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经年》北岭松

17、云来寺2

　　\"你怎知事情真相如何？\"我道。
　　白樱怪异地看我：\"不是我知，是世人皆知。\"
　　我站起身，讪道：\"听说下午有空车，我打算进城，现下先准备着，就不留妹妹了。\"
　　白樱抓了一把零嘴，说：\"好，那我先回。\"

　　午后，我随车出行，到了谢府。
　　谢家虽更换了一批仆人，我却不敢现身，依旧是戴上帷帽，等着侧门眼生的上等丫鬟来往。
　　\"姑娘。\"
　　我连声唤住一人，塞了碎银给她，请她带话：\"听说谢府四小姐回来了，可否帮我带封信？\"
　　她掂着银子，谨慎地盘问：\"你和四小姐认识吗？我可不敢随便叨扰主子。\"
　　我从袖中取出一支珠花：\"眼熟吗？贵府的各位小姐都有一支同样款式，不同配色的珠花。\"
　　她点点头：\"我瞧见过，你怎会有这个？\"
　　我递给她，语气更加柔和：\"我手里的这支正是四小姐的，曾与小姐有善缘，小姐赠我此物，如今想物归原主。\"
　　丫鬟纠结道：\"通传可以，领你进去不行。\"
　　\"不必不必，我就在此等信，只要亲手将珠花和尺素交给四小姐……\"
　　\"那你便在这儿等着，事情办好我会来给你的准信。\"
　　……
　　过了好一会儿，丫鬟过来，说：\"小姐已经拿到了，她让我回你，一切安好，无需挂念，改日必然登门拜访。对了，还有这个，小姐让我转交给你。\"
　　她拿出一支拨浪鼓，放在我手心。好奇道：\"也不知为什么要送你这个。\"
　　我紧紧攥在手中，贴着胸口，向姑娘告了别，登上车回书院。
　　放下车帘，我才撕开拨浪鼓的鼓面，中间空心处折放着一张纸条。
　　展开，上面正是舒柳稚嫩的字迹：\"一切安好，安儿无病无痛，地址我已记住，近日官家出行，勿往来市井，待我寻来。勿露真身，另，避开谢家。\"
　　舒柳的回信印证了我的猜想。
　　谢家在党争中本就另投其主，程李氏带走的舒柳，及时被三哥接走，中间应该是程禾轩的主意，毕竟程禾轩与三哥历来交好。
　　能保得舒柳平安，除了那纸休书，必然还得益于官家给谢家留有的颜面。
　　三哥见到舒柳，知道了我仍在逃，且生死未卜，却没有大张旗鼓寻我，说明\"谢妍棠\"此时并非真正安全，他们不敢认回我。干脆将计就计，默认舒柳是谢妍棠，大肆宣扬出城回京之旅，一是引开有心人目光，二便是告诉我他们的动向与安危，让我放心。
　　但舒柳此行，如果被谢家熟悉我的人认出，官家得知真相是迟早的事，官家知道，李家不会不晓，我和舒柳便得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
　　到时势必会连累书院和郑珩轩……
　　万幸是，官家未曾见过舒柳，李家也不知谢妍棠真面目，只要躲开谢家，就不会出事。舒柳身在谢家，随时都有被拆穿的危险，想必不会在京都停留太久。而那些市井间我与程禾轩的流言蜚语，恰好是我和安儿最有利的护身符，谢妍棠与程禾轩有染，便意味着她不是太子门下的亲眷，也意味着安儿不是郑家二房的血脉。
　　如今的对策，只能是我离开书院，舒柳再次离开京都，等李家罢手，我再与舒柳换回身份。
　　我将纸条撕碎，扬于车外。
　　早点离开书院，早点离开郑珩轩，我在心中默默盘算时间。
　　我拉开车帘，对车夫说：\"烦劳，再去一趟墨子坊！\"

　　墨子坊半掩着门，看上去并未经营，我叩门径直跨进去，上回那小童子掀开内院的帘子，看到是我，热络地唤道：“大师姐。”
　　我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叫过，忍不住笑道：“师父呢？”
　　“师父昨日启程，听说是去了……”
　　我：“短行？”
　　小童子被打断，还一脸懵相：“可能三五月，也能很快，辽东离京城……”
　　“辽东？”
　　“师姐你说话怎么老是俩字俩字往外蹦……”他努力重回思路。
　　“小师弟，京城你熟悉吗？”
　　小童子得意：“当然熟悉，我虽不是生在京城，但却长在京城。”
　　“可有亲近的长辈在城里？”
　　“大伯伯在城里做事。”
　　“可否拜托小师弟一件事？”
　　“大师姐有什么事？”
　　我半蹲在他面前，递给他碎银：“帮我问问大伯伯，有没有信得过的牙郎，若有，尽快来茂德书院给我托信。”

