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初成时》鹿角少年

5、嗨，你好（5）

　　被风吹过的夏天，开出了伶仃的花。
　　潮水涌上了海岸，淹没了一个又一个落日，惊起海鸥一片。
　　捡起一只海螺，那里面的呢喃，是你吗？
　　被风吹过的夏天，响起了不眠的蝉鸣。
　　大雨肆虐了城市，唤醒了一个夏天，又一个夏天。
　　于清晨时的歌声，是你吗？

　　上学的时候，我们最恨的日子便是8月的31号。那一天不知有多少学子哀嚎着，痛苦着，有暑假作业没动的，也有不想上学的，还有还有没玩够的。用放下最时髦的网络段子来说就是：尊敬的学子，你的暑假余额还有一天。
　　那一天，是一个句号，是一场谢幕。

　　自从上海回来后，我便被我妈禁足了，天天被禁足在家，偶尔能去程曦樊家待一两个小时。我记得我妈当时是这样说的：你今天可以瞒住我们去上海，明天你就可以去北京，过个几天，你估计还能出国！我当时挺乐呵的，心想我妈真逗，还自以为是地回了一句“照您这么说，我以后还能蹦哒出地球呢！”，结果我被我妈狠狠地修理了一顿，零用钱也大幅缩水，她说，这半个月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修身养性，收敛收敛你的野性子。你也别跟我耍性子，不要以为我去上班了，就拿你没办法了，我告诉你，被我发现一次，你大学生活费就扣三分之一。我抗议道，您这是资本主义剥削！我妈当时就板着脸冷笑着说，资本主义？只要能管住你，法西斯我也愿意。我嗫嚅着说，人民会制裁你的。我妈说，至少在这个家，是我做主。我撇了我爸一眼，我爸尴尬地对我一笑，算是默认了我妈的话，典型的妻管严。
　　在我禁足的这些日子，程曦樊倒是天天来我家，看样子不是来看我的，像是来幸灾乐祸的。每次来我家，坐一个多小时就走，走之前还惺惺作态地问我“今晚我朋友生日你要不要一起去”“等下我要去雪糕店，你要不要去”或者“今晚会和闺密去看电影，你要一起吗”之类的问题，然后也不等我说话，后知后觉地说，哦，我忘记了，你妈给你下了禁足令，哎呀，好可惜！
　　每次看到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有好几次我都想夺门而出，但一想到大学生活费的三分之一那就是五百块，那颗躁动的心硬是被我生生按回胸腔里。

　　8月31日对于我的意义不亚于1949年10月1号对于中国人的意义。这一天，我推翻了我老妈压在我身上的三座大山，于这天，我路鹿还是以前的那个路鹿。
　　我叫程曦樊以及几个平时玩得好的朋友，一起去吃了个饭，庆祝我劫后余生重获自由。一哥们也是猛得不行，一口一瓶啤酒，几瓶啤酒下去，呛得他泪眼婆娑，他站都站不稳，手里还不忘又撬开一瓶酒，含糊不清地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旁边一哥们扯着他坐下，打着哈哈说，你少喝点，都醉了！这哥们一听我们说他醉了，当下就急眼了，一把甩开搭在他肩上的手，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谁说我喝醉了，我还没醉，你们看我像是醉了吗？我们几个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你没醉，你是酒中仙，怎么会醉！这哥们一听我们的马屁，乐颠乐颠地又吹了一半瓶后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能遇到你们这几个能交心的朋友实属人生一大幸事。过了今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所以今天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尽在酒里。
　　几杯酒下去，人还没醉，心却醉了。从此天涯海角，自难相顾。这顿饭，吃得心里咯得难受。
　　散席后，我那几个朋友负责送那个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哥们回家，我家和程曦樊家住同一个方向，我就理所应当地成了护花使者。
　　夏天的夜晚，无疑是情侣们的天堂，走在街上，充斥眼球的全是一对对恩爱情侣牵着手逛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我和程曦樊走在街上，她在前我在后，我很少跟她并排走，莫名地害怕她突如其来的暴力。她今天穿了一件丝质的白色连衣裙，气质越发的出尘。这丫头，如果脾气不是那么暴力，我想估计追她的人能从她家门排到我家门吧。读高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男生疯狂追求过她，我记忆深刻的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有段时间像发疯一样地追求她，每天早上很用心地给她带早餐，每天放学日复一日地堵在我班门口。程曦樊每次对于这种殷勤也不直接拒绝，每次收了那男的早餐，等那男的一脸兴奋的离开后，她转手就把早餐扔给我。我起初是拒绝的，问她既然不想要，干嘛不拒绝。程曦樊恶作剧地说既然他喜欢送，就让他送呗！我当初特认真地感叹她这脾气……不过，说实话，我喜欢。
　　过了几个月，那学习委员估计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意气风发地写了一封情书，于放学后堵住了程曦樊，把手中的情书伸到她面前，很深情地说，程曦樊，做我……话还没说完，我就看见程曦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一脚，当时我心一惊，坏了，这丫的估计以为那学习委员和我一样是钢筋铁骨，踹个几脚毫发无损……果不其然，那学习委员的小腿挨了程曦樊一脚后，就歪成了四十五度。事后还是我扶着那学习委员去的校医务室，脚踝脱臼。第二天，那学习委员是拄着拐杖来的，看程曦樊时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这件事传开以后，追求程曦樊的男生少了很多，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前提是你得有命不是。
　　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一家精品店，这家店我也听说过，以前也有几个女同学来过这家店买点小玩意，反响也不错。我想到前些日子去上海的时候，程曦樊看那些首饰的时候的眼神，我追上程曦樊，拍了一下她的肩说，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这家店看看吧。程曦樊说，有什么好看的？我说，我有几个朋友跟我说话，这家精品店的手工品挺精致的，上次看你不是挺喜欢首饰的，反正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进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程曦樊欣喜地看着我，眼里荡漾着笑意问我，你要送我？我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心虚，希望这家精品店不要太贵啊，不然真的要出糗了。
　　走进这家精品店，不得不赞叹其真的是别具风格，颇有番文艺范。我和橙曦樊围着柜台认真地挑选。看了好久她才挑中了一条小巧精致的银制手链，价格也合理，没有超出我的预期。程曦樊看起来很高兴，挑选完手链之后，也顺便给我挑了一串手珠，颜色金黄金黄的，总感觉怪怪的。程曦樊总是叫嚷着让我带上，说，你带上这个，肯定很……我迫不及待地问她很什么，心里想肯定是很有贵族气质。程曦樊掩着嘴笑着说，你带上这个，很像那种煤老板，暴发户。我瞬间就感觉好似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外加往嘴里塞了一颗榴莲，贼难受。好在程曦樊开完玩笑后，还是很用心地帮我挑了一条线织手链，上面还串着一颗小巧玲珑的银制鹿头。
　　我没有告诉她，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女生给我挑的礼物，尽管钱还是我出的。
　　不过心里还是贼开心。

