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偶言箐》谁赋深情

19、一九 归家反锁门

　　友道默默跟在啸言后面，没有去推他，只看着啸言自己将轮椅驶进了电梯。对于弟弟作出的这个“不合格”的评判，觉得既是情理之外，也非意料之中。然而，也许这样就是最好，即使那个云箐宝宝留下来，或者啸言接受了她，友道也很难想象，他们这两家，这深深的结该怎么解得又好又快……

　　很快电梯门又开了，地上的地毯有些翘起，轮椅一个不稳向前冲了一下，啸言腿上的公文包应声落地。较之往常，友道必定飞速向前，先捡起来再说，然而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也变得“木木”的，想不起来要帮助啸言……

　　啸言倒是自在，轮椅摇了一下，到前面，轻松拾起自己的包，重又置在腿上。

　　友道拍了拍脑门：天哪！原来自己是受了云箐的影响！！

　　话说啸言、云箐、友道三人有次共同用餐时，云箐的餐巾掉了，可她正眉飞色舞说着什么，啸言弯腰俯下身去，友道正要阻止——弯腰对于下半身失去知觉的人来说是那样困难——然而啸言早已捡起来，扔在云箐面前：

　　“云箐，你也专心点吃饭……”

　　“什么~~~哦~~~~餐巾掉啦…………没感觉到……”然后继续不知道说些什么得说了很多。

　　友道发现，这时候的啸言是轻松愉悦的！！友道思忖，莫非云箐这样才是对待啸言这样的最好方式？让他做力所能及之事，在关键的时刻给予润物细无声的帮助？

　　友道叹了口气，要是现在这种情况是裴慧在，肯定早已蹲下身，将包揽在怀中了~~~难怪弟弟会说裴慧使他——没有尊严……

　　“哥哥？”啸言拉长的声音收回了友道豁出去的思绪。

　　“什么事情？”他定了定神。

　　“八月份没有什么重大事项，恐怕大家也在期待着奥运的开幕，关于我的助手，也不着急找……”

　　于是友道也用上让啸言一下没有适应但却十分舒服的感觉的那种口吻：

　　“那是当然，哪有这么容易找的，我帮你找到之前，你自己兼任你自己的助手吧！！”

　　友道帮啸言关上门，啸言深呼吸一口，转过身进入厕所。

　　以一个截瘫患者来说，啸言的自理能力已经很强了，当然酒店的无障碍措施——尤其是啸言这间（专设的）——也帮啸言不少忙，他大小解全部解完后，下意识看了看表，自从他受伤以来，时间就不当时间了，这就花去了他45分钟……洗个澡2小时……穿个衣服、裤子20分钟……

　　然而，时间却又太当时间了！这个月来，竟是啸言好久没有过的幸福时光！记忆中竟全部是甜蜜，这甜蜜的中心赫然便是云箐！

　　“云……”他一出口，才发现，今天起，云箐她，不再是自己的助手了！而这，竟是全拜自己的骄傲所赐！

　　他惨然笑了一下，到临时书柜前，手指点过一本本书，那是云箐所整理。他充满了后悔，他这样想着，要是这个“不合格”不是自己凭借小聪明以“双关”的用意说出的话，那么情况至少，还不会向现在这么糟~~~~他幻想，早上他是这么说的：

　　“云箐宝宝，你作为我的助手不合格，但你作为我的女朋友非常合格……”

　　他一拍扶手，不是，不是，明明他要表达的是：

　　“云箐，男女朋友不合格，然而你却是我最好的助手！”那样，云箐还天天夜夜在自己身边，留在自己身边，围绕在自己身边！！

　　他心乱如絮，自己第一次，说出了这样言不由衷的话！

　　其实，云箐，小箐箐，宝宝——无论哪样，都得优秀！

　　啸言睡了，他现在很害怕也很期盼一件事情——云箐的眼泪，霎时会改变任何情况！

　　**

　　云腾在大堂里怔了半饷，后果即是，找不到妹妹了。

　　啸言那句平静的“不合格”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后，云箐顿时变色，最后哭着奔出去。要是其他哪个男人，敢惹妹妹生气，敢这样欺负妹妹，云腾岂会袖手旁观？毕竟上前严正交涉，要理有理，要拳有拳！

　　可不知怎的，啸言这样一说出口，云腾心里却也是酸酸的，是呀，不合格这个词，非得啸言说才有震撼力，云箐才会被镇住！否则，即使说的人是啸言的哥哥，或者是云腾自己，或者是啸言以外的任何人，云箐恐怕都不会买这个账！

