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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顾孝成自从拆了石膏后,又在方杰这儿住了两个多星期。

      这天是周五,十一点半时,方杰已经困得不行了。他天天早上六点就起了,有时五点多就起了,工作一天又相当劳累,跟个猴子似地窜上跳下的,一会儿上二楼拿货,一会儿又下一楼取纸盒子,打印快递单。没事时还得当个老妈子服侍一下“他家少爷”。

      “他家少爷”自那次洗了一回碗之后,他就再也没让他洗过碗。后来老方又来了好几次,要煮煮那骨头汤给小顾补补骨头什么的,每每饭后这小顾竟还屡屡请缨,要亲身上阵洗碗。把方杰吓得直接就拦下了他,说碗就不用他洗了,他就好好待着吧。他竟然还不明白为什么他屡次请缨,却屡次被拦阻。后来方杰被他问了后,才教他怎么洗碗,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方杰问他一个人在国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说听说但凡出国的人,独立生活能力都是不错的。他就回答说他并不独立生活,说他买在那里的房子是空着的,他仍旧住寄宿家庭,包早晚餐,午餐他就在外面吃。

      方杰一听,反正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他也不再细问了,只是现在教了他怎样把一只碗给洗干净,免得以后他又想在他爸老方那里博取表现,结果到最后的罪却都得他来受。

      方杰十一点半时已经眼皮子耷拉着,两眼眯缝着,顾孝成一看他这样就是已经困得不行了的样子。于是他下床去关了顶灯,他们没有床头灯,顶灯的开关在入门的门框边上的墙上,每回还得人下了床去关。

      他回到床上时,动作是极轻悄的,借着窗外月色,凑近了看向方杰的脸,他是有点想就这样将脸无限地凑近过去,可是终究没有这么做。他确定他已经昏睡过去了。

      他最近学会了洗碗,方杰亲身示范给他看怎么去洗碗,什么洗洁精、洗碗擦的,还有那些白色细密的泡沫,他回想了一遍当时方杰教他时那脸上一脸鄙弃的神情,仿佛在说“你个生活白痴!竟然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方杰现在正平躺着,刚刚顾孝成去揿顶灯开关时,他就把上身披的外套一除,搭在他那个灰白色调的冷扎钢板“床头柜”上,然后就这样像条光滑的鱼似地张着尾鳍滑入被中,就这样先睡去了。

      顾孝成看了一会儿后,也索性把自己的手机与方杰放在被上的手机都放到了写字桌上。方杰不会在睡觉时把手机放在身边的,但他仿佛知道每晚都要比他晚睡一会儿的顾孝成是肯定会帮他把手机由他身边挪走,所以这几晚开始都不再自己把手机放远了,而是随手往被上一撇,而往往它就微微陷在他俩睡的被子的中央那个凹进去的缝里。而顾孝成就略将被子拎一拎起来,将那手机显出来,再与他自己的手机一并放远。

      这晚上可能到了一点多时,方杰难得被尿憋醒了,他们这晚上吃的那家外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咸了还是味精重,晚上时多喝了几杯水。明明睡前上过几次厕所了,以为都排空了的,却没想到大半夜了还被尿憋醒。

      而他十分地不想下楼上厕所,往往夜半被尿憋醒了都会有一种倦意,就想赖着不去,仿佛这样就能将尿憋回去,憋不见了,而他又能再接着睡似的。他在一片“月朦胧,鸟朦胧”之中就这样憋着。所谓“月朦胧”倒是肯定的,他不用侧身向窗口那边看也知道外面有月色;而这“鸟朦胧”就没可能了,按说这小鸟儿早该睡了,哪来的鸟?

      可他在逐渐清醒之中,像是真地听见一阵“鸟语声“,可这又与他平时在这开发区的街上听到外国人说的鸟语不一样,他再努力在大脑的一片浑茫之中着力分辨着,好像隔壁那几个值大夜班儿的女的之中有谁又把窗户牙开了,又有那种声音传出来。也不知听谁说的,说她们那边二楼是装修得很好的,隔音材料最足,楼上隔成了八间,有的是有窗的,有的是无窗而只有排气扇的。

      【省略1】

      两个人这晚上直到再次入睡前都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白天时,方杰先起来,下楼洗漱时,才注意到顾孝成把他那浴巾上的红心又公然地叠在了最外层,竟显得像是在公然挑衅一般,显得那样地招摇。