　　2012年9月1号，入学报到日。
　　由于在省内，我家到大学也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大学的入学报到和初中高中差不多――找到负责新生报到的指导员，签好相关资料，领取学校派发的生活用品，找到宿舍，整理好床铺。
　　完成好这些，你的大学生活算是正式开始。我们新生的宿舍是新建的，四人寝，外带独立洗手间，条件好的没话说，估计学校也是想通过此来提升新生对学校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提高下一届的招生率。
　　再来说说我的室友吧，新来乍到，对他们也不是很熟悉，不过从一些细节也能看出他们的性格。一个叫陈淼，性格温和如玉，谦谦君子；一个叫宁闵，内敛安静。还有一个叫蒋凌，阳光帅气，却特爱装逼。’
　　和室友简单地聊了一下天，互相认识一番后我就出了寝室，直奔本部而去。在路上，我给程曦樊打了一个电话，问她到学校了没。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早到了，现在在寝室。我问她寝室具体在哪个位置，我说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等下去传说中的“堕落坑”逛逛，见识一下学校传说中的两大美食街。
　　我们学校有两条美食街美名远播，就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一个道理，我还未来到X大时，就听说了X大有两条美食街闻名于市，一条美食街叫“堕落坑”，另一条叫“联建街”。更有传闻说，如果你是单身一个人，请慎重进这两条街，因为来来往往的情人秀恩爱能把你打击到怀疑人生。
　　这就是我把程曦樊叫上的原因之一，TM的，虽说传闻有些不可信，但好歹也有个保险啊。
　　我在程曦樊宿舍楼下等了很久，也没见她下来，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干嘛，我可在宿舍楼下等得黄花菜都凉了。电话那头轻飘飘地传来一句“急什么，我还在敷面膜，还需要个几分钟”，我说没必要吧，不就出去逛个街么，又不是去相亲。她说，对于女生来说，逛街和相亲没区别！我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地挂了电话，看来我这个人，天生是等待的命。
　　没十几分钟，对，就是十几分钟，内心火急火燎的我就看见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一条小脚牛仔裤，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我走来。少女的脸，年轻得像是发着光。
　　在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当你见到她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莫名的心安。生活中的烦恼、焦虑、迷茫、痛苦，在她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中如冰释，如泡沫，如梦般幻影。
　　在你的生命中，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

　　她就像初次认识般走到我面前，眼睛里带着丝丝惊喜，她说，嗨，你好，Boy！
　　我赶紧礼尚往来，回了一句，嗨，你好，Girl！
　　然后，我听见我身后的高空响起了一声烟花爆炸声，来得那么突兀，让我猝不及防。
　　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
　　最后成了一片漫天的声海，我听不见四周的声音，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在这片声海中，我好像就是默片的一个角色，静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