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万的故事》kanki

61、第61章

　　“我姓闻，是随了我母亲的姓。作为家中的独子，我却随了母姓，因为当年我父亲是入赘到闻家的，当年的顾氏，还叫闻氏。”

　　会场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儿子跳出来打老子，太刺激了吧，直播间里，观看人数再创新高，现场导播已经麻了，他关掉了震个不停的手机，开始专心吃瓜。郊外的2层小楼里，顾家诚和顾家萱一起坐在房间的一角，看着面对镜头平静讲述的父亲，他屡次想站起身来，都被顾家萱摁住了。

　　闻声归道：“母亲的家族在当时虽然不是巨贾，但生意也做得颇具规模，现场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可能还记得闻氏家族，记得我母亲和我外公。”

　　会场中，还真的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默默点了点头。

　　屏幕上，闻声归继续道：“时间的流逝是很快的，不过十来二十年的时间，闻氏就已经销声匿迹，我的母亲也已经于上个月长眠于海外。母亲临终前，有一个心愿，希望我能够回到闻氏，也就是现在的顾氏，重新带领公司回到正途。毕竟，这是和她一同长大的公司，是她的家，也是我外公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她最后悔的，就是有眼无珠，忤逆父母嫁给了顾震霆。顾震霆利用我母亲的感情，在我外公病重期间，骗取公司印章，将公司股份转移到自己名下，从而得到了公司的控制权，之后，又将我母亲扫地出门，甚至为了达到让我母亲身败名裂的目的，雇佣八卦报造谣我母亲与人滥交，将我母亲逼得不得不远走海外。

　　虽然顾震霆人品低劣，但毕竟还是我的父亲，闻氏虽然改名顾氏，不再是闻家的产业，但为了仍在公司中努力工作养家糊口的上万名员工，母亲并没有与顾震霆争夺，她认为顾震霆只是因为商业上的野心才利用了她，辜负了她，她甚至希望顾震霆得到公司后，能够善待员工，将公司发扬光大。如果顾震霆能做到，她可能会永远沉默，更不会在自己临终前拿出我外公的遗嘱。”

　　“遗嘱……怎么可能……老家伙是我看着死的，心源性猝死，就死在我面前。他的遗嘱我早就提前知道内容，早就做了安排，不可能还有遗嘱……不可能……”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內，顾震霆看着手机里头发已花白的儿子，喃喃自语。

　　当年与闻明珠在一起，一开始确实是情真意切，像他这样从落后山村一路打拼杀入大城市的人，何曾见过像她那样明朗自信，大方动人又优雅美丽的女人？凭借一股热血一腔热情，他成功博得美人欢心，在得知她竟是公司老板的独女，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后，他更是对对方呵护备至。

　　谁曾想，女友的父母嫌弃他的出身，嫌弃他的父母，嫌弃他的一切，几次下令要求女儿和他分手。他从小也曾是村里的骄傲，父母的希望，曾以为自己世界无敌，城市生活一再的摧毁了他的骄傲，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平平无奇。本想在感情中寻找慰籍，没想到却因为出身，连这份感情也无法守护。

　　所幸，女友对他死心塌地，非他不嫁，宁可和父母断绝关系也要和他在一起。他不记得是哪天了，看着女友眼中的狂热，他心中暗暗生发出一股狠劲，一股恨意，他恨命运的不公，恨人情的势利，甚至恨女友的单纯——她怎可以说和父母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她一定不知道，如果放弃了闻家大小姐的身份，像她这样的女人在外面一天都活不下去。

　　这恨意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要报复，报复一切的不公平，讨回世界欠他的一切。于是他先是放低了姿态，以退为进，答应和闻明珠分手，当然，他也早已料到，对他情根深种的闻家大小姐，一定会誓死捍卫爱情。他猜的没错，在闻明珠几次自杀未遂后，闻氏集团的董事长终于亲自接见了他这个小小的底层员工，于是他继续表演谦卑的戏码，倾述自己对闻小姐的一片情深，表达自己愿为闻氏做牛做马的忠心，甚至主动提出，可以入赘闻家，让孩子姓闻。

　　恰好当时公司上马一个项目，闻老爷子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提出一个条件：只要他能把这个项目拿下来，就不再阻拦他们。当时这个项目早已被闻老爷子看好的世家才俊内定，但是好巧，在谈判的关键时刻，这个世家才俊忽然遭遇意外，死了。他看准机会趁虚而入，竟然真的成功接盘。闻老爷子尽管内心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了他。很快，他抱得美人归，很快，儿子出生了，他本来就有经商的天赋，加上闻家女婿的身份，生意场上他开始大施拳脚，闻家后来的基业，有大半是他打下。

　　那段时间，他看似风光无限，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村里来的穷小子，靠着老丈人和老婆混饭吃，把他当成茶余饭后八卦的谈资，说他某方面特别强大所以才得到闻明珠的青睐，说闻明珠有不可告人的癖好而他正好可以满足。他们看不到他日夜奔波只为闻氏在新兴的商业领域先发制人，看不到他改变了公司陈旧的管理模式，提升了数倍业绩，看不到他屡屡在重要决策上坚决决策果断行动，避免了闻氏的几次重大损失，看不到闻氏在他的手上一飞冲天。他们只会说，这些都是闻老爷子的功劳，甚至是他那个全职主妇老婆生得好，命好，而他，永远是那个上不了台面，靠老婆靠老丈人的入赘姑爷。