　　回到书院，又是暮色沉沉。
　　白樱见我本想唠叨几句，但看我似有心事，便试探：\"去这么久是做什么？\"
　　我：\"有认识靠得住的牙郎吗？\"
　　白樱：\"不认识，可以托人帮你找找。\"
　　\"白樱妹妹，若是找到了，快些告诉我。\"
　　\"你要做什么？\"
　　我道：\"无外乎脚下的泥土和头顶的梁瓦。\"
　　她似懂非懂，却认真地应下了我：\"明日我去问问熟人，他们常在外，打的交道多，不出三日该是能有准话。\"

　　小师弟那边没有消息，白樱的三日之期也未至，倒是舒柳找上了门来。
　　我正在屋子里完善最后一点图纸内容，一个常来我门前要果脯的圆脸小厮站在门外唤我。
　　“舒柳姐姐！有人找你！”
　　我以为是有靠谱牙郎的消息了，撂下纸笔，兴冲冲出门，到了医馆的前院也不见有人，问：“人呢？”
　　圆脸小厮挠头：“人……刚才还在这儿……”
　　白樱挎着篮子跑过来：“客人去了偏房，快去吧。”转过头又数落那小厮：“刚才嘱咐你把人领到偏房，你小子拔腿就跑，话也不听完……”
　　我哭笑不得，转身去了偏房。
　　医馆的正屋用于坐诊，正屋后面有个小院儿，平日里铺晒药材，院中左右都有偏房，若是书院里的人有个什么头昏脑热，可以就地休息。
　　我刚踏进院中，右手处的偏房门开，一个眼生的妇人叫住我。
　　我快步过去，心里急着问牙郎的事儿，却见多日未见的张妈妈从门后出现，她眼眶湿润，噙着泪小声念着：“太太……”
　　我情绪消散，迎上去握住她的双手，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那位妇人说：“有什么话进去说，容我先把门阖上。”边说边将我二人往里面赶，反手拉上门，屋里的窗户也压得低矮，光线不佳。
　　张妈妈不再失态，平复心情道：“这位是我亲嫂子，才到京城不久。”
　　妇人和蔼着回话：“我原是北方人，嫁到此处，没规矩惯了，太太见谅。随便喊我张大嫂就行，我比桂兰还小哩。”
　　桂兰便是张妈妈的闺名。
　　张大嫂身量却不似多数北方女子那般高挑，看起来瘦瘦小小，口音也不重，说起话来嘴边两处梨涡若隐若现的，和蔼可亲。
　　她走到前面，把隔帘掀开，朝里努嘴：“哝。”
　　“太太！”
　　舒柳压低声音，双眸盯着我，喜悦无以言表。
　　她比上次分手时神情更显疲惫，但好在脸颊并不消瘦，看上去还圆润了些许，此时一副官家妇人打扮，倒是比画上的人还华贵。
　　舒柳坐在椅子上，微微侧身，披风展开，露出怀中的幼儿。
　　天气渐凉，安儿被裹得如同团子，在梦中咂嘴，粉嫩的脸颊贴在小被子上，酣睡正甚。
　　“来，太太。”舒柳轻声说，双臂向我托着安儿。
　　我忙接过，等那份许久未体会的重量再次回到我的臂弯，才从僵硬中挣脱出来。
　　我发出气声儿，生怕吵到安儿：“长胖了。”
　　张妈妈说：“哪里是胖了，是长个儿了。”
　　“是吗。”我笑道。
　　舒柳引着我坐下：“太太有什么打算？谢三爷说入冬后会安排我去城外再避避风头，不知何时才能回京，要不然……”
　　她替我调整抱子的姿势，继续说：“和我们一起去城外，谢三爷会派人保护我们的……”
　　张妈妈听了这话，微微跺脚：“使不得！”
　　我道：“小舒柳，暗处虎视眈眈，现在正是僵局，不敢妄动。你容我从长计议。”
　　张妈妈道：“要我说不如留下安儿，哪有吃奶孩子不见娘的道理？那谢府周遭既是龙潭虎穴，孩子留下也罢。”
　　我细细想了一会，舒柳在明，却也危机四伏，而我在暗，只要深居简出躲着谢家，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我。
　　“也好，可我怕万一。”
　　在一旁安静了良久的张大嫂忍不住道：“我也留下，照应你们母子，有什么状况我也能给两边通个气。”
　　“多谢张大嫂，”我低头凝视安儿的睡颜，不由得勾起嘴角。“我准备搬离这里，寻一处人少的地方暂住，书院虽然偏远清静，秀才书生却往来不绝，当初是受人恩惠留了下来，现在也该为自己和郑家打算了。”
　　舒柳解开另一个包袱，说：“太太，上次你托我的物什都在这儿了。谢三爷费心找来交给我，让我带句好，他等段日子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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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让我日更万字，是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