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苏慕苏慕

2、（一）

　　（一）
　　温漪青看着身边金榻上睡去的煜离君，轻轻地笑了，但眉眼间甜蜜的笑意很快被一抹愁容笼罩。一月前，皇帝例行出宫巡视归来，她照例迎驾，步辇悠悠停下，却紧随皇帝身后，走出一个笑语盈盈的女子。那句“臣妾恭迎皇上回宫”便有半句凝在了温漪青的喉咙里。从那时起，这样的愁容便常常在温漪青的脸上出现。
　　她如何也忘不了，一身坊间寻常女儿装束的女子对她俯身行礼时，那种从容大方，又不失乖巧的仪态，以及煜离看向那女子时，眼中的宠溺。她比谁都更加了解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一皱眉一转睛，至少她自认为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在煜离的授意下，温漪青安排封了她，杭雪，以才人的位分。如此破格的册封，虽是皇帝的意思，却始终是皇后心里的一根刺。
　　抬头看看窗外，十月十五的夜，却没有分毫的月光，丝丝冷雨正飘进红木隔窗。她慢慢起身，极轻极柔地掩了窗，唯恐惊醒了榻上的人。
　　“皇上”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温漪青一惊，再看却是候在游廊的领事公公张海慌张闯进来，跪在床前，煜离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
　　“混账！”不等煜离开口，已听得温漪青怒斥道：“没见皇上已经睡下！”
　　领事公公小心翼翼微抬了抬头，又极快低下，踌躇着想要开口，又一副惧怕皇后的样子。
　　“说吧”煜离看他迟疑不知进退的样子，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是……是冰清阁的杭才人，方才说身体不适，急匆匆召了太医……”
　　“这样的小事也敢来惊扰皇上休息！”凤眸一眯，怒意乍起，“区区一个才人，竟在深夜扰了圣驾……”跪在地上的张海觉察言语中的不屑，只觉得脖颈一冷，“娘娘恕罪……娘娘息怒……是……是皇上吩咐奴才，杭才人那边事无巨细，都必须立刻通报。”她一怔。
　　“摆驾，”榻上的煜离已经穿好衣服，挥了一下手，“朕过去看看。”
　　“陛下……”温漪青开口道，“这么晚了，况且外面下着雨……”，皇后顿了顿，站起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况且已经传召了太医，还是明日再去吧。”然而眼前人只一句“时候不早了，皇后早些歇着吧”便转身出门。
　　她愣愣追至门口，竟不顾礼法，一把牵住他的袖，微微颤声道，“她一介民间女子，尚不明来历，真的就那么重要？陛下应该清楚，今夜踏出我琼华宫门，意味着什么”
　　他当然清楚，自从即位起，每月十五，无论朝政多么繁忙紧急，自己都是留在皇后处，而今天虽无月色可赏，却也是十月的望日。
　　煜离看向她，眼底从未有过的冷淡疏离一下子刺痛她牵住袖口的手，不禁松了一分力气。
　　他一字一句道：“朕喜欢她”。说罢，轻轻挣脱了温漪青的手，在雨中渐渐走远，留下当朝皇后，温漪青，着一袭金裙呆愣许久，不知何时已是泪如雨下。
　　雨越下越急了。
　　天边不知不觉泛起了鱼白，雨势却是丝毫未减小。温漪青想要起身，却因蹲身太久而重心不稳，一个踉跄。经她脚下一绊，一截木质棱角从已经十分松软的泥土中显露出来，在雨水的冲刷下，一个只有两掌大小的木盒很快呈现在她眼前。
　　盒子的雕工十分精美，单单盒盖上的五凤朝阳纹样少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金色袍袖下的手捧起盒子，轻轻打开，雨水一下子打湿了里面的东西：一张字条，字条下面，一支凤冠静静躺在盒底。那凤冠像是上等脂玉所制，触之如同婴儿肌肤般细腻滑润，通体玉白的凤冠，五凤栩栩如生，只在中间的凤头处，有极细小的一丝暗红色血沁。
　　她拿着字条，墨迹在雨中清晰无比：“着此冠者，不可复取，貌倾城。”
　　“无稽之谈”，她冷笑了一声，随手关上盒子扔到一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小心地拾起木盒带入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