　　而在闻老爷子眼里，他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是理所当然，他犯的错都是罪大恶极。某次他犯了一个小失误，赔了闻氏一家子公司，本是一件小事，闻老爷子却在行业大佬齐聚的一个聚会上对他大发雷霆，还连降他几级职务。他的妻子和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边，指责他的决定让几百个员工无家可归。他当时笑了，如果没有他那几年的拼死拼活，她能屁事不做的当着阔太太，娇小姐？

　　烦闷的时候，他去喝酒，意外的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叫史密斯的外国佬，这个史密斯喝高之后大声吹嘘自己手上有一条人命，最后却逃脱法网。这种人每个酒吧都有，他一开始没往心里去。直到史密斯说出那个倒霉鬼的名字——正是当年和他争夺闻老爷子项目那个世家才俊。

　　离开酒吧，他堵住史密斯，外国佬酒醒之后直接否认，说都是自己喝多了。他却笑了，说这么多年来，他每每回首往事，总会为自己的好运感到惊叹。他问史密斯愿不愿意加入闻氏，成为他的保镖，他说史密斯，你是我的幸运星。就这样，史密斯跟了他二十几年。这些年中，他们有了很多共同的秘密。但是对于那个世家才俊到底是如何死掉的，他却再也没有深究。毕竟，无论如何，人迟早都是会死的。

　　是的，人迟早都会死，与其死得浑浑噩噩，不如成为他顾震霆脚下的一块砖，增加他人生的高度。何况，他对这些砖也算仁至义尽了，只消轻轻一死，他们就为亲人挣到了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不公平吗？世界上哪来的公平？公平都是要自己争取的。

　　在闻老爷子面前，他越发的低眉顺眼，恭敬顺服，甚至每天早上亲自奉茶，三年，没有一天落下，直到有一天，老爷子忽然倒在他面前。最后那一分钟里，他冷冷的看着他人生中最大的不公平，在他面前露出惊恐悲愤的表情。

　　那一刻他是多么畅快啊，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再没有体会过那样的畅快。

　　尸检结果很快出来了，心源性猝死。一场意外。按照遗嘱，大部分财产包括股权留给了闻明珠，这个在外人看来一直备受父亲和丈夫呵护的好命太太。而没有意外的，对公司事务和经商没有兴趣的闻太太，又将自己的财产交给了丈夫打理。每每遇到生意上的事，顾震霆总会征求她的意见，而她也一次次的回复他：你看着办吧。就这样，他毫无阻碍的将她的股份一点点转到自己名下，等她有一天醒悟过来时，闻氏早已经换了主人。

　　那一天，就是顾震霆提出离婚的日子。

　　其实也不是非离不可，但是他感觉太累了，他早已经厌倦了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好赘婿，姓闻的人，他一个都不想看到。他要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开创一个真正属于他顾震霆的时代。

　　哭闹是当然的，女人甚至还企图动用媒体的力量来给他施压，最后他实在是不耐烦了，也动用了一点舆论的力量，让她尝到了苦头，可能是明确知道自己的无能，也可能终于死心了，女人在闹了一年多后，签下了离婚协议书，而且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她离开时，只带走了自己母亲留给她的珠宝和几栋楼房的地契。相比闻氏庞大的产业，她可以算是净身出户。

　　那一天，送走了女人，站在偌大的房子里，他发自肺腑的笑了，笑得直不起腰，他感觉憋在胸口十几年的一股浊气一下消散了，整个人年轻了几十岁。

　　他立马着手给公司改名，给儿子改名，给一切姓闻的东西改名，不但名字要改，董事会的成员，经营的方向，业务，都要改，原先被否定的项目，重新上马，谁敢反对，就要小心上班的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没过多久，一切如他所愿的更新了，有几个项目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这次，终于没有人再说他背靠大树好乘凉，实际上，他们看他的眼神里不仅有钦佩，还有恐惧。他享受着这份敬畏，他觉得自己就是神，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唯一可惜的是儿子被女人养废了，竟然敢和他对着干，不但拒绝改姓，拒绝他为他安排的职务，还娶了一个他看不上的女人，更让他不能忍的是，儿子和他那个妈一模一样，看他的眼神里时常带着一丝怜悯。

　　这比看不起他，踩他，贬低他更让他难以忍受。也不是没想过再生一个，但是自从第一次和别的女人上床却“起不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试过第二次。这种奇耻大辱全都拜姓闻的所赐。

　　儿媳生下两个孩子，如他所愿都姓了顾，没想到有一天，他听到儿媳让孙子给那个女人打电话，亲热得很。他回去考虑了很久，正好看到电视上动物世界讲到雏鸟效应，这让他醍醐灌顶，如果让孩子们一直待在儿媳身边，即便他们姓顾，心里还是向着姓闻的。防微杜渐，他决定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自己抚养，累是累了点，起码能保证苗子不长歪。

　　至于那些可能会导致孩子们长歪的不良因素，他也都一一清除了，比如儿媳。

　　那么，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