　　“啸言，难为你了！你也很难……谢谢……”云腾心里默念了一句，这才移步去追云箐，却找不见了。

　　“啪啪啪~~~”

　　啸言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书，突然一阵敲门声，打开看时，却是友道。

　　他两眼通红，胡子也没刮，长长吸了口气，皱着眉头，像是在考虑什么，嘴巴动了动。

　　啸言脸色大变，先开口颤声问道：

　　“云箐……”

　　“云箐她不见了。”友道一口气说出来，“找了一天一夜了，连如风那里都问过了！”

　　啸言取过云箐的房卡（云箐老爱掉东西，这房卡是放在啸言这里备用），飞转轮椅。

　　“我已经让服务生开门看过，云箐没在。”友道摇了摇头。

　　啸言仿佛偏要自己看过才作罢一样，一溜弯到了隔壁，插入房卡，推开门，果然没有住过的痕迹。

　　如果云箐有个三长……啸言一定会选择在门板上撞头……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内疚，云箐的性格还是小孩子气更多些，昨天这样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里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可怎么承受得住！

　　友道这时也出了门，一个月的相处，竟使他也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更是在潜意识里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小妹妹，他沉声道：

　　“云箐平常还爱去什么地方？我们分头去找，云腾，你报警了没？”

　　“还没……唉，这丫头刚回国一个多月，她以前的那些小儿科根据地估计早拆迁了……”

　　友道拨了手机，是关机，他想了下：

　　“先别急，云箐不是小孩子了，也许是去朋友那里……我们一边找，一边给她的朋友打电话……”

　　啸言突然稍有兴奋道：

　　“云腾哥，云箐不会做傻事，因为……”

　　云腾和友道两双目光同时射向啸言。

　　“她带走了枕头。她说过有着枕头她能安睡。她带走了枕头，所以不会做傻事！”

　　云腾和友道一合计，两人分头奔忙去了，徒留坐着的啸言。

　　他惨然笑道：

　　“呵呵，花啸言，你这倒是会安慰人！这腿，为何就这样死了？！！！”

　　他多想，奔出去找的人是他花啸言！多想第一个找到云箐的人是自己！！

　　几年来，他情绪头一次失控，发疯般猛捶自己双腿，可唯一的收获，却是毫无知觉的失望！

　　**

　　医学书店储藏间。

　　一个女孩跪坐在一大推人体模型旁边，狂抽一个枕头的耳光。

　　“臭啸言！臭啸言！坏啸言！坏啸言！55555555”

　　朱放哭笑不得。

　　昨天收留云箐的时候，看她楚楚可怜，可一住下，母老虎的本性可就彻底爆发了。

　　先是哇里哇啦大哭了一阵（这倒非常伤心，还朱放有一瞬间的心动，想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头），随后抽泣着问了50几遍为什么（朱放又很担心，怕她脑袋不正常了，视情况将随时送她去心理诊所），终于安分些了，呆呆得看着面前的人模出了会神。

　　外面有医学院的教授来看书样，朱放出去应付。进来时，云箐已经抱起那模型，朱放吓了一跳，这丫头该不是幻觉了吧？把模型当真人了？

　　然而云箐只是轻轻将模型抬起了些身子，旁边还有本书，正是朱放送给她的护理指南，她又阅读了几行字，回过身，似模似样假装帮“他”抬起臀部，便真穿了裤子似，一点一点脱下来。

　　朱放怪里怪声道：

　　“这是在学习啊？”

　　云箐一慌松了手，模型倒了下去。

　　这一刹那，云箐眼里竟有一丝慌张与伤心！

　　是否现实中，云箐这样真松了手，啸言那样的身子就会不听使唤的东倒西歪？

　　朱放显然也接收到了这股信息，于是不再做声，上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教过来，云箐也会意，认真地看着。

　　朱放出去了一会回来时，就瞧见云箐在拍枕头。

　　“臭啸言、臭啸言！你可知道我多担心！！可我连问都不敢问，究竟什么害你成这样？！你可知道我多难过！！可我连提都不敢提，就怕从此你就伤了心！”

　　“你不敢问什么？”朱放问。

　　“他是怎么会出建筑事故的？！”云箐再也忍不住，如倒豆子般将问题和盘托出。

　　朱放皱起眉头：

　　“脊椎伤，除了生病造成外，很大的原因是车祸，你朋友是建筑事故……那么十有八九……是施工问题，或者，建筑质量！”

