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第四季》烟润金猊

2、自由与爱情

　　二、

　　顾盼咬着吸管，看着对面专心涮菜的颜一。当年那个中学女生的嘟嘟脸和齐耳短发，变成了如今尖尖瘦瘦的小脸，掩在乌黑油亮的长直发里，唯一不变地是那异常浓密卷翘的睫毛，还有那一副没心没肺的吃相。

　　顾盼把冰凉的北冰洋往前推了推，嚷着烫到的颜一抓过来就是半瓶，看着对面欲言又止的顾盼，一乐：

　　“吸管都快让你咬烂了。又不是你离婚，你别扭个什么劲呢。”顿了顿，脑袋一歪：“后来我反思，可能是生活压力太大……”

　　“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人设……”顾盼甩出一个死鱼眼，诠释了自己的腹诽。

　　“或者产后抑郁……”

　　“小红枣五周岁了！五周岁！”顾盼翻了个白眼，捞起最大那块牛百叶。

　　“关键还是感情不够深吧……”

　　顾盼的筷子停了下来，没敢抬头，半天才装作世情通达地说：

　　“不是都十年了……十年，还不够吗。”

　　颜一这次却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微笑不语看着她。顾盼不忍，扭过头去，颜一趁机从她碗里夹了一块鱼豆腐。

　　顾盼终于炸了。她一拍桌子吼道：“我说你能不能严肃点！”

　　颜一头都没抬，鱼豆腐一个角接一个角地蘸着麻酱，眼光却落在顾盼的身后，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你记得那天，咱俩毕业旅行，看见一个男人躺在马路牙子上边喝酒边哭吗？那是我爸单位一高管。本来第二天就要跟未婚妻去旅行了，房子、婚礼，都布置好了，准新娘却落跑了，只留下一句话，说，他俩在一起，内心从未有过激荡，现在，她要去需要找爱情了。”

　　颜一收回目光，直视着顾盼，轻轻说：

　　“那句话，我记了十年。”

　　顾盼突然没有了力气：“……那你有什么打算？”

　　颜一嘿嘿一笑，目光透出狡黠：“给小红枣请了假，我俩出去逛一阵子……你澳洲不是有几个不错的据点？酒店啊美食啊酒庄啊，攻略发我一下，明晚就要哦。”

　　没管顾盼反应，颜一大口吞肉，含糊问她：“别管我了，说说你吧，升职加薪，还要迎娶白富美了？”

　　顾盼脸上一红，顾左右而言他：“明升实降，烫手山芋。”

　　“我是说陆子骞，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颜一的筷子冲她的手点了点，顾盼一愣，明白过来筷子指着的，是自己的戒指。她下意识地把手往回缩，正捞着豆腐的勺子掉在锅里，滚烫的汤汁溅在她的手腕上，立刻红了一大片。

　　颜一吓了一跳，招呼服务员小哥拿了冰水和常备的烫伤膏，再三确认顾盼没事后，才重新坐了下来，向来天马行空的表情消失了，颜一难得严肃地看着顾盼：

　　“我身边一堆人，也有闪婚的，但总想不到也有你。”颜一用勺子捞起那块滑落的豆腐，放到顾盼碗里：“小陆吧，从大学那会儿，到现在的陆总，人真的没怎么变，简单、直接、执行力强到可怕，最难得心地也不坏，我帮他找场地那次，其实都是间接的，你拜托的我，可他一直记到现在，小红枣的冰上芭蕾课，一直是他朋友那里免费的私教课。”

　　“你又不差这点钱。”顾盼埋头吃着豆腐。

　　颜一一笑：“他也是这么说，上来就这么说的。但是，他说，这是他的心意，姐姐我当场就接受了，就是这么大大方方，嘿。”颜一顿了顿，“可你是怎么想的呢。前阵子的那场酒会，我正忙着……我办事没去，但朋友圈都刷屏了。听说，对方那个老总，就五六十岁那个，带的女伴，见到小陆脸就变了，全场脸色尴尬。小陆全程控场，敬酒敬到那个老总那，对方就一口一个兄弟就差结拜了，可那个女伴竟然喝完那杯跑到洗手间去了。听说回来后眼睛红红的，没一会儿就说不舒服提前拉着老总就撤了。”

　　顾盼捅着那块豆腐，没有说话，颜一继续慢悠悠地说：“照片不算高清，那女的毫无疑问整了容，可毕竟老同学，好认。都说莫欺少年穷，当年一脚踹掉小陆时，大概没想到有今天吧。这种情节，要搁平常，我都替小陆爽的慌，”颜一放下筷子：“可他身边是你，我关心的点，就不在那天你多艳压全场了。”

　　顾盼撂下筷子，看着颜一说：“你别说了我懂。其实，那天回来，我一直想跟他谈谈的。可他好像，总是躲着我，然后又安排了出差，几个国家飞来飞去，总有时差。不过也快回来了。”顾盼笑笑：“大家都一样吧，心里到底要什么，换谁都是个避之不及的话题。”

　　她甩甩头发：“其实也还好啦。一年前他忽然冒出来，我差点没认出来，跟大学那个为了宣传费半夜坐路边哭的男孩子，真的差太多了。自信、笃定，同学聚会上单独约我，说要谢谢我，我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当年我就是把第一版毕设方案，送给他江湖救急，自己又吭哧了1周才在deadline前交的差。后来我就是实习、毕业、四处乱跑，电话都换了几个，早都忘了这事儿了。没想到，他一直记得。”

　　“刚工作那会儿，你还在我那睡客房，一周一次的鲜花啊，直男追女生的模板。”

　　顾盼慢慢晃着北冰洋，盯着汩汩的气泡，带着笑轻声说：“那时觉得，也没谈过，那就试试吧。他真的对我很好，不寻常的好，那么热情，送礼物送到我强制停止，又一直让我搬过去。”她抬手看看自己的戒指：“上个月，他舅舅，也就是从小养大他的唯一亲人，身体不太好了，让他把终身大事定了，好走的心安。他就带着戒指来找我，说订好了回老家的机票。说的时候，他都快哭了。”

　　顾盼忽然笑笑，举着那瓶北冰洋，贴在脸上：“当时忽然好像回到大学那晚，我从图书馆出来，满天星星，台阶上却有一个快哭出来的男生。”

　　“然后你就心软了。”颜一摇了摇头。

　　顾盼垂下眼：“他舅舅走的很突然，就我们刚吃了个饭，聊得挺好的。他花了很多钱，买了老家最好的墓地，都安顿好了，才跟我一起回来的。我就想，要谈就再等等吧，现在有点儿，就，不太好。可每当我刚开口，他就借口工作，后来就出差了，这都半个月了。”

　　“独处的好处是，可以拿来思考，有时想通了，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颜一托着腮，声音很轻。顾盼知道，她指的，不仅是她和陆子骞。

　　“嗯。是这样的。”顾盼的声音也轻了下来，但变的坚定。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停止了这个话题。

　　“再来一轮儿？咖啡？”顾盼边结账边问，顾盼摇摇头：“小红枣要下课了。明天去买买东西，准备出发。我的车来了，记得攻略哈~”

　　顾盼坐在车里，看着对她招手的顾盼，看她空荡荡的无名指，和飞扬的微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