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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姨妈女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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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梵喜欢盛宁。
黑板上不知是哪个捣蛋鬼写的。
坐在教室第三排,穿白色衣服的男生,就是盛宁,歪在他身旁睡大觉的,是顾梵。
谁都没去擦黑板,两个仿佛在互相生气。
“你去擦黑板。”顾梵甩了甩脑袋,眼睛半睁半闭的,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
“今天你值日。”盛宁微微转头,语气显得很平常。
“那就不擦了,那字儿写的不错。”
“我写的。”少年恶作剧般的一笑,伸手摸了摸旁边人圆圆的脑袋。
“你怎么不写盛宁喜欢顾梵?”
“我又不喜欢你。”
“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喜欢你呢?”
“我写的时候不确定,现在确定了。你真挺喜欢我的。”
正是午休的时间,教室很安静,大家只是切切私语着,时不时看一眼教室中央那两个八卦的主角。
“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十年后娶我。”清亮的声音像一颗爆炸的玻璃弹珠,回荡在干燥的空气中。
这是顾梵人生中唯一一次告白。
为此,她被叫进了老师办公室,罚抄十遍校规。
喜欢盛宁是错的吗?
这件事情成了顾梵前半生最大的难题。
顾梵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姑娘,长得好看,而且那种好看是超越性别的。
男生喜欢她,女生也喜欢。
性格爽快,没见过她和谁叽叽歪歪闹不愉快的。
脑子也好使,晚上通宵看小说,第二天考试还能拿高分。
感情也很专一,和盛宁在幼儿园就认识了,高中的时候确定关系,一直到大学毕业,再过两年就准备结婚了。
哪个姑娘有这样的命,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偏偏就是人比人,气死人。
盛宁眼里,顾梵却是个孩子,总也长不大,吃饭总挑食,天冷了不会加衣服,总是要到最后的关头才开始赶作业,犯错的时候认死理,从来不会示弱...
而盛宁在顾梵眼里呢?
是完美的。除了盛宁无法爱她,一切都是完美的。
盛宁的爱是个秘密。
藏在青春之下,欲望之下,名誉之下,很深很深的地方。
那个秘密是个定时炸弹,一旦触及,就可能粉身碎骨,摧毁掉现在所有的完美。
所以顾梵死死地守着那个秘密。
可惜,藏得越深的东西,越是容易有破绽。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周日。
曲岩自杀的那天下午,盛宁也像失了魂一样,他抱着那个神情狠绝的男人,站在顾梵面前。顾梵强撑着才没有倒下,死命地拉住韦林。
“你放开!顾梵,你他妈犯的哪门子的贱!”韦林抬手的瞬间心软了,力度减轻了不少,但是盛怒之下,顾梵还是受伤了,左脸高高肿起,又一次不服输地爬了起来,挡在盛宁前面。
“你知道你护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吗!他是个鸭子,谁给钱就能操的烂货,他不管你盛宁多高贵,多深情,只要有钱,他都能脱裤子。你以为这就是真爱了,一旦他不需要你了,你就和普通的嫖客没有任何区别!”
平时西装革履口若悬河的盛宁无可辩驳。
韦林的话句句属实,字字见血。
他只能沉默,毫无生气地望着那张愤怒的脸。身为律师的他曾经见过无数张相似的表情。那些被不公激怒的人,义愤填膺的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来质问他,但每一次他都能找到更加无懈可击的道理去反唇相讥。
唯有这一次不行,他没有办法说一个字。
他只有躲,带着怀里的人躲起来。趁着韦林被顾梵拉住的当口,他拖着重伤的程奚离开了。
这样戏剧性的画面不止一次地出现在顾梵的生命里,她被命运之神无情地拖拽着,眼睁睁看着人们互相伤害着撕扯着。
如果可以,她会选择不去爱盛宁,甚至不去认识他。
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从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的。
小小的盛宁,是顾梵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琥珀色的大眼睛,总是很平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从来也没看过他乱发脾气,更不说是哭泣了。这个过于早熟的孩子太会察言观色,敏感而聪慧,没有大人会不喜欢他。
“顾梵,你和我坐吧。”至今,顾梵也不知道为什么盛宁会主动要求和她坐在一起。
顾梵第一反应是看了看韦林,而霸气总攻韦大人当时正在教室的另一边,忙着帮曲岩把脑袋从抽屉里拔出来。
“不能硬拉,你先别动。”韦林万分淡定,走到顾梵的面前,问了一句:“你带了香香吧?”