　　“叮～～～～～～”云箐怔在当场，只恨以前自己太小儿科！该关心的不关心！记得以前两家热络，又为何现在哥哥们拔拳相向？依稀记得前两年美国房地产市场活跃，于是父母远赴海外开拓生意……

　　太多的信息交织在脑海之中，头一次觉得，啸言受伤，也许不会如此简单，也许关系着两家逐渐变坏的关系！

　　**

　　云腾垂头丧气回到家，打开电脑，发现云箐这不在线呢嘛！

　　“箐箐！你在哪里？”

　　过了很久，发来一个震动，是一个红色的小人，怒气冲冲朝屏幕喷着火。

　　云腾稍微松了口气，看样子云箐至少在有电脑的地方……稍后，他又紧张起来，难道是网吧？？网吧出没三教九流……这下他更不放心了！

　　他查了IP，应是在徐汇，于是抓起桌上车钥匙，又奔出去找。

　　“云箐找到了吗？”友道的电话进来。

　　“还没，但她在网上，我现在到徐汇的网吧去找……”

　　旁边啸言听见对话，忙到桌前，查看电脑，“竹叶青”的头像依旧是暗的……

　　云腾将手机塞进口袋，正要离去，啸言挡住他的去路：

　　“哥哥，我也去。”

　　“啸言~~~”云腾只是叫了一声，随即再也不说什么。

　　徐汇的每一个网吧，有三个男人兵分两路焦急地在寻人。

　　当网吧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见着轮椅使劲，几乎一样——使这个网吧消声3秒。啸言不管，只是一个一个张望过来，见没有，便掉头离去。

　　那晚他们找了85家网吧，也没能把云箐逮到！

　　第二天，云腾又在网上遇见云箐，他发火了：

　　“尚云箐，还不快滚回来！”

　　电脑上传来了一个如面包一样圆圆的、奶黄色的东西，云腾正要定睛细瞧，却几乎吓了一大大大跳！那“面包”突然突然弹过来，原来竟是一个拳击手套！云腾下意识摸摸眼睛，生怕被打倒！

　　“这丫头，回来非好好收拾一下不可！”云腾喃喃道，然而心情却轻松了些，他安装了最新的软件，云箐那头使用的电脑配置了如指掌，竟是Orange牌电脑！世界上以豪华配置闻名的橘子牌电脑！这——咳咳，好像不是一般网吧能配置的吧！

　　云腾猜，云箐说不定躲在哪个同学的家里，正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用着橘子！

　　话虽如此，到了第二天，他和友道、啸言还是分两路，上街上去查找。

　　啸言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睡好，对于云箐发给她哥哥的一个发怒小人和一只打拳手套，啸言一无所知，所以心焦程度更甚云腾。

　　随着网吧的数量越来越少，他们依然一无所获，友道看着啸言眼眶布满了血丝，心有不忍，终在路边停下来：

　　“我们回去。”

　　啸言还正要往一家网吧里冲。

　　友道按住轮椅扶手，俯身道：

　　“啸言，倘若云箐真被你找到，你准备怎样待他？！”

　　很明显的，啸言的眉头皱了一下，然而迅即平静下来，道：

　　“先找到云箐再说……”

　　“啸言！！”

　　“谢谢你了，朱放，我先走了啊~~~”

　　这名字……

　　啸言猛然回转身，那头一个儒雅的书生般的年轻男子也是。

　　突然两人同时开口：

　　“你认识云箐？！”

　　三人握了手，朱放给了啸言一个宽慰的笑容：

　　“你们放心吧，这些天她都和我表妹住在一起，昨天我说了她，现在知道家里着急了，已经回去了！”

　　……

　　这天，外面微微下着雨。

　　车子在衡山路停下，啸言往花宅望了下，往尚宅驶去。

　　奈何不了老式房子精致的楼梯，最终由友道抬上阶梯，进去。

　　尚家用的阿姨小心站在门口，云腾也马上走了出来，手上竟拿着大力钳，

　　“你这是？”友道惊讶问道。

　　“丫头将自己反锁在里面好些天……”

　　“那也……”

　　友道看了眼阿姨，问：

　　“云箐肯吃饭吗？”

　　阿姨怯怯道：

　　“她进去之后，三天没有出过房门一步了！”

　　“就连厕所也不上了？”

　　“她房里有浴室……”

　　没抓住重点……啸言道：

　　“她回家了，可是怎么还……”

　　云腾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又张了张……和鱼一样。

　　终于轻声道：

　　“她和我争了几句，就把自己关着了……”