      方杰说是说一直都有些在顾孝成对他做的某些事情上面疑神疑鬼的,可是他仿佛一直都知道着一些事情。他这些年来是怀疑过,无从确定过,因为顾孝成从来没有说明白过,就连昨天晚上都那样了,那人还是用了听起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借口就把事情给撇清了。可是他心里仿佛一直都知道着一些事的,可是他没有勇气真地去叫顾孝成把事情给他解释清楚。或许是怕顾孝成还是找些借口来撇清,那倒变成像是他在自以为是地误会别人,那好像会很没有面子。

      他这天一整天都没有跟顾孝成说话,他心里除了怀疑,可能还有一种生气,他觉得顾孝成凭什么让一切都这么不明不白的,有种就把话跟他说明白。现在这样让他既没有办法就此明白地拒绝,也没有办法就此明白地接受——当然他心里是认定他自己肯定不会明白接受这种关系的。

      当天晚上,他洗了澡,坐上床后,又是不说话,看手机。一旁的顾孝成也一样。

      可看了一会儿后,才十点十几分,顾孝成忽然什么也没说,直接下床。方杰以为他要下楼小号,哪里知道他直接将房间顶灯关了。

      方杰刚想问他怎么这么没礼貌,竟然不用问过他这个房主人的意思,就单方面决定把灯关了。顾孝成折回时,直接将方杰手里的手机抽走了,与他自己的摞了放在写字桌上。

      他转身打开写字台侧边抽屉的第二层,由里面拿出一管东西,坐上了床。方杰这时候胸腔里好像又开始刮龙卷风了,心脏被狂刮得訇訇作响,而脑壳里也像是糊上了一层沙子似的,开始不清醒了。他潜意识里是觉得没什么好事,却还是下意识地看了顾孝成手里的东西一眼,又是那种正反都是洋文的东西,他也看不懂是什么。他只是知道顾孝成把那管东西拧开来,上面那个铝的封纸还没有被揭掉。

      顾孝成一句话也不说,一脸面瘫地在他面前把那个铝纸的封口给揭掉了,往身后地上一撇。

      【省略2】

      而事实上是,第二天早上他五点半就醒了——天生是奴仆的脾性,昨天晚上都那样子了,第二早还是该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只有更早,没有更晚!他醒了后,脑袋里就在琢磨着:这不对呀!前一天晚上顾孝成这厮试图强|暴我,结果强|奸未遂,所以昨天晚上就转为诱|奸我,结果还让这厮诱|奸得逞了……肯定是这样的!

      他越想越觉得他自己昨天晚上是被人诱X了,总之想来想去都没觉得他自己是有半点情愿的。而身边这个顾孝成就在他眼里越看越可恶,不但来把他地盘侵占了,还把他身体给侵占了。他猛地跟诈尸似地坐了起来,而身边那个顾孝成竟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酣睡着。

      方杰挪了腿要下床去,结果腿刚一动,就疼得不能说话。不动还没感觉,全麻木了,真一动,就觉得是要了命了。那并不是撕裂的那种刺痛,而是某些血管变得薄脆了,并且血管里面又充血了之后产生的一种胀痛。他忍着那种痛下了床去,忽然有一种羞愤,他接受不了这种事实,于是他还真把自己搞得像个过去那种被人□□后的妇女似的,带着那样一种神情夺门而出。不过过去人家妇女那样夺门而出后多半有可能是去投井以表明节烈的,而他夺门而出则是下楼去洗衣服的——这是他每早必做的家务之一。

      他认命地洗着。是在他小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洗的,另有一拨外衣裤则是正在洗衣机里搅着。他这个小卫生间里的空间十分局促。由推拉门进来是正对着一个洗漱台,洗漱台前是整个的小半面墙的镜子,洗漱台下面有柜子——这些简单的装修是上一手店主留下来的,他也算拣了一点便宜。

      人站在这台子前,左手边就是一台洗衣机,洗衣机侧面与镜子相对着的极窄的小半面墙上是上下三根杠子,上面挂有浴巾与毛巾,而那上面顾孝成的那条印有红心的浴巾还是那么招摇地挂着。洗漱台旁边又是一个又薄又小的浅碧色的毛玻璃做的推拉门,里面就是马桶与淋浴的莲蓬头。

      方杰这个早上站在这个狭小空间里总觉得与往常站在这个空间里的感觉不一样了。以前他在这里面时也只是进行着一些日常生活的动作,像是洗衣洗脸这种事。而通常他做这些事时,脑袋里面想的无非也就是他小生意上面的事情,他并不会着眼打量一下四周,他也根本感觉不到这狭小空间的四壁带给他的一种压迫感。而今天早上,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他总是一再环顾,朝这里看看又朝那里看看,甚至也看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来,可是他就是有一种神经质,要去看上几眼。

