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渔知

11、第十一章

　　秦枭怔了怔，有些羞恼地用手捂住作业本，另一只手在林延脑袋上敲了一记。
　　林延：“……”糟糕，得意忘形了。

　　他抿了抿嘴唇，枭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他也不好总是打击人。
　　为了表示自己对秦枭的鼓励，林延从网上下单了各式各样的学习用具和好几套试卷，然后拿着手机冲秦枭晃了晃，龇牙咧嘴：“枭哥，我给你买了礼物。”

　　他叫哥叫习惯了，哪怕秦枭让他改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该得了的。
　　秦枭正在练习写字，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仍旧不怎么见长进，他没抬头，闷闷地应了一句：“什么？”
　　“保证让你满意！”
　　其实林延也不是真的好心送礼，他就是不怎么相信秦枭真的要好好学习，指不定看见那些看都看不懂的试卷就打退堂鼓了呢。

　　这样一来，皆大欢喜。
　　也省得他最近精神疲劳，他还是想念以前的枭哥，劲劲儿的，多带感啊！

　　秦枭敷衍地“嗯”了一声。
　　白纸上写满了秦枭的名字，依旧歪歪扭扭不好看，像是刚上幼儿园的小学生写的字一样，也不怪林延会笑话，他写的都比这好看。

　　一个一个难看的字好像在嘲讽他自不量力，秦枭眸子紧了一瞬，暗暗地记恨何叙舟，呢喃道：“本宫的字可是刘太傅亲自教的，若是让他知道本宫把字写成这样，恐怕要气得压不住棺材板儿了……”
　　林延听见自言自语的嗡嗡话音，疑惑道：“枭哥，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不服输的太子殿下足足练了两天自己的名字，才总算能看得过去。
　　这天，语文老师每周会布置一篇作文，在这节课上，他会把上次批改的优秀作文拿出来让大家欣赏，何叙舟写的作文一向在其中为翘首。

　　林延推了推秦枭的胳膊：“枭哥你看，又是何叙舟，学霸就是学霸，咱就别跟他较劲了吧。”
　　他想说：为了一个沈佳茵，值得吗？
　　在林延眼里，秦枭讨厌何叙舟无非就这么一个原因，沈佳茵喜欢何叙舟。

　　秦枭的眸子阴沉，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知道何叙舟很优秀，不然也不会被父皇和朝中大臣称为未来明月，国之栋梁。

　　可他偏是不服，以前不服他，现在依旧不服。

　　老师站在讲台上，一只手拿起何叙舟的作文本掀开几页让作业本面对学生，说道：“先不说人家写的好不好，就这个字监考老师看了也会觉得舒服，大家不要觉得字体工整不重要，也是占了分数的。”
　　秦枭眯了眯眼，他坐在最后一排，隔得太远看不清。

　　片刻，他扬声说：“老师，我看不到。”
　　宋阳一愣。

　　他做高一七班的语文老师快一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见秦枭主动在课堂上说话。
　　“看不见？那你走近点。”

　　众同学替宋阳捏了一把汗，秦枭那可是个不好惹的小祖宗，这种时候他就应该把作文本直接递过去。
　　秦枭最近太反常，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会不会拿宋阳开涮。

　　心思各异间，秦枭走到讲台前，神色肃穆地把作文本拿在手里，认真端详过目。
　　他的脸干干净净，皮肤白皙透亮，窗子外有阳光照进来，刚好映在讲台上，柔光好像为他周身渡了一层光。
　　何叙舟的座位此刻离秦枭异常近，他微微侧目，视线内，他的殿下侧脸柔和，眼睛里好像有万千星辰。

　　秦枭在优雅端正的字体上看了很久，似乎想到了什么般目光震了震，掀起一层涟漪。
　　心头涌上一种难言的情绪，他平息了自己的心情，把本递回给语文老师，正准备转身回去时忽然停住，想到太傅经常说的“尊师重道”，眉目轻展，轻声道：“宋老师，多谢。”

　　宋阳眨了眨眼：“不……不客气。”

　　秦枭回到座位上，林延同他开玩笑：“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
　　“不过，我会比他写的更好看！”

　　林延：“！！！”这个走向！也太人间迷惑了吧！

　　课后的办公室总是特别热闹，老师平常面对学生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正经，总要绷着脸面色严肃，在办公室里却十分健谈。
　　宋阳拿着教案回到办公室，他二十七八岁年纪，长相清秀，不少女教师都对他有想法，总喜欢寻点话题跟他聊天。