“带了。”顾梵连忙从包里掏出妈妈刚给她买的小蘑菇香香。
“给我。”韦林一伸手,顾梵就跑了过去,把蘑菇香香放到她的手心。
韦林打开香香的盖子,白嫩的小手沾了些霜,不慌不忙地擦在曲岩的脸和脖子上,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曲岩的脑袋从抽屉里拔了出来。
“哇...吓死我了,韦林,谢谢你...”曲岩爆炸一样的哭声响彻了整间教室,闻讯赶来的老师连忙把她拉了出去。
小小的顾梵又一次地为韦林的智慧感到折服,怎么会有脑袋瓜这么好的人呢?
于是她欣喜的点了点头,笑颜如花地看向盛宁:“我和你坐。”韦林得照顾岩岩。正好樊洺也坐盛宁后面。小顾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铮铮响,表面上却带着几分骄矜。
就是这样,五个人的人生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到了一起。这种联系延绵到了他们之后几十年的人生。
小时候的时光总是短暂又美好,顾梵能记得的事情却不多,可她至今记得曲岩第一次遭到她妈毒打后,吃着作为补偿的巧克力,脸上乖巧安静的神色。
他们是在许多年后,翻看曲岩的日记得知曲岩从七岁起就开始遭受自己母亲的虐待,那篇日记是曲岩上高中的时候写的,她在日记里回忆着当时的感受,她说,她知道她妈恨她,就像中国人民憎恨日本鬼子一样,她妈总是声泪俱下地控诉,说是曲岩害了她,毁了她作为女人的所有幸福,曲岩是她的灾星。曲岩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妈为什么没有干脆离家出走,为什么没有抛弃自己。
她做梦都在想,她妈明天一早,卷走了家里的所有,跑了,该多好。
徐贞利不但没有抛弃曲岩,反而阴魂不散。
当着韦林的面,徐贞利笑得百般讨好,殷勤备至地将自己带来的参鸡汤倒进瓷碗里。
“我们家曲岩这么多年,真是亏了有你们这些朋友,我这当妈的实在是惭愧...”
“说吧,这次要多少?”韦林没耐心听这个吸血鬼一样的女人多说一个字。
徐贞利枯瘦的手,比了个五。
“50万?”韦林冷笑了一下,“怕是少了个零。”
“我总听曲岩说你聪明,果然是个明白人。”
“行,没问题,我叫人打钱,但我这钱也不会白给您,您拿了钱,就不要来医院了,曲岩受不了刺激,我给您报个欧洲游,会有专人负责保护您的安全,到了那边,吃住都有人照管,您安心玩就行了,什么时候回来,等我电话,我派去的人都是懂分寸的,一定能让您玩得尽兴。欧洲近期局势可不稳定,您要是不配合,出了什么事,我不好向曲岩交代,所以您最好能配合。”
徐贞利抠着自己已经掉了一半的鲜红色指甲油,一言不发地听完了韦林的条件,抬眼看向那张精致冷酷的脸,夸张地笑了笑,活像一尾滋着舌头的毒蛇。
“聪明是好事,可过了头,就挺可怕的。”
“您觉得怕,就对了。
韦林端起那碗鸡汤,轻轻抿了一口,“阿姨您厨艺还是那么好。”
“慢慢喝,这汤可值500万。”
韦林叫助理严西送徐贞利离开,办公室门一关上,她就冲进了隔壁的洗手间,蹲在马桶边吐了。
显然,这不是徐贞利第一次卖女儿,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就是顾梵生活图景的一角,就像是电影片花一样,从眼前流过,斑斓绚丽,残酷真实,稍许瞧上一眼,便在心里感叹,别人家的青春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但故事终究要有个开头,顾梵和朋友们的故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段路太漫长,轨迹却很模糊。
那我们就先讲一讲顾梵初二那年的第一次来大姨妈,那个是她从孩子变成姑娘的节点,也是她记忆开始画起分界线的重大转折,在那以前,她虽不是受人追捧的小公举,也算的上是人人喜欢小美人儿,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爱护着,见谁都笑盈盈,甜滋滋。
那是十多年前的盛夏,教室里只有电风扇,慢悠悠地在同学们头顶上晃荡着,教室对面种着一排绿油油的樟树,风穿过樟树叶子带着亚热带季风的湿气吹向教室,樟树叶清新的气味淡淡地飘着,教人些许透了口气。