      他觉得他自己也有点什么东西已经变掉了,可是他情绪上又没有办法去适应这一种变掉了的东西。

      他拖着脚步上楼晾完了衣服,开下他的房门朝里面偷看了一眼,发现那人还睡得跟死猪一样。他轻声合上了门,想着要下楼做点什么别的事情,又或是重新思考一下人生。可他忽然又觉得凭什么,里头这人前天晚上强X未遂,昨天晚上就试图诱X,竟然还让他得手了。凭什么自己现在在这儿像个老妈子似地做这做那,而他竟然还安睡得像一个天生被人服侍的人。

      方杰一口气冲到喉头,又“犯病”了,“嚯”的一下,将那个银色的球形门锁给拧开来了,左手还捏着他那只塑料洗衣盆的盆沿,大有一种破门而入之势。

      顾孝成被这“嚯”的一声给惊醒了,猛地坐了起来,四顾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事——浯城这种地方几百年都没有地震,所以他也不担心是地震,本来以为是什么书或是重物由桌上砸下来了。结果四顾之后再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怒容满面的方杰刚刚破门而入,他手里还捏了一只洗衣盆,一看那架势,竟然跟古时候打仗时吹冲锋号角的小兵旁边的那个大敲锣鼓呐喊助威的小兵如出一辙。

      顾孝成也不声辩他昨天晚上那样突如其来的一着,只是很静默地坐在床上,上半身裸着,两臂松松地搭在被子上,两眼黑黜黜地盯着那个有着“杀进门来的小兵样子”的方杰看着。

      方杰本人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样的一个要与人“明是非,辨黑白”的时刻,手里面还捏着一个洗衣盆,是多么地像一个大婶,所以他为了不削减自己的气势,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只盆,就快速地往地上一放。然后人又是那样汹汹地走到顾孝成床前,哪里知道也不知是不是他那后面实在经不住他这样疾走,所以一下子也不知扯到了哪条正充着血的血管,整个人晃了一下,栽到了顾孝成身上。

      顾孝成对他一大早竟然就能有这样的“投怀送抱”的自觉感到十分地欣慰,于是用两臂自然地环住方杰的上半身,说:“热情归热情,但不用这么急地冲过来,你还很不舒服吧?现在几点了?怎么这么早就洗衣服了,我晚点起来洗也是一样的……”他忽然注意到方杰的两颗眼球里好像有四五条充了血的血丝,于是“吓噤”住了似的,不再往下说了,倒要看看方杰有什么要说的。

      方杰吸上来一口气,开口就说:“你前天晚上想要趁我睡着了强|暴我,结果没有成功,昨天晚上竟然趁我工作得头昏脑涨了之后来诱|奸我!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好歹照顾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让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说着说着,竟然还真带上了点古时候的那种贞洁烈女遣词用句时的词语。别人发生了这种事,可能会说“我他X对你也不错,就算没把你当兄弟,也好歹当你是老同学,出心出力照顾了你两个多月,你竟然一天到晚地想睡我!”而方杰也不知是不是头天晚上被人做傻了,一出口说上两句话,竟然不经意地还会把自己往“受害女子”的形象上靠,竟然说到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这种丢脸的话上面去了。

      顾孝成耸了耸肩,说:“什么怎么出去见人?我带你出去见人!”

      方杰也不多说了,挣扎着爬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口走,他这人又好面子,不愿意在顾孝成面前露出蹒跚的步态来。于是他仍然是保持他平时的步调走到那只盆前,再背着顾孝成咬牙弯腰拿起了那只盆,下楼去了。

      忍到了楼下小卫生间,眼角泪沟处竟有点湿滋滋的,倒不是说他不懂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而是这一种泪水是一种因疼痛产生的生理性的泪水,就像猛咳之后又或是被烟熏了一下之后自然产生的几滴眼泪一样。

      他那种也不知是怒意还是不甘的情绪无处发泄,就将那洗衣盆往洗漱台子上大声一掼。可马上又怕这个塑料盆子不经掼,别给掼开裂了,到时还得再买新的,这年头什么东西不要钱啊,于是他又低下头仔细检查他这个盆坏没坏。而他自己因为检查得过于仔细,根本也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现在的这一副不上道的小男人嘴脸。方杰本身身上就带有江浙这一带的男人的一些习性,比方说比较着重于挣点钱好好居家过日子,比较惜物;而且他又从小就被他家里特别穷这件事给害惨了,就在有些细节上可能显得尤其地扶不上台面,显得有点不大气。就像他发个火、摔个家什这件事,他竟然都做不彻底,刚刚十分气壮山河地摔了下去,下一秒又马上像个小老头似地猫着个身子对着光细细检查那只才几块钱的盆儿有没有叫他给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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