下顾孝成,可是他又一想,忽然记起了当初这一件交租的事件产生的根源,是因为他怕赶不走顾孝成,所以让他爸来住,而顾孝成却提出要交租住进来。所以他一想:顾孝成或许不想搬走。

      而他想着想着,脸上还突然地血气上涌,红了一下。因为他想到当初顾孝成说要交租住进来,他以为顾孝成是要对他长期施行奸^污。没有想到顾孝成住下来了之后,却一直规行矩步的,根本没有半点差池,也一直没有再打他的什么主意。他想着想着,就觉得或许顾孝成是看自己一直很穷,就想通过这样一种交租的方式来接济自己一下。

      因此,“纯洁的小方”忽然在心中生起了一丝感动。

      他又想着,他自己虽说是很穷,可是也不用顾孝成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这样来接济。该他要的钱,他是一分也不会少要,比方说顾孝成非要买一只小奶锅热牛奶,这种钱他去买时先垫上了,可事后肯定是要跟顾孝成再把钱要回来的。还有有时候打的或是坐公交,顾孝成也不用交通卡,都是他几块、几十块的先垫上,那事后,他也要要回来。顾孝成是索性不跟他算得那么仔细了,就在桌上放了一只中型的手拿包——那种韩版的方袋子式的,跟他说,欠了多少,他随便在里面拿就行了。他还说“什么随便拿,都是有收据的。”顾孝成都怕了他了,就跟他说“好好,你按数拿就行了。”

      可是不该他要的钱,他也不会想要拿取一分。就比方说这个房租,交得就是没有道理的。哪有老同学、老朋友跑到家里来住几天,还要收房租的,虽然顾孝成只是他老同学,不是他老朋友,并且住也不是只住了几天,而是已有三个月之久。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收他房租,除了要跟他算算水电煤之外,就没想过再收他什么钱了。

      所以他就想着,还是把这钱还给顾孝成吧。于是他也这么如实跟他爸说了,说:“我要么到时跟他说,把钱再还给他。”

      哪知他爸老方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你不如别告诉他你小店已经没有运营困难了,——这钱都收进来了,再转回去干什么?——我、我都把那个钱转进银行^卡里去了,昨天我还到银行里将那钱和另一小笔钱合了转成定存了……”

      小方怔了半晌,最终在微信上文字回复:爸,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爸竟然收到了信息,也没有回复他。这事就被他爸单方面决定就这么了了。

      方杰心中也是有着无限的无奈。

      于是他就想着接下来不如不要再跟顾孝成算水电煤的钱了,这样也能抵充一下顾孝成转给他爸的那一笔数目的。

      这天是五月八号,周六。下午时老方来过,炖了一小锅安神助眠汤,晚饭时他们三个一起吃的,老方逼着小顾喝了半锅的安神助眠汤——老方此时的某种热情也不太纯粹,他是因为拿了人家的钱,儿子说要还人家,而他又私心里面非想着要留下,所以这热情就纯粹不了,总想着用一种其他的小恩小惠来补偿人家。

      老方反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市民,暗地里拿了人家一百块钱,就总想用一毛两毛的鸡毛蒜皮的东西作对等交换,去还给人家。

      这就是老方。顾孝成当晚被逼着喝汤时是没看出来这一回事,因为他也不知道这父子俩背着他的时候还讨论过那个三万三到底要不要还给他的这件事。而小方却看出来了,他就见到他爸老方有一种特别的热情,总是跟小顾说,要他好好休息,要他多喝这汤,说是特别为他买了材料炖的。

      顾孝成当然知道他自己近来精神状况不佳、根本就不是喝两盅安神助眠汤水就能解决的,所以老方总劝他再喝、再喝一小碗时,他心中就有十分的不情愿,却又没办法在老方眼前表现出来,毕竟是特别为他炖的,又是上了年纪的人,还这样热心,不能枉费了他的一片心。可他当时满心想着的都是:如果你儿子让我睡,我明天就好了,谁还需要喝这个没鬼用的汤。

      无奈这晚饭桌上一个热情的老方、一个正无奈观察他爸的小方,都没有注意到顾孝成心里正想着的下流话。

      到了这天晚上,方杰洗完澡,只穿了一条内裤就坐进了被子里。坐进去了后,才披上一件棉质单层的外套。

      而坐在他身旁的顾孝成一直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看着手机。而他也不知是不是近来心情豁朗了许多,也肯跟顾孝成亲近一些了。往常他坐进被子之后,决然不会主动找这个顾孝成说什么话的,而此刻他因为和他好像关系好了一点之后,就开始想找他说几句,哪怕是闲扯都好。

      所以他凑近了,上半身挨到顾孝成肩膀那里,问他:“你在看什么啊?”顾孝成把手机屏幕朝他那一边略侧了一侧,说:“呶,没看什么,就在上面随便看看一些论坛或新闻。”他今天晚上没有找人在微信上聊天,只是很无奈又强迫地看着手机上那些他根本看不进去并且又很无聊的新闻。

      却没有想到,这看新闻本来就不能让他集中注意力了,现在旁边那人在床下晃完了,到了床上来却又不能安分,还把身体靠得那么近。他忽然心底里有一丝恼怒,却又没有表现出来。

      而方杰没察觉到他的这个恼怒的情绪,只是又再问了下去,说:“哦,你睡前不如别看手机上的东西了,看了更睡不着。你今天喝了那个安眠汤,不如早点睡,看睡不睡得了。”

      顾孝成重重叹了一口气。半天没有说话,根本不想回答方杰的这些“不知所谓”的话。

      方杰见他半晌不接碴,就抬眼看了他的脸一眼。看他那张脸上面的五官与轮廓的线条都十分的峻整,简直不苟言笑,又仿佛有一种不是很想搭理他的神情。

      方杰略撇了撇嘴,把上身往开去挪了挪。又低下了头,兴如嚼蜡地看起了他自己的手机。

      看了一会儿,他不知怎的,又要去跟顾孝成搭话,仿佛有一种潜在的不甘心——想着顾孝成向来好好的,为什么今天晚上这样不给他好脸。所以他就又跟顾孝成搭话,说:“你怎么看着有点不舒服,你没事吧?”

      说完,又往顾孝成那边凑了凑,见灯光下顾孝成的脸色有些微红。于是他伸了左手去盖上顾孝成的脑门儿,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热。而顾孝成本人忽然在心中生起一种冲动,想要现在就下床熄了顶灯——他忽然不想总是这么忍着,又或者不熄顶灯也无所谓的,就这样直接来做些成人该做的事情。

      而在这时,那个顶灯非常识时务地战簌簌地闪了两下,竟然就自行灭了。

      方杰还抬眼看了一下那个灯,垂下了放在顾孝成额头上的手,自顾地说:“我楼下还有新灯泡,明天白天时换吧。算了,不如趁着它灭了,我们都睡了算了,你也别看手机了。你看看老天爷都让你去早早睡觉。”

      顾孝成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憋久了,把人都给憋得有点癫狂了,又或是觉得这个灯泡灭得也太巧了,太合时宜了,他就突然笑了出来,笑声里还带着一种无奈与“苍凉”——就跟苦笑似的。

      方杰刚才在灯灭的那瞬间,周围墨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已转成能夜视的眼了,可以看清周遭。他转头看看顾孝成,问:“我说什么了这么好笑。”除了莫名其妙,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不爽,因为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可笑的。

      顾孝成顿了很久,忽然钳住他的右手,一并放到被子里,朝他身体某个让他连日以来十分苦恼的地方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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