“顾梵,这道题你上去做做看。”数学老师隔着酒瓶厚,还带着圈儿的镜片,看向昏昏欲睡的顾梵,一旁的盛宁用胳膊悄悄顶了顶她,不着痕迹地将写好答案的纸条放到她的手边。顾梵用力甩了甩脑袋,递给盛宁一个感谢的眼神,站起了身。
黑板上粉笔吱吱喳喳写着,教室里开始泛起嘈嘈切切的议论声。
一向沉着淡定的数学老师一脸尴尬,他斜睥了一圈教室,故意咳了两声,但教室只安静了一会儿,又渐渐响起小声的议论。
坐在位置上的盛宁懊恼着,想提醒浑然不觉的顾梵,却只能干瞪眼,不,他连干瞪眼都做不到,他没法直视顾梵屁股上红中泛着黑的痕迹,只能转头看向隔壁组的韦林。
只见韦林无比地淡定,慢慢放下手里的笔,拿起桌的红墨水,轻轻倒在在自己的裤子上,从前到后,浸了个透。接着又从容地举起手。
“韦林,什么事?”老师马上注意到了她。
“老师,下一题,我来写。”
“好,你去吧。”
如果刚才大家还是窃窃私语,暗地里笑笑,这下可就是哗然了。
她韦林是谁啊?从初一到高三,无数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好么!刚进学校就被高中部的学长告白,当新生代表发言的时候,几个猥琐的老师望着她都已经目露凶光了。
这下算什么?以后是不是要改叫月经女神?还是大姨妈美女?
幸好当时班里没几个敢带手机的,更没几个敢当众拿出手机拍照的。
一裤子的红墨水,左看右看都很狰狞,谁来大姨妈这样,大概也是血崩了要进医院的。
最震惊的人是顾梵,她刚刚蒙头写题的时候其实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但做一半落跑,出丑出得更明显,只能奋笔疾书,尽快写完题,结果转头一看韦林,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
姐们儿,这也太够意思了吧,韦林要是一男的,她都想以身相许了。
面对一教室的喧哗,数学老师吼了几句,大家才收敛,他走到韦林旁边,轻声问
“要不要我跟你们班主任说说,让你们提前放学,回家换身衣服?”
“老师,报告!”没等韦林说话,坐在下面的樊洺一脸懊恼地站了起来。
讲台上的三人一转头,懵逼了。
樊洺也是一裤子红,地上还倒着一瓶红墨水。
“窝想请假回家...”
得,红裤子三侠,不服不行。
于是,三个人唱着小红帽,走上了回家的小路。
刚到学校大门口,就听见身后的杀猪一般的大叫。
曲岩蹬着那双壮硕的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了上来。
“等等我!”那呼喊犹如壮士的悲鸣飘散在风中~
前方三人很有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掐准时间,在曲岩即将撞上她们的瞬间,灵巧地躲开了,曲岩扑了空,硕大的脸盘和大地来了次亲密接触,好半天都起不来。耳边还传来红裤子三侠魔性的笑声。
“你们...太过分了!”她愤慨地控诉着,蹭的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
“别生气,别生气,我们会躲开是本能啊,你想想,你眼睁睁看着一头山猪向你跑来,你能做到岿然不动?”樊洺过去拉住了曲岩,用她那双上能感动天,下能感动地的无辜眼,眨巴眨巴地看着曲岩,这话虽然损了点,态度还是大大的好,动作和语言完完全全相悖的时候,曲岩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了。
“你才山猪呢,你全家都是山猪!”
“是是是,我全家山猪,让我看看你摔到哪里没?”樊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这货居然连一点擦伤都没有,不科学啊。难不成她是绿巨人的远房亲戚?
“我们是好朋友,但是是以生命的存在为前提的,咱们三个不是钢筋混泥土做的,你知道自己顺风的冲击力是多少吗?需要我写个方程给你算算吗?”学霸韦林差点就真的开始拿笔写公式了。
说不过难道还打不过吗?曲岩抡起袖子追打起韦林,韦林拉着樊洺围着路边的老槐树不停打圈,三人的嬉笑声一会儿青翠如银铃,一会儿雄壮似杠铃,听得一旁的顾梵哭笑不得。
一阵温热的风拂面而来,吹起顾梵鬓角的碎发,她眯起双眼,望向天空中几朵白云,那白云似乎也在笑,仿佛在说,真好,真好,十四岁的你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