　　啸言看看这望而生畏的老式楼梯，却下不了决定。

　　上去？还是不去？

　　云腾道：

　　“不行，我得去撬门了，三天都没吃东西，不晓得饿成什么样了？！”

　　啸言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就云箐？这贪吃鬼？三天不吃的后果真真……

　　“哥……”

　　等啸言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在友道背上。

　　“为了这小丫头，出动我们三，可真是太强悍了！”友道开着玩笑，气氛不那么沉滞了。

　　啸言心里暗暗感激哥哥。

　　三人一起上楼。阿姨也将轮椅带上去。

　　云箐的房间在四楼的一隅，门紧紧关着，云腾转了转门把，叹了口气，打算做最后的努力：

　　“箐箐~~~听哥哥话，出来吃饭好吗？箐箐？？”

　　里面传来了变调的声音：

　　“答案呢？”似乎有些痛苦。

　　“箐箐，哪里不舒服？？别吓哥哥！”

　　“我！要！答！案！”继续扭曲。

　　云腾脸色一变：

　　“箐箐，是不是病了？必须得开门！快给哥哥开门！否则我撬门啦！”

　　还未说完，只听里面传来被子落地的声音，然后是爬啊滚啊的，紧接着门口响起一声短哨子声，接着归于沉寂。

　　里面的人像是压着喉咙般说道：

　　“我已经启动应急装置了，你撬呀~~~555555555”

　　“什么？？？！！！”

　　三人俱是一惊！这丫头！！！

　　原来数年前，因为云箐父母常年旅居国外，而云箐又在国内读书，家人不放心她安全，特请了人在家里装了这个综合报警装置，一旦启动，若没有密码，那么一小时内将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件……其结果是，闯入的歹徒束手就擒！最绝的是，不仅是入内的歹徒，而且为了防止歹徒里应外合，更为了防止装置启动后，外面的歹徒对里面的歹徒施以援手，凡是对房门这一头，包括墙壁在内动歪脑筋的人，都必将受到这个装置的惩罚……据说目前，这个装置的逃脱率为0！

　　啸言如此心疼，云箐将自己关在里面启动这个装置，她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她是要什么答案？是要得到哥哥一个首肯的答案，好让她继续留在啸言身边？#%￥他按了按自己的头，简直是胡思乱想！云箐被自己骂走，又不是被云腾强迫带走的！她怎么可能求自己哥哥这种事情？

　　云腾眼神黯淡下来，大力钳轻放下，叹了口气：

　　“她想知道我们的关系……”

　　友道、啸言都没有听懂。

　　“你在和谁说话？？”

　　云腾看了啸言、友道，大声道：

　　“啸言他们来了！！”

　　里面短促叫了一声，接着又发出“拱咚、拱咚”的声音，只听见传来了跳上床的沉闷声音，接着有些抽泣声。

　　云腾不管了，对啸言说：

　　“云箐是想知道，你这受伤，和我家的关系！”

　　啸言乌黑的眼眸聚焦着看着云腾的领子，这该，是多尴尬！是立场不同的两方，而今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回答，必定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里面哭声呜呜咽咽传来，把云腾的心给哭乱了，他做了决定，对啸言道：

　　“我拿她没辙，你和她说吧！她更相信你！”

　　啸言见到云腾温暖的眼神，点了点头，回头朝门里喊话：

　　“云箐，我会告诉你我怎么受伤，但你先把门打开再说！”

　　“你是花啸言吗？”

　　明知故问，啸言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

　　“你不是那个评价我为‘不合格’的花啸言吧？”

　　这这，这叫人怎么回答？？！亏她想得出！

　　啸言正纳闷间，云箐哭泣着耍赖的声音继续传来：

　　“555555555你找我这个被开除的，不及格的雇员干嘛来了555555555”

　　啸言唉声叹气，他果然对云箐的哭泣最没抵抗力！

　　他已几近祈求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云箐，先把门开开好不好？”

　　“5555555555一样也没满足人家，不好！！！555555555555555”

　　其实后来，云腾有些同情啸言，云腾可是从小吃够了云箐的苦头（例如趁他睡着时，将鸟窝移到他头上之类的），现在这个淘气包转手扔给了啸言（当时还没确定），可有的啸言受的了！！

　　啸言只好哄着（奇怪，怎么又变成哄着了？）：

　　“都好，都好，你先……”

　　“真的吗？”

　　云腾看不下去了，啸言也太可怜了，被自己妹妹这么欺负~~~赶紧大声道：

　　“真的，真的！云箐，那就快开开门吧？！”

　　里面安静了很久，突然爆发出更大的哭声：

　　“55555555555555555我把密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