　　想到最近从学生那里听来的八卦，隔壁桌的女老师轻咳一声：“宋老师，我听说你们班秦枭最近都不迟到早退了呀！”
　　宋阳不是班主任，平常对班里的学生了解也不太多，但是对于秦枭的名头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提起秦枭，他想了想那个认认真真看作文本的男生，又想到那一句诚挚的“谢谢”，回应了女老师的话：“嗯，最近表现是不错。”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变化这么大啊？”
　　宋阳嘴巴抿紧，他怎么会知道。

　　恰巧办公室里有一个高一的女学生来交作业，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她扁扁嘴：“他是为了沈佳茵！”
　　女生的老师眉头一皱：“不许胡说！”

　　宋阳倒是突然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女生没有接到老师的暗示，一股脑把最近的传言说了出去：“秦枭喜欢沈佳茵，沈佳茵喜欢何叙舟，上次有人看到秦枭为了沈佳茵都向何叙舟下跪了，他现在表现这么好，就是为了让沈佳茵对他刮目相看！”

　　说得头头是道，传言之所以让很多人相信，就是因为它足够劲爆，满足了人们的八卦心理。
　　女生的老师讪笑：“学生之间开玩笑的，不能当真。”

　　不管怎么说，一个学生不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反而到处传其他同学的谣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宋阳皱起眉头，脑海中闪过秦枭认认真真看作文本的表情，忽然有种不知名的怒意，他看了一眼信誓旦旦的女生，问道：“这些你是从谁那儿听来的？”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又是谁？”
　　女生不说话了。

　　大家就是大家啊，所有人都这么说，难道还能是假的吗？

　　宋阳的脸色沉了下来：“作为学生还是该以学习为主，这个年纪的孩子情窦初开也正常，只要能成为动力促进他们学习，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他平常总是对什么都态度淡淡的，今天却肉眼可见的动了气。

　　甚至还对女生的老师说：“李老师，我们都年轻过，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她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对，对……”
　　这宋老师今天宋吃错药了吗？为了一个打架逃课的秦枭说话阴阳怪气。

　　——

　　体育课上，秦枭没有向以前一样跟那群男生一起打球，而是一个人回到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没有人，他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笔冒拔出来，认认真真的练字。

　　他看过了，何叙舟的字。
　　秦枭认得他的字，笔锋刚劲有力，他有自己独特的习惯，喜欢在最后一笔时勾一个弧度。

　　十五岁那年被父皇罚抄写四书五经时，他曾经动了歪脑筋让何叙舟陪他一起抄，他们都是刘太傅教出来的学生，字迹也极像。
　　可父皇却一眼看出哪些是何叙舟写的，哪些是秦枭写的。
　　也就是那次起，秦枭开始注意到何叙舟写字的习惯。

　　他记忆里的字和他作文本上的字……一模一样。
　　也就证明了，他们的确是同一个人。

　　秦枭心情有些复杂，眸子晦暗，笔尖无意识的用力，刺破了纸张。
　　他回神，眼睛颤了颤。
　　练习本被戳出一个洞，特别扎眼。

　　门口有脚步声走近，他抬头。
　　何叙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修长有力的腿停在门口，斜斜地倚着门框，视线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秦枭心尖微颤。

　　何叙舟声色慵懒：“在干什么？”

　　秦枭说：“你管得着吗？”
　　索性何叙舟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倒是能利用现在的这个身份好好发泄一番。

　　“呵……”何叙舟忽然笑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往前走，在秦枭桌子面前停下，视线触及他握着笔的手，眸色暗了暗：“在练字？”

　　秦枭低了低头，脸忽然有些热，他把笔记本合上，遮住了自己小学生般的字。
　　半晌，黄昏的阳光变得柔和，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安静地的教室里，何叙舟说：“需要我帮你吗？”

　　“不必！”他拒绝得十分利索。

　　何叙舟嘴角微微上扬，径自走向他，在他身后停下，微微弯身。
　　高大的身影将秦枭笼罩，他能感受到背后是宽阔的胸膛，而何叙舟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手，把笔握住。
　　近得能感受到头顶的呼吸，灼热的，发烫的。

　　秦枭浑身轻颤，这样的姿势让他十分抗拒，他挣了挣，左肩忽然被一只手紧紧揽住。
　　他瞬间僵硬。

　　何叙舟在他耳旁说：“我知道你想超越我，我不介意帮帮你。”
　　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秦枭心脏猛地一紧。

　　这样的何叙舟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在他的记忆中从没见过这样的何世子，他总是温润如玉的，是世人眼中的谦谦君子，哪怕知道这幅伪君子的模样是装出来的，但也从未真正见过他撕开那层伪装之后是什么样子。

　　有一瞬间，秦枭甚至想，他真的是何叙舟吗？
　　温热地手掌包着他的手，在笔记本的封皮下一笔一划写下秦枭两个字，每写一个笔画，秦枭的心跳都加快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